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有佳人》琼兮

88、埋骨之地

　　杏娘和元瑕两人在马车上聊的欢快，时间也不知不觉过去。
　　因为这次是全太子府搬迁，队列很长，还有好些仆人婢女都是徒步跟随马车的，所以行进速度难免慢了一些。之前杏娘两次来阳城路上只花了五六个时辰，赶早出发黄昏就能到。
　　这次因为队伍庞大的原因，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走到距离阳城百里之外的硕城。
　　一路上，他们晚上就在马车里将就一夜，白天只能定时停下用餐休息，然后立刻就要出发。
　　杏娘在马车里也不无聊，大有活宝太子时不时卖惨搞怪逗笑她，扯着袖子撒起娇来仿佛小奶狗似的不停摇尾巴；小有十个月的玮儿牙牙学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哪个婴儿国的语言，生动的小表情时刻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傻气。
　　等到第二天下午，车队已经快要到硕城，正经过硕城最近的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的时候，杏娘因为中午多喝了点水，忍不住想要找个地方方便。
　　自从知道元瑕也爱看话本后，杏娘仿佛找到了知音，她没有揭穿，只是对待他不再生疏，隐隐有种两人一起做坏事的默契感，相处起来十分轻松。
　　所以她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的和元瑕说了自己内急的事情，元瑕反而很不好意思，俊秀的脸上两朵红云飘散不去。
　　然后元瑕命令车队停了下来，自己自觉地下了马车，假托到后面找人说事就走了。
　　杏娘到底还记得自己现在是郑银杏，一个又瞎又哑的可怜女人，所以就将玮儿交给佩兰照顾，自己在浴梅和簪菊的搀扶下去山里找地方。
　　本来找一个近点的方向就可以，偏偏杏娘觉得不太好，就想走远一点，三人顺着小路就往地形低洼处走去。
　　等结束后，三人正要往回走，这时天边一道刺耳的鸟叫声传来，抬头看去却见天空中飞过一只浑身黑黢黢的乌鸦，"呀呀呀"的叫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十分可怖。
　　簪菊吓了一跳，发现是乌鸦后才松了口气，这时她无意间低头一看，眼尖地看见地上好像有些碎布，于是就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杏娘。
　　杏娘帷帽掀起了一半，看东西不太方便，浴梅早她一步看到，又看见附近还有好几块碎布，看起来像是刚出现不久的东西。
　　三人都凑过去看，果然看见草丛中有一道小径，似乎是刚被人踩平的。这时，草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三人转头看向那里。
　　杏娘猜应该是什么小动物吧，刚想离开就看见一条长长、软软的东西从草里面慢慢爬出来!
　　仔细看来却发现那是一条头部是黑色，且能覆盖住眼睛的蛇!
　　三个女人吓得头皮发麻，此时年纪长些的浴梅声音里都有些战战:"这好像是‘黑脑袋’，常在北方出没，听说和五步蛇是近亲，有剧毒!"
　　簪菊吓得尖叫一声，就看到那条蛇仿佛被惊动了一样，转过那双黑漆漆的蛇瞳看向这个方向，杏娘赶紧捂住簪菊的嘴巴，问浴梅:"现在该怎么办"
　　好在蛇似乎没有被激怒，只是弯弯曲曲地慢慢爬，左一下右一下却像是往她们这个方向而来!
　　浴梅小声地说着:"现在是正月，按理来说应该是蛇类冬眠的时间，怎么会在外面活动呢"
　　杏娘觉得，也许是他们或者别人惊动了这条蛇也说不定吧
　　但现在应该先离开这个地方，于是杏娘又问浴梅:"咱们现在是站着不动还是赶紧离开"
　　其实杏娘是偏向与离开的，只是听人说过好像遇见蛇不能乱跑之类的，所以想着问问浴梅。
　　浴梅也觉得还是早点走的好，于是她说道:"就算蛇被人从冬眠里惊醒了，但是天气寒冷时，动作会很缓慢的。"
　　三人看着这条蛇，果然慢慢悠悠地爬着，蛇信子偶尔才伸出来一下。
　　杏娘松了口气，带着两个婢女连忙往远离毒蛇的方向走去，匆匆忙忙的她们没有发现自己走的是与来时完全相反的方向。
　　走了一小段，杏娘一下子就看出自己等人走的方向不太对，马上就挺住脚步。
　　簪菊被刚才的毒蛇一吓，已经有些心惊肉跳，知道自己迷路更是小声哭出来。
　　浴梅稍微好些，问杏娘现在该怎么办
　　杏娘提议先观察下地形，三个人一起回忆下来时的道路，两个婢女连忙查看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就发现周围又有许多碎布，他们似乎和丢碎布的人走的是一条道。
　　这时杏娘隐约听到了人声，就问两婢女有没有听到。浴梅和簪菊侧耳听了听，果然也听到了。
　　三人都松了口气，太子车队停在了大路边，只要别人指个方向就可以了。
　　三人顺着人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发现离她们并不远，于是穿过面前的一小片树林，果然看见了几十个站着的人拿着什么工具在铲土。
　　杏娘把帷帽放了下来挡住自己的脸，三人加快速度走过去想问路。
　　杏娘正问着:"各位乡亲们好，我们进了林子却迷了……"
　　杏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浴梅和簪菊两人的尖叫声打断了:"啊啊啊——"
　　杏娘的耳朵都快要被震破了，她刚想问她俩怎么了，却看见两个婢女软软地就倒在了地上，显然是晕了过去。
　　杏娘这下再也管不了什么露不露面的问题，摘下头上的帷帽看向前方，却听到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喊声:"别看!"
　　然而话说出口已经晚了，杏娘已经看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坑，边上站了几十个拿着铁锹的人，正不断地往坑里面铲土掩埋。而坑里面，层层叠叠地堆积着数不尽的尸体!
　　这个坑少说也有半亩地那么大，有多深就不清楚了。只能看见下面尸体被整齐地摆放在里面，一层下面还有一层，层层叠叠不知堆积了多少具尸体!
　　那些尸体里有老人，有小孩，更有许多妇女!每个都只穿着薄薄的中衣，脖子上、胸口处全是大片的血迹!绝大多数是闭着眼睛的，就像死时连疼痛都没感觉到，但是有些却恐惧地瞪大双眼，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以至于死不瞑目!
　　比如离杏娘最近的那具尸体，滚圆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杏娘，仿佛与她有说不清的仇恨一般!
　　"咯噔"一声，杏娘手中的帷帽掉在了地上，她的视线看着那些尸体，怎么也移不开。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看着那些尸体，好像被他们摄取了魂魄一般。
　　那几十个埋尸人本来想呵斥她们擅自闯进来的行径，但是看到杏娘绝美的面容后，就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这位夫人，你的家人呢还是快快和他们离开吧!"
　　杏娘手指蜷缩起来抓住自己的衣裙，充耳不闻，举止不动。
　　那些人又在劝着，仍然没有什么成效，就对视着说了一句:"该不会……吓傻了吧"
　　正在几十个人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后面的小树林里传来一阵阵呼喊的声音，听着像是在找人。
　　估计是来找这位夫人的，那几十个人就连忙出声，说人在这里。果然那边很快就有人穿过树林跑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太子元瑕，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被那几十个人围在中间的杏娘，连忙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却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这双目直瞪前方，双手蜷缩颤抖的样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恐吓。
　　然而这几十个人却是认识太子的，连忙跪下来像太子行礼。等人都跪下来，元瑕就看见了眼前巨大的埋尸坑和里面成百上千具尸体，马上就明白了导致杏娘这样的原因。
　　他气的一脚踢在最前面的人的身上，俊秀的脸气的都扭曲了:"孤叫你们好好安葬被屠的硕城百姓，你们干的都是什么事"
　　领头的人一头雾水，自己好好的在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是那位夫人自己闯进来的，他们能怎么办啊
　　但是太子既然盛怒，跪在地上的几十个人立刻就磕头请罪起来。
　　元瑕也没功夫管他们了，怀里的杏娘浑身发抖，双目直瞪，看上去就像失了神一样，不管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元瑕立即将人抱在怀里，快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后面的詹事看了眼地上躺着的昏迷过去的浴梅和簪菊，摇摇头叫人扛起两个婢女跟着走了。
　　等把人带回了马车上后，元瑕立刻派遣十几个侍卫向四面八方而去，然后自己尝试唤醒杏娘。
　　马车里的佩兰和玮儿看着太子抱着杏娘又是拍脸又是说话的，而杏娘半点反应都没有，都十分奇怪。
　　佩兰迟疑着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元瑕却连理都不理她，只顾着和杏娘说话。
　　佩兰带着玮儿缩在角落里，总觉得此时的太子殿下十分的可怕，一点都不像平时在夫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可爱活泼一样。
　　接着，佩兰就看见太子殿下似乎怎么也唤不醒夫人，十分着急，然后就一口吻住了夫人的唇!
　　虽然夫人此时情况堪忧，但是佩兰还是看着太子单方面激烈地吻着夫人，觉得十分害臊，感觉这个马车里的温度简直要燃烧起来了。
　　佩兰忍不住挪动了下，这个动作惊醒了元瑕，他蓦地看过来，低吼着说:"滚!"
　　佩兰与他的视线一接触，就被那里面的嗜血给吓坏了，连忙抱着玮儿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会被太子杀了!
　　虽然太子看着和气，但他刚才看着佩兰的眼神，分明像是在看死物一样!
　　马车里元瑕摸着杏娘的脸，难得生出后悔的情绪来，刚才再怎么样，自己也该陪着她一起出去的!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看到那样的场景
　　他伸出白净的右手，轻轻附在她的眼睛上，想让她自动合上双眼，却发现即使有异物接触了眼睛，她却连睫毛都不曾抖动一下，如同失去了外界的感知能力一样。
　　元瑕见怎么也唤不醒她，干脆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用牙齿轻柔地磨蹭着，想要一口咬死她，却怎么也舍不得。
　　如果她死了，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
　　元瑕命令马车夫再加快速度，然后紧紧地搂着杏娘，仿佛抱着自己唯一拥有的宝物，怎么也不愿松手。
　　荒寂无人的硕城街道上，一辆华贵的马车打破了宁静，朝着钱府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