《路的尽头》1920的月光

27、第 27 章

　　云舒到赵府时已是天色微亮，整栋主楼灯火通明，赵夫人和徐凤仪坐在大厅一夜无眠，管家仆从皆侍立一旁。云舒忙上前见礼，赵会长简单地将事情讲了讲，赵夫人连忙催着云舒上客房休息，又让赵岚清陪徐凤仪回房，又着管家中午前要好生收拾出最靠里的倚云居给云舒住下，扰攘了一阵众人方才歇息。

　　赵家的双园是穗城一等一的风水宝地，赵家先祖费了百多年苦心经营。背靠在东山古寺的西侧，七进的院子整整连了两个街口，紧挨着外国领事馆区，正书房和德国领事馆只一墙之隔。因有东院有一架半间房子大的古紫藤和西院有一塘并蒂芙蓉而取名双园。

　　倚云居在西院旁，花墙边就是芙蓉塘。岸上翠柳垂丝，塘中有几色并蒂芙蓉刚刚半开。云舒无心赏景，拉着送行李过来的群姐说着话。

　　“八点钟不到，就砰砰打门，东哥慢了半步去开门都被推了一把。进来就嚷着请小姐去芷园。”群姐后怕地拍着胸口：“幸得赵老爷英明，让你过来住，不然还不知怎样呢。”

　　云舒急问：“爷爷呢？爷爷有没有吓到？”
　　群姐说：“哪能呢？老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说你出门了，那个官兵哪里肯信，嚷着要上楼搜。老爷早料到了，你们一走，就拨了德律风给红毛官，让他们派了一队警卫过来，平时四时三节也没少送钱，这次终于有用处了。”

　　云舒心定了定，暗叹道：“我们穗城的官兵竟要外国兵节制。”

　　群姐又说：“这里我看着一切都齐全，院子又光猛又清净，上下都尊重客气。连茶叶都是你平常喝的。赵夫人一向疼你，安排得这么仔细。我知道你认味道的毛病，床铺被席和熏香也特意带来了。老爷让你先住一阵子再说，千万不要出门。”

　　云舒应了，群姐又去交代了翡翠几句，才回了府。

　　下午，赵会长请云舒去书房。赵夫人和赵岚清也在。

　　赵夫人拉了云舒的手坐下，仔细端详她：“绵绵有没有吓着？睡得可好？看你眼下还有青影子，回头让绣姐炖点桂圆茶，今晚喝了好睡觉。”

　　云舒道谢：“我没什么，只是打扰了你们，赵伯伯也为我得罪了姜玉臣。他本就心胸狭窄，现在还勾结了祁汉隆，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今天群姐过来说，爷爷向俄领借了一队警卫，家里才平静些。真没想到，我们穗城的兵竟听外国令。”

　　赵会长叹道：“姜玉臣也要注重舆论和国际影响。他心胸小，野心却大，想取而代之，就凭他那点雕虫小技，不过是沐猴而冠而已。不说我和逸苘的交情，就是赵家，区区一个将军还算不得什么。子誉失踪，是蒋先生的后着罢？”说着看了一眼赵岚清。

　　云舒也殷殷望去，赵岚清有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他们部里的事，我也不能过问的。子誉是先生座下六门生之一，又幼承仲山先生庭训，断不能一点本事都没有。蒋先生慧黠，凡事都有万全的准备。”

　　云舒听了心里稍稍安定了点，也知道赵岚清不能再透露什么，再问也是为难他，遂不再开口，默默端起茶盅喝茶。

　　赵夫人笑道：“绵绵放宽心，只管住着。你小时候倒是常常过来玩，一去留学就八九年没见着你，好容易才回来，还不在我这里住上一阵呢？他们男人老是到外面应酬，我和你嫂嫂也吃不了什么，绣姐的汤水芹姐的点心都不知多久没有用武之地了。”

　　云舒笑：“绣姐的响螺汤和芹姐的白兔虾饺我在国外都不知想了多少遍，只恨没有翅膀飞不回来。”

　　赵夫人一拍手：“那好，从今晚开始，就让她们把压箱底的手艺都使出来，保管让你大饱口福。”

　　云舒笑着点头，又问赵会长：“赵伯伯，您和我父亲的事还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呢。”

　　赵会长微微笑：“逸苘和我啊，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二十多年的事，说来话也长得不得了，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倒是你赵伯母和你的缘分不浅。”

　　云舒不解，赵夫人拉着云舒的手道：“说来是挺伤心的。当初你父母刚没了，你才两岁不到，知道什么？天天哭着要娘，云老爷整个人都萎靡了，府里的事都靠着福伯和群姐勉强支应着。那天我去看你，你一见到我就扑过来喊娘，后来我才知道我和你娘都是用捻香斋的香膏，你认味道。我就每天去看你，心里不知多想把你抱回府养着。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吧，云老爷就缓过来了，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云舒眼圈微红：“怪不得您从小就这么疼我，原来有段渊源，我还以为是我聪明伶俐玉雪可爱呢。”

　　赵夫人笑：“怎么不可爱，穗城谁不知云家小姐蕙质兰心如花似玉？”又看看桌上的西洋钟：“好了好了，说了半天也该吃饭了，今天人齐，岚麓也从武学堂回来了。我让绣姐加了几个菜，我们吃顿团圆饭。”

　　众人一同出了书房，徐凤仪和赵岚麓已经在主楼的饭厅等候。一时菜上齐了，果然山珍海错珍馐美味无所不备，更妙的是甜品有云舒最爱的冰花炖蛋，吃一口暖暖的滑嫩甜蛋，两日的折腾跌宕被治愈了不少。

　　饭后徐凤仪和云舒在回廊散步消食，云舒看着月亮，神色郁郁。徐凤仪劝到：“子誉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之前上临江那么凶险还不是平安回来?唐府那边也风平浪静，可见是早料到。你不要多想，好好保养自己才是。”说着又咳了几声。

　　云舒忙应到：“是我没经过事，有点患得患失罢了。我送大嫂回房吧，晚风偏寒，着凉了可是我的罪过了。”

　　徐凤仪摇头：“我的身子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走走反而能好些。上个月保安堂那边在搭什么凉棚？我这一病了也没去问。”

　　云舒笑道：“是育儿棚。疍家不是不能上岸吗？保安堂侧门有处沙岸，填土铺石之后疍家的船就可以停泊，在上面搭个棚子，备些药品，疍家人有头痛脑热的也有个地方看看。我还提议隔出一个小房间，像上次霞妹那样难产的也可以上来方便救治。只是略懂医药的一般都不肯帮疍家看病的，更不要说去保安堂坐诊了。现在就只是保安堂的姐妹们每天煲些清凉茶水送去，天气太热的时候让女人孩子上来歇歇暑气。”

　　徐凤仪点头：“好，真好。回头我看看铺子里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让我也略尽一点绵力吧。”

　　云舒说好，两人又商量起约特里莎过来喝下午茶，月到中天才各自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