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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曝尸 ...

  •   祝倾心正犹豫着要不要撒这个谎的时候,却听得祝季智道:“这样,你刚醒来,怕是还有些疲累,等休息好了再仔细想想,婚姻大事,不可儿戏。爹说了,过几天再给他答复,不着急。”
      祝倾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倾倾,”祝季智声音轻了下来,“你还记得是怎么掉下去的吗?”
      祝倾心一怔,回想起来,那日她上了画舫后和姐妹们沿着栏杆赏河灯,她走到栏门处的时候,忽然发现栏门锁开了,正欲后退,背后却不知哪来一股力道将她推了下去,那力道有些重,不像是无意的。

      前世的时候,她爹一问她就如实答了,她爹知晓后气得脸都红了,立即去查,后来查出是她六姐身边的丫环翠圆做的,可翠圆却一口咬定是不小心碰到,她六姐也不肯承认是她指使翠圆做的,最后她六姐的母亲、也就是她的三伯母只是将翠圆给发卖了,她六姐没有受到半点惩戒。
      她爹不满这个处置结果,便去找了三伯,结果反倒受了三伯一顿冷嘲热讽,笑他像一介妇人般插手后宅之事,她三伯推托不管后,她爹又去找了三伯母,她三伯母是个尖酸刻薄的,激得她爹没办法,又回去找三伯,三伯一再推托,她爹气急之下动手打了三伯。她爹向来不是个冲动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谨慎得有些胆小,此事只怕是他故意闹大的。
      不出意料,此事惊动了祖母,最后的结果是,三伯终于处罚了她六姐,可是她爹也因此被祖母罚跪了祠堂,原因有二,一是插手后宅,二是不敬兄长。
      这结果是半点都不值得,她六姐不过是个孩子,受罚再正常不过,可她爹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被祖母罚跪,实在是丢尽脸面,还惹了祖父祖母的嫌。
      不过,在经了这事之后,她那些姐妹们倒是收敛了很多,她们知晓了,四叔不会和她们这些妇孺计较,可是却会去找她们的爹算账啊。

      他们祝国公府总共有四房,长房和次房是嫡出,三房和四房是不同妾侍生的,他们正是四房。他爹做事不如三伯那般圆滑,十几年了,仍是翰林院里一个小小的编修,再加上他爹娶了她娘,可以说他们四房一直以来都是府里地位最低的,就连院子都是分的位置最差的西院。
      祖母不喜欢她爹这个庶子,她爹在府里着实不容易,她不想给她爹再添麻烦了。

      不过是寻思间的事,祝倾心很快便抬头道:“是倾倾不小心掉下去的。”
      “不小心?”祝季智有些疑惑,“那那个栏门没锁好,你瞧见了吗?”
      祝倾心点点头,“瞧见了,就是因为瞧见了,心中一急,就不小心掉下去了。”
      祝季智听后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倾倾,以后一定要小心些。”他原本以为是有内情的,就想等女儿醒来问清楚,谁知道却是女儿自己不慎。女儿从那么高的画舫掉下来,他想想就觉得心疼,尤其是还烧了这么三天,他多怕女儿就此烧傻了。
      看着祝季智的满眼血丝,祝倾心忍不住愧疚道:“让您担心了,倾倾以后会注意的。”
      “没事就好了。”祝季智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娘也很担心你,爹从来没见过她那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她在夜里偷偷哭了几回了。”
      祝倾心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爹只是想让她知道娘在关心她而已。可是,这个谎也撒得太蹩脚了,娘才不会让人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算真哭了,也绝对不会让人知晓一二。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确实是埋怨她娘的,埋怨她受了委屈,她娘身为主母却不为她作主。当时她爹觉得不便插手,便让她娘去找三伯母作主,可她娘却道:“吃一堑长一智,有什么好作主的。让她以后记住,不要人家给一颗糖就掏心挖肺地对人家好,半点心机都不存,这个教训若不能记住,以后还有苦受的。”
      她当时只觉得她娘说的这番话难听又刺耳,以至于后来她爹受罚后,她心中记恨上了她娘,甚至还恶毒地想着,她娘肯定是因为自己的出身不敢现身于人前,才这么一直躲在院子里躲了十几年。

      她娘的身份不是很好。
      她娘姓容,十几年前,容氏是京城第一青楼添香阁的花魁,名动天下。在她十六岁梳栊那日,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蜂拥而至,其中荣王爷一掷千金,成为容氏的首位恩客。
      只是那夜之后,荣王爷却没有信守承诺将容氏接入王府。
      两个月后,容氏嫁给了她爹。
      七个月后,生下了她。
      她懂事后,备受困扰,有人说她其实是荣王爷的女儿,她爹是个冤大头。

      可她爹却偏偏对她娘用情至深。
      她爹虽是庶出,却也是进士出身,才貌颇为出众。当年要娶一个破了身的青楼女子为妻,自然也是受尽阻拦的,可他还是做到了。她爹今年三十有五,正值壮年,可是一到下雨天膝盖就会疼得不行,听说是当年在祖母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娶她娘时落下的病根。
      而自从她爹娶了她娘后,因着她娘的身份,他们四房在府中受尽冷眼,尤其是府中其余三房的主母,都觉得有她娘这么一个出身的妯娌,拉低了她们几人官家小姐高贵的身份。

      偏她娘性子是个孤清的,待谁都冷冷清清,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就连他们父女两个都备受她的冷落,更别指望她能去讨好公婆、妯娌了。其实有时候,就连祝倾心自己都觉得,她娘对她爹没有半点感情,指不准还心系着那荣王爷。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没见她娘对她爹笑过,不论她爹怎么讨好,都难博娘亲一笑,可爹就是这么心甘情愿啊,宠着她娘,也宠着她。

      祝倾心真心觉得,她有一个世上最好的爹爹,可是让她备受打击的却是,她竟然不是她爹的亲生女儿。这是她爹娘死的那天,她娘在地牢里亲口说的。
      她娘对狱卒说,她是荣王爷的女儿,你们要是敢碰她,荣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是求情不成之后,她娘放出来的狠话。
      可是,如果不是那日狱卒要来带走她,她永远不知道向来孤傲冷清的娘有多在乎她,在乎到愿意为她放下所有的尊严。
      她娘跪在狱卒面前,求他们放了她,她哭喊道——
      她不过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笨手笨脚的,伺候不了你们。你们要带就带我走,我以前是添香阁的花魁,就连荣王爷都说过我是“天生尤物、世间难寻”,我可以代她去的,我什么都会……
      她不知道她娘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

      回想起当时的画面,祝倾心又红了眼眶,这回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她连忙抬手擦拭。
      祝季智见她忽然哭了,不禁有些着急,“倾倾怎么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他伸手探她额头,额头还有些温热,但已经不烧了。
      祝倾心哭得止不住了,爹越是对她好,她就越伤心,她怎么就不是他的孩子呢?为什么她要是荣王爷的孩子?
      “倾倾,是不是你姐姐她们欺负你?”祝季智问道,他还以为她是在七夕那日受委屈了,连忙哄道,“以后我们不跟她们玩了好不好?”
      平日里,府里那群侄女们都嫌女儿出身不好,面有胎记,不喜欢和她玩,可那日是七夕,姑娘们都在商量着去画舫看花灯的事,他见女儿羡慕,便找二嫂开了口,让她女儿五姐儿带着倾倾一起去,谁曾想会出这等大事来。

      “爹,”祝倾心忽然扑到他怀中啜泣道,“如果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会要我吗?”
      祝季智一怔,而后隐着怒气道:“你听谁说的?是不是又有人在胡说八道?”
      “那我要是荣王爷的女儿怎么办呢?”祝倾心哭得泣不成声,她才不要当荣王爷的女儿。
      她也曾见过荣王爷数面,荣王爷每次看到她的时候,目光总是有些复杂,却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若非要说前世荣王爷对他们一家有什么恩情的话,那只有一件,便是在她逃走后,替她爹娘收了尸。
      那日她逃走后,珠玉公主很是生气,将气撒在了她爹娘的尸身上,将她爹娘扒光了衣裳,吊在城墙上曝晒。

      她爹娘就那么被吊在城墙上,蓬头垢面,无衣蔽体。城下,百姓们对她爹娘的尸身指手划脚,尤其是那些男人,对她娘更是评头论足,污言秽语不断,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和尚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还请善言,莫为来世造下罪孽。”随后就地打坐,为她爹娘念了往生咒。
      她当时藏身人群中,恨不得冲出去,却被闻剑拦住了,他说:“你这样出去,不就是中了那猪公主的计吗?你要你爹娘白白受辱吗?”
      她当场情绪就崩溃了,之后被闻剑打晕,等醒来后,就听说她爹娘已经被荣王爷救下了。

      她爹娘曝尸城墙的情形,成为了她一生的恶梦。如今再回想起,她仍是忍不住气得周身发抖。
      祝季智见她哭得肝肠寸断,沉默半晌,才道:“荣王爷有那么多个女儿,可是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要是不要爹了,爹就没有女儿了。”
      祝倾心扑到祝季智怀中,哭道:“我不要什么荣王爷,我只要当爹的女儿!”
      祝季智听了她这番话,心中欣慰,拍着她的背哄道:“自然是当爹的女儿好,荣王爷嫡庶有十一个女儿,还有三个儿子,爹就只有你一个心头肉。爹会把所有的宝贝都给你,给你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漂亮的衣裳首饰,倾倾不要羡慕她们,她们有再好的东西都要分成十几份呢。”在女儿小时候,他多怕她长大后就嫌弃他了,好在女儿从来没有,一直很乖巧,就像是世上最贴心的小棉袄。
      祝倾心被他哄得破涕为笑,终于止住了哭。

      这个时候,药也熬好了,祝季智哄她吃过药后,又喂她吃了一颗甜蜜饯,看她睡着了这才起身出去了,出去前又再三叮嘱夏茶和夏竹仔细照顾她。

      祝季智回到正屋,转进内室,见容氏正坐在妆台上发呆,不知在想什么,想得有些入神,连他进来都没发现。
      他刻意发出了些脚步声,容氏这才回过神来。
      祝季智走近了些道:“倾倾吃过药了,已经睡下了,很乖,你累的话先睡一会儿吧。”
      容氏没有应答。
      祝季智立了一会儿,道:“我去那边睡了。”这会儿天还没黑,可是这几日他都没睡,已是困得不行了。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睡的书房,因为他觉得容氏不太喜欢和他同床共枕,加上她睡觉轻,一点声响就会醒,这几日她休息不好,他就不打扰她了。

      天色暗下来后,容氏才去了东厢房看祝倾心。
      祝倾心睡得很沉,容氏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倒是好多了,容氏正欲收回手,忽听祝倾心梦呓出声,“娘,你别走……”
      容氏手一滞,轻轻拨了拨她鬓发,目光落在她面上的一大块胎记上。容氏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么大一块胎记,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女儿几乎是继承了她容貌上的所有优点,细看她的面容和五官,都是挑不出来的精致,若是没有这块胎记,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倾城绝色,可女子若是过于绝色,又没有能护住她的人,必是一件祸事。

      容氏没再多待,起身回房了。
      途经书房时,见书房有微光透出,犹豫了一下,她走了过去,问门口守着的夏婆子道:“四爷醒了?”
      夏婆子道:“回夫人,四爷方才梦魇醒了一回,又睡下了,这会儿估计睡熟了。”
      容氏道:“我进去拿本书。”说罢轻轻推开了门。

      她放轻了脚步,没发出半点声响。
      内室里,传来了祝季智的呼噜声,有些响。他平日里睡觉是不打呼的,今日想来是相当乏了,也是,三天没睡了。
      容氏取了书,听内室里有风呼呼作响,她往内室瞧了一眼,见一条青色的薄被掉在了罗汉榻榻脚旁。
      她走了过去,将窗户关上了,弯腰拾起地上的被子来。
      手中拿着被子,她低头打量起榻上的男人来,他的模样其实还是生得很俊逸的,这么些年过去了,仍和初见时一样,仅是褪去了年轻时的青涩。
      容氏目光落在他眉眼上,他有一双笑起来很温暖的桃花眼。她自己是柳叶眼,眸光流转时媚态很重,好在女儿没有遗传到,兴许是受了他桃花眼的影响吧,女儿生得一双略圆的杏眼,笑起来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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