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诗》一木惊堂

29、沙匪（一）

　　[一]

　　驼蹄陷入黄沙，踩稳后再拔出向前迈，又一次踏入沙，接着重复，留下两排盘大的蹄印在身后。骆驼们在沙漠中行进得从容，稳当，但不迟缓。
　　白枭搂着驼峰，手里拿着他花了大半个晚上重新画好的图纸。那只宫格球上的图案有两种拼法，而照着描绘出的两张图他对哪个都是不解其意。两张图是什么样呢？有着弯弯曲曲的长线，圆点，还有许多细小的痕迹，孙黎认为那些只是雕刻时的划痕，但白枭还是把它们都分毫不差地原样画下来了。
　　最后，他将两张图叠在一起，对着灯火举高，几次调整角度。在那些短小刻痕奇迹般组成文字的一瞬间，答案也便明晰了：这是一张地图。
　　孙连和孙黎早就习惯这群姓白的自家人摆自家人一道还乐在其中了，象征性跟白枭推过几个来回“你们真没意思”“我看挺有意思”这种没营养的争论，便纷纷自觉将注意力放回到已经完整的地图上。
　　“这儿是夜行川，”孙连指着图上的一个小点，然后又指向整张图上最显眼最奇怪的一个图形，“那这是什么？”
　　地图明显是沙漠的地图，那画一只王八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问以后，白芷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举棋不定的表情，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这个让阿枭看看也好呢，可去的不是那小子又没有意义……嗯，我再想办法，你们去吧，去吧。去了，看见了，你们就知道了。”
　　于是他们备好物资，进入沙漠。原本他们想用白枭的机关翼，奈何机关翼承重有限，只好骑白芷帮他们找来的骆驼。
　　常道春风不度玉门关，但早春的白虎戈壁总还是比其他时候让人惬意一点。一路上的景致没什么变化，除了沙丘还是沙丘，只有渐渐升高的太阳耐心给大漠一层一层染上明亮，告诉他们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同样升高的还有周遭的温度。
　　孙黎仰头喝了一口水，在视线移动的同时，有什么东西从他视野里略过去了。他赶紧咽下水，这儿是沙漠，看到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以至于把一口水喷出去，那都不值。他“诶”了两声，挥手示意孙连和白枭跟他一起停了骆驼，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眯起眼来看。
　　“怎么了？有什么？”孙连催问他。
　　“人。一群骑骆驼的人。”
　　“商队？”
　　“我看不像……他们朝这边过来了。”孙黎放下脑门儿前的凉棚，咋舌，“这来势汹汹，怕不是劫道的。”
　　孙连踟躇了。如此看来，可能是遇上了沙匪。如果是行商，会有镖局护送，也会有熟悉白虎戈壁的向导领他们另寻他路。可是这两样他们都没有，贸然改道极有可能就此迷失方向，硬着头皮迎上去也绝不是什么上策。白枭却当机立断，从随身那个装着木匠工具的小箱子里掏出个什么东西下去往沙子里一埋，又在地图上拿锥子戳了个小孔，翻身跨上骆驼缰绳一扯调转方向：“走，看看能不能绕开。”
　　孙连和孙黎果断策骆驼跟上。一般人这么干那就是草率，但白枭不是一般人。
　　也许是他们的骆驼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慌乱而不情愿飞奔，也许是白芷不太懂怎么养骆驼，又也许他们不大会骑骆驼，亦或是众沙匪同其骆驼个个训练有素，总之在几乎空无一物的沙漠上，白枭三人与沙匪的距离不减反增。
　　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前头居然又远远的有一群人呼喝着跳出来要截他们三个。孙连心说关外就是乱啊，劫道的沙匪还带分批的，两拨人遇上了怕不是还要抢生意。
　　他突然心生一计。
　　孙连拦下孙黎和白枭要勒住骆驼的动作，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着他，迎着沙匪就冲上去，和众沙匪在沙尘飞扬中打了照面。
　　“干嘛？你要跟他们正面对锤哇？”孙黎看着孙连摆出刚酝酿好的对峙姿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
　　“你闭嘴。”孙连的回应自嘴角挤出来，然后努力拿出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冲众沙匪一咧嘴，“你们全都听好了！打今儿起这片都归老子我们，识相点赶紧滚蛋，不然一会儿我们帮主来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孙黎这就知道孙连想干什么了。挑拨离间就对了，能逃则逃，不能逃则想办法逃才是双燕生行走江湖的一贯作风。身后追兵也到了，孙黎扯缰绳让骆驼回头，还没来得及唯恐天下不乱瞎喊上一句“帮主一统江湖千秋万代”之类的，就听见身后哗啦啦一片响。
　　孙连这时面对的仍是他挑衅的对象，现在一个不剩，全都下骆驼俯身单膝跪地行礼；孙黎眼前则是他们打算用来狐假虎威的“虎”，最前面虎背熊腰的汉子，拿着九环大刀的手上戴着个镶绿松石的扳指，当头盔的半个狼头下，冷笑比刀疤还狰狞。
　　感情人家这是包抄呢。
　　哦嚯，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