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有佳人》琼兮

124、翻天覆地

　　三年后，元朔十八年，夏夜。
　　乌压压一片身穿黑色盔甲的军队整齐地遍布在大兴城外，密密麻麻的军队一眼看不到头。
　　军队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青年，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是领兵之人，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让人感觉十分亲切。
　　作为从来没爆发过战争的襄朝国都，大兴城里的士兵早已失去警惕，值夜的士兵个个都偷偷溜回房休息去了。
　　不一会儿，大兴城东门被人从里面悄悄打开，黑色的军队犹如流水般涌入大兴城，很快就将主要街道和出口都把守的严严实实。
　　骑马领头的白衣青年率领着十万大军将太极宫团团围住，却又不动声色地从太极宫北边的安礼门里潜入皇宫。
　　一路穿过弘文殿、凌烟阁、神龙殿后，军队首先来到了皇帝所在的甘露殿。
　　而白衣青年没有立即进入甘露殿，而是分了一千军队往离甘露殿不远的延嘉殿而去，命令那一千军队将延嘉殿团团围住，不准放走里面任何一个人，也不能随意伤害里面的任何人。
　　做完这一切后，白衣青年才带着军队缓缓步入甘露殿，果然在前殿看到了身穿龙袍、威严伟岸的皇帝元祀。
　　看到白衣青年，元祀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他也不可能放过自己，所以半点不慌张，反而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笑了起来。
　　白衣青年一步步走到元祀面前，轻蔑地看着这个以前高高在上的皇帝，声音阴冷的像地底下的毒蛇：“父皇，儿臣元瑕来向您请安了。”
　　元祀站了起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个自己痛恨至极的儿子，略带些不可思议地说：“你的命真大，暗卫竟然没有杀死你，还能在燕州重操旗鼓，打回大兴城，是朕小看你了。朕这几个儿子里，果然只有你最像朕。”
　　燕王元瑕冷冷地看着元祀，胜券在握的他不介意与这个男人聊一聊：“可惜，我一点都不想做你的儿子，也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
　　元祀也收起了笑容，冷漠地望着元瑕，眼神里带着极度的憎恨与嫉妒：“你是为了她才谋朝篡位的吧？可惜，你注定得不到她。你知道吗，每天夜里她都躺在朕身下，一遍一遍地说她爱我，她只想和我白头偕老，过一辈子。”
　　听到元祀这样说，元瑕无可避免地想象那个画面，瞬间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裂了。
　　没想到元祀还在继续说：“朕和她欢.好的时候，你在哪儿？”
　　元祀边说边走到元瑕面前，低沉的声音一遍遍刺激着元瑕的痛处。
　　“你只能像一条败家犬一样，缩在角落里舔着自己的伤口，心里咆哮着想要得到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朕吻她、抱她、爱她，你却不敢反驳，不能反抗，还要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元祀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飞出来的箭一样，一根又一根地插在元瑕千疮百孔的心上，直叫那心里的血液都要全部喷出体内才甘心。
　　元瑕的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一把将剑拔出来，将剑刃指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
　　元祀却像没看到剑锋一样，他的嘴角甚至挂上了诡异的笑容，声音如同恶魔一样刺激着元瑕：“你早该明白，她那样的绝色美人，没有滔天权势是绝对守护不住的，总会有人从你身边把她抢走，不是朕也会是别人。”
　　元瑕的眼睛通红，他恶狠狠地瞪着元祀，声音阴冷可怖：“所以，这就是你抢走她的理由？”
　　元祀哈哈大笑，像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元瑕，不屑地对他说：“当然是因为朕爱她，所以才会抢走她。而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你这样的男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早点死了不是更好？”
　　元祀口中的“妻子”一词，真正在元瑕心里烂的流脓的创伤上又狠狠扎了一刀！
　　元瑕仰头，声音嘶哑咆哮着！
　　“啊——啊——”
　　随着元瑕的咆哮，他手中的剑也一下子捅进元祀的腹部！
　　看到元祀脸上的嘲讽，元瑕本来还想多刺两刀，可是甘露殿桌案上摆着的一幅美人起舞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看着画中美人起舞的模样，元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快要爆炸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缓步走到倒在地上的元祀身边，嘴角微扬：“就让你这么死了多不好，我要召集群臣，让所有人看到你死去的凄惨模样！”
　　元瑕一声令下，士兵纷纷赶往宫外，将那些沉浸在美梦中的文武百官从被窝里揪出来，一路疾奔，赶在天亮的时候把官员们扔进了甘露殿。
　　然而包围延嘉殿的士兵们传来的消息让他脸色巨变：“殿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失踪了！”
　　元瑕飞奔出去，身后传来元祀中气不足的笑声：“哈哈哈，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她！她死后只会葬在朕的棺椁里，陪着朕生生世世！”
　　许久没找到人，元瑕命令侍人敲响了皇帝驾崩的丧钟，希望以此逼迫她出现。
　　不多会儿就有一个士兵匆匆忙忙地跑来禀告元瑕，说在宫门口拦住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元瑕翻身上马，飞速朝宫门外赶去，直到看见那抹丽影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狂跳的心才渐渐放缓下来。
　　他看着她，脸上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皇后娘娘这么早就带着太子殿下到这儿，是想出宫吗？”
　　披散着一头顺滑青丝的女子蓦然回首，眼中满是仓惶不安。
　　与此同时，甘露殿附近的侍人住所里正发生着一场对话。
　　仔细看去却会发现有一个年纪四五十样子的侍人站在外面，焦急地催促着：“小桥，还没找到那药吗？我把那药交给你保管，结果你关键时候净出岔子！”
　　房间里面的侍人小桥急忙从一大堆瓶瓶罐罐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拿着药瓶出来，交给了外面那个年纪大一点的侍人：“师父，药找到了，你看看是不是这瓶？”
　　小桥的师父，也就是高成安，他仔细观察着装药的瓶子，发现与记忆中的一丝不差后，连忙把药塞进了怀里，带着徒弟小桥就匆匆忙忙地走小路往后宫方向而去。
　　两人小心地躲避着沿途多到不可思议的士兵，小桥还一直在问高成安：“师父，陛下为什么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他不是最宠爱皇后娘娘所出的太子殿下吗？”
　　高成安斜了小桥一眼，本来不想说，可是想到陛下一死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就觉得没必要把秘密带到坟墓里去，而且他也是真心关爱徒弟小桥的，把事情告诉他，也好让他以后有点筹码在手里。
　　于是两人一边赶路，高成安一边小声告诉小桥：“陛下早在三年前就派人去查皇后娘娘的身世，直到昨晚才有影卫回禀线索，说柳皇后真的是程家的后人，算起来还是陛下的表侄女，这就招了陛下忌惮，所以才给我下了密旨。”
　　小桥若有所思，不过他突然提出一个疑问：“陛下要真忌惮，直接叫暗卫去杀了太子殿下不就行吗，为何还要您老人家去相思殿跑这一趟呢？”
　　高成安叹了一口气，脚下的步伐半点没慢：“哎，事情就是这么巧！陛下得知皇后娘娘身份的时候，暗影已经被陛下派出去保护皇后娘娘母子出宫去了，谁知道她们跑哪里去了，这个时候再叫暗卫去杀太子殿下也不现实。”
　　小桥点点头，还是不太明白：“可我看陛下对娘娘是真的爱到骨子里去了，怎么会说杀太子殿下就杀呢？”
　　高成安身处皇宫四五十年，陪在元祀身边也有三十多年了，知道的秘辛多的很，于是也不瞒自己徒弟，全说了出来：“还是很多年前的时候，我偷听到陛下与临死前的先帝谈话，说到了一则谶言，意为‘亡襄朝者，程女之子也’。若不是为了这句谶言，陛下又何必将所有程家人都杀光了呢？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报复太后娘娘吧？”
　　小桥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么句谶言的作用在里面，自己潜伏在甘露殿十多年，竟然从来没听到过这句谶言，可见襄朝皇帝将这句谶言瞒得多紧了！
　　小桥还想再问什么，可是两人已经到了相思殿，小桥就不好再开口问什么了。
　　高成安偷偷推开门进了相思殿，殿中空无一人。高成安猜测孙淑仪肯定躲在寝殿里，于是带着小桥去寝殿找孙淑仪，果然在寝殿的床底下看到孙淑仪露出来的一只染了鲜红蔻丹指甲的手。
　　把孙淑仪叫出来后，高成安将怀里的密旨交给一脸惶恐的孙淑仪，小声说道。
　　“孙淑仪娘娘，陛下密旨，赐死太子元玮后，由您的儿子，颍川郡王元琅继位！”
　　孙淑仪等这句话等了一辈子，现在终于等来了，她的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色，可是很快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眼下燕王元瑕谋反，日后自然是他当皇帝，我儿元琅怎么可能当得了皇帝？”
　　高成安左右看了看，对孙淑仪说道：“孙淑仪娘娘您放心，燕王元瑕抢了皇位后，一定会立元玮做太子。到时候你偷偷把这个瓶子里的毒.药喂给元玮吃了，只要元玮一死，立刻会有陛下背地里暗藏的力量帮助您儿子继位的！”
　　高成安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瓶交给孙淑仪，并且反复嘱咐她：“这药只需一颗就能把人毒的死死的，你记得毒死元玮之后，要把这事栽赃在燕王元瑕的头上，到时候会有人以此为由将元瑕拉下马。记得万万要栽赃到元瑕头上，别将颍川郡王殿下牵扯进来，否则后世史书记载不好听。”
　　孙淑仪听了高成安的话，想到皇帝这么多年对这座皇宫可怕的掌控力，完全相信了高成安所说的，皇帝手里还有背后隐藏势力能帮自己儿子继位的事情。
　　不过她又想了想，问高成安：“那柳芝兰和元瑕两个人怎么办？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们两个人毒死？”
　　高成安指着甘露殿方向，对孙淑仪说道：“你知道陛下身边有暗卫的事情吗？”
　　孙淑仪点头。
　　高成安继续说道：“陛下若是死于非命，暗卫们自然全力以赴为陛下报仇，你还担心没人杀他们吗？倒是你自己，要好好隐藏起来，千万别做多余的事情，坏了陛下专门为颍川郡王铺好的道路！”
　　一提到儿子，孙淑仪马上就老实了，她也担心自己的随意插手会坏了皇帝布下的局，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隐藏好自己，等找到最合适的时机给元玮致命一击！
　　高成安嘱咐完后，带着小桥赶紧离开了相思殿。
　　路上小桥紧皱着眉头，忍不住又问道：“暗卫们真的会杀了燕王元瑕和皇后娘娘吗？”
　　高成安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不管过程如何，一旦元瑕成为皇帝，暗影两卫只会为新皇所用，怎么可能去杀他们？”
　　小桥“哦”了一声，又提出问题来：“因为暗影不可能杀得了燕王元瑕和皇后娘娘，也不会去杀太子殿下。所以陛下才要骗孙淑仪娘娘杀了元玮殿下吧？可是为什么要栽赃在燕王元瑕的头上？”
　　高成安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喋喋不休的嘴巴缝上，忍了忍才说道：“你想想，一旦元玮殿下被毒死了，凶手却是燕王元瑕，你说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怎么样？”
　　小桥嘴巴再次张大了，他对襄朝皇帝的狠毒有了更深的认识：“陛下真是……临死都要摆燕王殿下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父子，而是仇人呢……”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却突然出现一队黑衣士兵，两队人碰了个正着。
　　高成安把一个比较安全的藏身之所告诉了自己的徒弟，然后两人赶紧逃跑。
　　身后的黑衣士兵越追越近，喊了几声没见他们停下，刷的一下投出手中的利剑，利剑瞬间刺穿高成安的背部，将他击倒在地。
　　小桥停下来想抱着他逃跑，却被高成安一把推开：“快跑！快跑！”
　　小钱眼中含着泪水，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高成安，转身飞速逃了。
　　而高成安看到自己视若亲子的徒弟小桥逃了，想到陛下此次凶多吉少，他一把老骨头活着也没意义，还不如先一步下去替陛下打点好一切。
　　黑衣士兵追了上来，一把拔出插在他胸口处的剑，发现这人已经咽了气，就往小桥逃跑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