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蕖》七日小别

3、九头蛇之祸

　　来人是个凡人。

　　那人见到自云间施然飘下的桑蕖，依旧面色如常，显然是有些道行的。

　　他青灰色的道袍有些掉色，但干净整洁，向桑蕖作了个中规中矩的揖。

　　“仙人安好。”

　　桑蕖这才得空打量起来人，这道士长的极端正，宽额剑眉，鼻梁高挺，微微抿着唇，身形如苍松般挺拔，有种不怒自威的庄重与威严，一看便是个正派之人。

　　桑蕖上下看了一阵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有些知道这人为何来寻她了，这不正是那个放着清福不享，下凡苦修的容雪真人嘛？

　　只不过她虽看破他的仙身，他却已无前世记忆。桑蕖轻咳一声，道：“这位道兄有何贵干？”

　　“贫道祁孟，师从昆仑，听闻仙人几日前出手相救，解除我派一大患，特来致谢。”

　　桑蕖连连客套地说无须挂怀，心却道，谁知这臭道士是不是来讨要那件给破衣的法器呢。

　　可既然拿走，哪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呢。她决定先发制人，唇边带笑：“道兄千里迢迢前来寻小仙，定不是为了道谢这般简单吧。”

　　祁孟颔首：“实不相瞒，贫道来此，是有一事相求。”他也不客套，单刀直入道：“不知仙人可曾听说过九头蛇？”

　　这九头蛇桑蕖自然是知晓的，乃上古凶兽。

　　当年她还在娘胎之中，九头蛇在人间作怪，大地生灵涂炭，仙界派下无数法术高强的天王上仙，惧是不敌，死伤惨重，造成仙界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亏损。最后，是上届神女尤姬，亦是上届天君的妻子，披上战袍，以毕生法力封印了九头蛇后枯竭而亡，上届天君大为哀恸，早早传位给了如今的天君，也就是曾经的昭誓帝君。

　　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柳眉微蹙，“还请道兄明讲。”

　　祁孟面色凝重：“当年九头蛇被镇压，由于妖力太过强大，九个头分别被封印在了九个地方。贫道修行时路过黑寅岗，发现周围村庄气息怪异，阴晦无比，一查竟发现整个村庄都被妖物霸占。贫道除妖后遂进山勘查，无意中竟发现黑寅岗竟是封印九头蛇地点的其中之一！”

　　桑蕖语气认真：“可是九头蛇有所异动？”

　　祁孟道：“封印完好，只是在贫道斩杀的妖物中，半数乃蛇类，只怕这并非偶然。”

　　桑蕖蹙眉沉思，寒岐山的凉风吹过，竟令她生出一丝冷意。

　　片刻后，她已作出决定，“这样，我先随你去看看，若真是九头蛇神识出窍，再上报九重天也不迟。不然若消息有误，免不了要怪罪到你我头上。”

　　祁孟表示赞同，“何时出发？”

　　桑蕖抖抖袖子，“事不宜迟，今夜便走。”

　　***

　　桑蕖命霞儿留守寒岐山，便携着破衣驾云去了黑寅岗，落地未多时，祁孟便御剑追来。

　　桑蕖不禁感叹，她已是全速前进，这道士竟也不落下风。如今他凡胎也有如此修为，当真是格外的勤奋刻苦啊。

　　破衣一到黑寅岗便显得格外警惕，紧握着长刀，时不时呲起獠牙。祁孟看到他手中的法器时并未多言，只是桑蕖仍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封印阵画在一个极深的钟乳石窟内，桑蕖变出一盏冰灯，仔细查看半天，觉得封印无甚问题，便转身与祁孟离开洞窟。

　　走了几步，她发觉破衣未跟上来，回身一看，只见他仍站在巨大的封印阵前一动不动，岣嵝着身子盯着封印看。直到桑蕖叫他几声，这才如梦初醒般跟了过来。

　　下山时山路崎岖，桑蕖图省事就驾了个云，当即就被祁孟阻止了。他碍着她是神仙，说的十分语重心长，告诉她这里是凡间，需得低调些。

　　桑蕖觉得这些臭道士就是规矩多，黑寅岗是个乱葬岗，青天白日都鲜少有人来，更莫说是晚上了。只是一想到若这道士记性好，跟她又算是邻居，待他神识归位难免要唠叨她一番，便听从了。

　　说来也奇怪，桑蕖刚下了云，前面黑漆漆的山路上便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个樵夫打扮的人，拖着一个草席慢慢地走。

　　她还未有动作，便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迅捷地闪了出去。

　　是破衣。只见他长刀挥起，那‘樵夫’顿时身体变得细长，飞快地绕过破衣，攻向桑蕖。

　　桑蕖动也未动，便见那妖怪的速度愈来愈慢，尾端被一团水牢牢地拖住，竟在半空中生生被拉成一道‘一’字。

　　待水团团将那蛇妖包住，即幻化成冰，咔嚓一声，断成几节落在地上。

　　那边破衣手起刀落，将草席上那个也斩杀掉了。

　　桑蕖以冰灯照过去，两只蛇妖歪歪曲曲地横死在地上，近看那头旁尚还有一个幼蛇的头颅，竟是个双头蛇！

　　祁孟捻了个火诀，将两处蛇妖的尸首烧掉。火光下，他看着桑蕖更加白皙的面容，道：“仙人以为如何？”

　　桑蕖沉吟了好一会儿，只是道：“我乏了，先找家客栈休息吧。”

　　那晚桑蕖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声音温柔地对她说，小蕖，泛京边郊的虞美人开了，一簇簇美得紧，明日一起去看可好？画面忽然转变，皇城的城墙在巫妖大火中若隐若现，一个华服女子仓皇逃跑着，脸上血泪纵横……

　　仙障有异动，桑蕖从梦中惊醒，随后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祁孟。

　　桑蕖让他进屋，隐约见得门前有些血迹，皱眉道：“又是它们？”

　　祁孟点头道：“不错，不过均已被你的使魔斩杀。”

　　破衣像个守卫一般守在屋门口，桑蕖微微勾了勾唇，道：“虽不知为何，这些妖魔的目标都是我，若真是受九头蛇指使，必定会引本尊出现。”

　　祁孟蹙眉沉思，“可适才咱们明明亲眼所见，九头蛇的封印并未被损坏啊……这九头蛇乃是被神女之血封印，岂是如此简单就能逃出来的？”

　　桑蕖认同，道：“九头蛇应该还被封印在黑寅岗下，但神识已经不知为何苏醒，又不知为何闯出了封印。”

　　祁孟道：“这就能解释了。我们须尽快将九头蛇神识沉睡，不然后果……”

　　他正要说道大义凛然的地方，却见桑蕖直忍不住困倦地打哈欠，这才意识到已是深夜，生生打住，道：“是贫道鲁莽，深夜冒然叨扰，贫道这便不打扰仙人休息了。”

　　“祁道长也是为了天下安危着想。”桑蕖嘴上说着客套话，眼帘却垂得厉害，浅浅道：“等吧，总会来的。”

　　祁孟面露敬佩之意，语气得极其诚恳，道：“仙人愿以仙身为饵，如此胆识魄力，贫道佩服。贫道这便拟一纸公文上报九重天请求支援……仙人？”

　　说罢，发现桑蕖竟已撑着额头睡着了……他似摇摇头，转身出门。

　　待祁孟离开，破衣这才回过头，他脚步先是顿了一顿，走到她身前时又停了一停，俯身将桑蕖抱回榻上。

　　***

　　接下来的几日十分祥和。

　　据祁孟说在凡间，未出闺阁的女子鲜少抛头露面，出门时要以斗篷或面纱遮面，不让外人看清容貌。桑蕖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风格，带了个青色面纱，日日坐在镇上的戏楼看戏。

　　破衣亦步亦趋的跟着，为了不引起骚乱，头顶着桑蕖事先为他准备好的斗笠，看起来更加有几分人模人样了。

　　祁孟乃是出家人，最不喜进入这种风尘世俗之地，只是碍着如今情况特殊，凶兽随时会出现，只得板着脸勉强坐在一旁。

　　桑蕖带着的这两位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久而久之店小二们就总结出了规律，每日巳时三刻，便会将二楼靠窗的天字雅座空出来等待这位清瘦的白衣女子，然后泡好店里上号的茶水送上前：“桑姑娘，这是您最尝点的碧螺春，您请好嘞。”

　　花瓷茶杯中的茶叶柔软，茶香沁人心脾，桑蕖等小二走后，心情大好地说：“算来，本仙着实已经许久未被称作‘姑娘’了。”

　　祁孟诚实地点头。

　　桑蕖倒不与他计较，托着下巴苦思：“说起来，凡间比‘姑娘’年长的称谓是什么来着……”

　　祁孟道：“莫不是夫人？”

　　桑蕖道：“可本仙还未成婚。”

　　祁孟审视了她几秒，语气质疑：“婆婆？”

　　桑蕖一口茶呛在喉中，差点喷出来，狠狠地白了祁孟一眼，后者全然不知为何。

　　她气闷，先在心里将这道士狠狠问候了一番。

　　罢了罢了，她以手帕拭了拭唇边，这老道士当年出家，定是因为讨不到媳妇。

　　又过了几日，依旧没有九头蛇的动静。

　　桑蕖自然不能如此干等下去，她招了条西海幻龙鱼，此鱼能识别心怀歹念的妖魔。她将幻龙鱼交给破衣，又捏了几只冰鸟散出去寻找九头蛇。

　　第一日，破衣听话地带着幻龙鱼去找九头蛇，黄昏归来时却显得心事重重，第二日说什么也不肯再去找了。桑蕖觉得奇怪，便问他，破衣手舞足蹈了半天，却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桑蕖继续在戏楼看戏，忽然有一男子走上前来搭话：“在下见姑娘来看了小半月的戏了，可有兴趣同桌叙叙？”

　　桑蕖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见这男子头戴金边发冠，一身富贵锦袍，她眯起眼睛，唇边微微勾起，却忽地广袖挥过，一条冰龙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咆哮而上！

　　转眼间戏楼崩毁，只见冰龙被一道蛇皮厚墙挡住，那男子下身已经化作可怖的蛇尾，橙黄的眼珠露出阴鸷的憎恶。

　　“你们神仙口中满嘴仁义道德，如今不也为了抓本尊，草菅了无辜性命。”

　　桑蕖跳上云，周边情景竟倏地破碎开来，空气中有些微微腥咸，城镇场景已不复存在，却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央！

　　海面上浮起淡淡金光，隐隐浮现出八卦法阵，祁孟站在海面上，身姿挺拔，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桑蕖自袖中取出海螺，海风烈烈吹起她及地长发，她神情淡淡的：“真是不巧，本仙正好会些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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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萌道士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