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子掠影》江信恩

6、职业瓶颈

　　周末，沈青云约一位相熟的猎头黄鑫喝咖啡，想试探试探如今外头招聘的情况。
　　“现在外面情况不太好。”
　　沈青云心头一沉。
　　“女的找工作就更难了。如今的公司啊，防女员工跟防贼似的。单身的怕你结婚，结了婚的怕你生孩子，生了一胎的怕你生二胎，等你二胎生完了，又担心你的时间精力全被家庭占了，没有余力放在工作上了。哎！”
　　沈青云低头啜一口咖啡，眉头拧成一团。她讲的都对，真叫人气馁。
　　“哎～”，黄鑫伸一个懒腰，“真不如找个男人算了！”
　　一句话说到沈青云的痛点，曾经，她也是这一命题的狂热信徒。找男人也要挑个条件好的，否则，也不过是攒首付，买房子，还房贷，上有老下有小，两个人苦哈哈过日子，白天忙事业，晚上忙家庭，比起单身一个人更加百上加斤。
　　可是如今，她像是在茫茫大海中被人扔下了船，明明应该奋力游泳，拼命呼救，期待有另一条船经过，愿意救下她，但她只觉得精疲力尽，意兴阑珊，任由自己在大海中沉沦。

　　“主机厂最近有招人的吗？”
　　“这两年好几个有名的主机厂都是只出不进，年报不好看，不裁员已经不错了，说实话，汽车行业的发展红利期已经过去了。”
　　这一点，沈青云又何尝不知。听前辈们讲，早10年前，公司收益年年翻倍，一年发20个月的工资，年年组织去国外旅行，哎，怎么她一出校门，什么都变了。
　　“哎，现在改行，怕是来不及了。”沈青云苦笑，
　　“也有几家咨询公司在招人，你去，问题不大。”
　　沈青云了解咨询公司的德行。付给你一毛，从你身上榨走100，不把你身上最后一滴血榨走是不会甘心的。她最近刚在朋友圈看到一个同行不到30深夜加班猝死的消息，心有余悸。再换一家咨询公司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也愿意试一试。”
　　末了，沈青云还是做出了妥协。人，先得活下去，才能想其他，是不是？

　　两人喝完咖啡，离开咖啡馆的时候，沈青云回头已瞥眼，好像看见Tom ,一惊，再一回头，仔细一找，人又没了。
　　是看错了吧？沈青云心里打鼓。
　　如果让上司知道自己私会猎头，恐怕3月份的年终奖就要泡汤了。
　　沈青云心里忐忑不已。上班时暗暗留心Tom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发现异常，才舒一口气。

　　同乡兼校友舒娅打来电话，告诉她自己和男友赫君豪终于博士后毕业并且成功留校任教。沈青云真为她高兴。
　　舒娅比沈青云高一级，读化学。她和男友的故事简直惊心动魄，荡气回肠。话说两人读硕士的时候，一日同在实验室，舒娅正专心致志做实验，只听“砰”一声玻璃炸碎的声音，一股浓烟直冲天花板，舒娅一抬头，发现一个身影已经罩在了自己头顶。
　　然后她听见有女生惊恐的大喊，“起火啦，起火啦！”
　　舒娅正慌乱不知该怎么办，一把低沉充满磁性的男声对她说，
　　“别怕，跟我走！”
　　周围全是浓烟，舒娅看不清东西，但一只厚厚的手掌牵起了她的手，她跟随着，走出了实验大楼。
　　那牵她手的，正是她现在的男友赫君豪。

　　后来舒娅才知道，当时站在她对面做实验的同学，没有控制好温度，导致反应物爆炸起火。那位同学也因此脸部烧伤，半边脸植皮。
　　赫君豪当时正好站在舒娅的旁边，一听见爆炸声第一反应扑向舒娅，用身体替舒娅挡住了玻璃碎片，为此，他自己的手臂受了轻伤。
　　这件事后不久，舒娅与赫君豪就在一起了。

　　他们两人的爱情是沈青云的爱情信仰，也许只有在校园里才能诞生这样纯粹真挚的爱情童话。
　　也许这世上是有爱情的，只可惜它从来不是按人头分配的。能不能碰上，完全靠运气吧？
　　舒娅和赫君豪两人一直在北大读书，从硕士读到博士，再从博士读到博士后，如今顺利留校，一辈子不用出象牙塔，真是功德圆满了。
　　沈青云不是不羡慕的。

　　千盼万盼，年终奖终于下来了，扣完税5万块。沈青云看着手机里的银行短信通知，激动不已，暗暗把手机贴在胸口上两秒钟。已经有同事在兴奋的计划买新包包，出国游等等。这个富庶的都会把人宠坏，狡猾的商家，宣传策略一波接一波，将年轻的女孩子成功洗脑。好像辛苦赚来的钱，不立马在自己身上花掉就是对不起自己似的。
　　沈青云当然没有那么无脑。从前，她也向往名牌傍身的感觉。每当进入工作疲怠期，她就会去新世界百货，隔着橱窗无限爱恋的看着一只LV包包，如果那只包包有感情，一定会被沈青云的爱慕所打动。一直看到店员用异样的目光赶人，沈青云才与它难分难舍，分离之际对它许下承诺，将来存够钱一定带它回家。
　　如今沈青云的账户里早已存下足够买10支LV包包的钱，可是她没有遵守当初的承诺，因为她有了更大的欲望，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小公寓。这是比包包还要奢侈百倍的东西，沈青云不确定自己今生能否完成如此大业。
　　物价飞涨，只有工资不涨。所以，只能做牛工，出死力了。

　　一日上班，沈青云手机一震，打开一看，Tom的微信。
　　“今天晚上有空否？四季酒店定了位子”

　　沈青云一惊，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职场人的习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办公室里的事在办公室里解决，从不牵扯私人时间。沈青云下班以后，和同事唯一的联系就剩朋友圈了。
　　和Tom共事5年，别说私下了，在办公室里沈青云都很少有机会和Tom讲话。忽然传来这样的短信，沈青云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发错了？
　　等了一分钟，微信没有被撤回。
　　沈青云定定神，稳住自己，颤抖着手指回复
　　“有空，我是沈青云。”
　　微信那端秒回复，“好”
　　沈青云“吁”一口气，一抬头，不巧从隔壁同事的桌上小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红粉扑扑，双手一摸脸，脸颊滚烫，耳根都红了。
　　哎，都说美女的魅力大，帅哥的魅力也不浅啊。

　　沈青云再次凝视那条微信，“晚上”，“四季酒店”，这样暧昧的词语叫人浮想联翩。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去年买的西服套装，颜色已经洗的有点旧，西装袖子宽宽大大，穿在身上一点性别感都没有。
　　哎，现在跑出去买怕是来不及了。
　　索性就这样吧。

　　晚上八点，沈青云如约达到四季酒店，虽然在北京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不由的有些心怯。
　　进入餐厅，环顾四周，已经看见Tom 伸手想她招呼。
　　红酒，牛排，昏暗的灯光，暧昧的气氛，叫人心神荡漾。
　　Tom追求自己？疯了吧？沈青云暗笑自己，早十年也许还有机会。如今，不照镜子，沈青云都知道自己流失了胶原蛋白的脸颊和对抗不住地心引力的胸部。
　　可是如此良辰美景，让沈青云控制不住的心猿意马。

　　“青云你工作有十年了吧？”Tom打开了话匣子
　　“7年”，沈青云欠欠身，“进咱们公司5年。”
　　Tom为沈青云添一点红酒，
　　“还要再继续做下去吗？”
　　沈青云一呆，
　　“听说你已经在联系猎头了。”Tom看着沈青云。
　　这种时候，应该极力的摇头，拼命的否认，然后向老板掏心掏肺表忠心。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可是Tom一双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盯着沈青云，她觉得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被曝光在这一双眼睛下。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云你是北大毕业的吧？中国最好的大学，最优秀的毕业生，按照你现在的年薪25万，除去一年房租水电，日常开销，能留下10万？15万？即使升到经理，年薪最高也不过40万。不算未来可预见的事业瓶颈，事业危机，打20年工，又能存下多少钱？北京的房价动辄千万起跳，不济的也要500万上下，以你的经济水准，什么时候能在北京立足呢？”
　　沈青云咬一下嘴唇，
　　“Tom，你今天这样费心思摆下鸿门宴，不是专程要和我谈民生经济的吧？”
　　“青云，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女孩，怀揣梦想来到大城市，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在都市里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却不知奋斗一生，年老色衰，体力不济之时，只能被都市无情淘汰。”
　　Tom扭头看着窗外绚烂霓虹，
　　“这个城市，像个吸人精血的妖精。吸干净你的青春，美貌，热血，激情，等你一无所有之时，再将你碾的渣都不剩。”
　　“那么，Tom，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如果按照一般偶像剧的套路，对面那个英俊潇洒的男子，会握起沈青云的手，深情款款的说，让我照顾你吧，自此以后，免你苦，免你。。。。
　　那样的话，Tom 也会对某些女孩子说吧，沈青云却不会是其中的一个，多么可惜。

　　Tom说，“我有一个计划，我打算创办一家影视文化公司，主营影视产品的制作，发行。我任幕后老板，你做运营执行，你可以投资，持有股份，最理想的状况，3年以后可以上市。这是计划书。”
　　Tom将一份计划书交给沈青云。
　　一切发生的太快，沈青云还没有反过神来。计划书握在手里，有些重量。
　　半晌，沈青云问，“为什么选我？”
　　Tom一笑，“青云你不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吗？做这个绰绰有余。”
　　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沈青云。
　　“青云，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你甚至比我还要渴望成功，你从来没有叫我失望过。”
　　“我需要考虑。”
　　“好，不过不要太久。要知道，这样的机会，一生可能只有一次。”

　　离开四季酒店的时候，沈青云向后回望刚才吃饭的地方。这样好的地方，他只与她谈公事。他也约那些年轻小姑娘来这里吗？他与她们谈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