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修炼手册》清波池

2、第二章

　　一大早，天还泛着鸭壳青，院子里一片安静，淡淡雾气空气中漂浮。
　　一春进正房转了一圈，床上已经整理得齐整，又朝后院方向张望了眼，径直去了西边的小厨房。
　　以前芳华院是没设小厨房的，但自三月前的那一场变故后，很多东西都变了。伺候主子的人变了，很多规矩变了，就连郡主本人也变了不少。
　　怎么能不变呢……
　　一春脑海中蓦地浮现起初见那一幕。
　　苍白孱弱少女神情淡漠地坐在床上，半侧脸上是触目惊心的艳红胎记，而同样触目惊心的，还有缠在脖子上那厚厚的一圈白布——
　　思量间，已到门前，一春一脚迈进门槛，讨喜的圆脸上已挂起笑脸：“好香的燕窝粥，唔，还有包子，是香菇金针做的馅儿是不是？老远就闻到了，真香，二夏你可真能干……我看看还做了啥——”说着，伸手就去捞锅盖。
　　“没好呢，不能揭。”二夏推开她的手，有些无语，“左不过就那几样，就前几日学了道驴肉蒸卷，今儿个试了试。”
　　“驴肉啊，没吃过，难怪闻不出来，倒是怪香的。”一春笑嘻嘻收回手，在厨房里东瞅细转，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二夏说话，“什么左不过就那几样，郡主不吃外人做的，这些日子桌上也没见多少重样儿的，我看你这手艺比大厨房的燕嫂子也不差多少了。对了，你跟谁学的啊？你爹原先在马房，你娘不是一直在浆洗上么？”
　　“好什么好，也就主子不挑罢了。就许你会梳头会识字儿，我就不能有点本事？”二夏语气淡淡，看着火候差不离了，垫着帕子将燕窝粥端出来，余光朝窗外扫了一眼，提醒一春道，“郡主出来了，还不去打水。”
　　前些日子开始，郡主每日起身都要去后院呆半个时辰，也不要她们伺候，但出来后必定是要沐浴过后才用早膳。
　　一春闻言扭头一看，果然，穿着一身雪白中衣的郡主刚好走到前院廊下，精神奕奕，脸色红润，额际微微的薄汗，一春“呀”了声，顾不得再和二夏回应，就小跑地迎了上去。
　　接下来，便是照旧。
　　一春伺候郡主沐浴、早膳，二夏则抱着昨夜和刚换下的衣裳去洗。
　　按理，这些粗活儿可以交给二等丫鬟，但侯夫人发了话，郡主身边无论是吃的用的，除了她们两个，谁也不能沾手。
　　好在郡主并非那种难伺候的主子，忙的时候是有，但不挑剔的话，也马马虎虎算转得过来。两人心里也明白，眼下只是暂时的，等侯夫人说通了郡主，这芳华院迟早还是要进人的。
　　“郡主可要出去走走？”用完早膳，一春问。
　　近来郡主虽是愿意出院门，但出芳华院的次数也不多，逛过几回园子，去过侯夫人院里两趟，再后来就又不怎么出门了，反而喜欢呆书房里。
　　“不了。”拾七摇头，朝书房走去。
　　这是又要去书房看书了，一春不说话，跟上。
　　东次间的书房位置极好，窗外一棵树，早晨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窗明几净，到了阳光强烈的下午，正好又避过了直射，树荫还能带来一丝清凉。书房内，陈设雅致，博古架上的各式珍玩琳琅满目，同博古架相邻的墙上则是一整面的书。
　　原本靠内墙还放着一架琴，拾七让人收起来了。喜欢倒是很喜欢，可她完全不会操作，她没有原身的记忆，所以原身会不会她也不知道，朱氏现在是几乎每日都会过来，万一哪天心血来潮让她弹奏，虽也不是没办法搪塞，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原身有很多书，从各朝各代流传下来的各式诗词歌赋到一些名家的游记杂记，其中还有几本史书列传之类的书籍。
　　不看其他，只看这书房内的陈设布置，再加上这些日子感受到的朱氏的态度，原身在这家里，至少在这座芳华院的日子，应该是再好过没有了。
　　从一春口中透露的只言片语，拾七分析出，即便在这个世界，纸质书籍也是极其昂贵的，尤其是其中的一些孤本珍本，更是千金难求。
　　而这些书，大多都是鹿山侯钟青山历年出门在外的时候，给原身搜罗带回来的。
　　母亲百依百顺，父亲也不能说不好，拾七的目光在屋里漫不经心扫过，走到书案前落座，眼底一抹若有所思，整座府邸就三个正经主人，朱氏对这个女儿是没得说了，鹿山侯钟青山她虽还没见过，但从这些书看来，对原身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何况，鹿山侯热爱赚钱，商路遍天下，据说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月在家，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跟原身接触的时间都不可能多。
　　那么……原身究竟是怎么死的？
　　上吊这种死法通常说来是自杀，且原身身上也的确没有遭到禁锢和强迫的痕迹 ，那一夜过后，她仔仔细细检查过，如果有，不可能瞒得过她这个行家。
　　院子里，二夏已经干完活出来了，搬了个小杌子在廊下做针线，一春望两眼，问：“郡主，叫不叫二夏也进来？”
　　拾七的目光懒懒落在下方，一时没出声，一春看去，心里不免好奇嘀咕，郡主怎么有事没事老看自个儿的手，再跟着又看一眼，只见斑驳阳光下，一双柔荑，肤光胜雪，并没有涂蔻丹，干干净净，更显得粉粉嫩嫩，指如青葱，心里又道，郡主的脸虽那样儿，可手是真好看啊！
　　“不用了。”拾七余光瞥一眼。
　　一春眨巴了下眼，“哦”了声，不再提其他的，走到书案前开始低声禀报起来。
　　郡主让她打听府内的消息，让二夏留心府外的。
　　算了，她先管好自个儿这份儿吧。
　　“……夫人院里的雪英要放出去，府里还有几个也到了年纪，夫人让管事寻了牙婆，说是让多挑些人，还嘱咐要挑些好的……”
　　“……表少爷又是甲等，听说还得了嘉奖，这回是大休沐，休两日，昨儿个申时到的家，一回来就去给夫人请了安，夫人挺高兴，听说还赏了一套前朝的砚台，对了——”
　　一春顿住。
　　拾七抬眼看她。
　　“西院里许夫人李夫人也送了东西给表少爷，”一春又小声了几分，觑着拾七的脸色，有些吞吞吐吐，“李夫人那儿好像是惜兰小姐亲自带丫鬟送过去的。”
　　看着一春面上藏不住的窘迫，拾七心里笑了笑，垂下眼不予置评：“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就没啥了，哦，对了，还有个，奴婢听外院跑腿的小子说，说是外头有人说咱们侯爷到沂州了，不过府里还没得信儿，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咱们侯爷也快到家了。”一春笑道。
　　沂州在西边，同京城毗邻，这回鹿山侯确实走的西边，若是到了沂州，到家也不过三五日的功夫。
　　这个消息确实让拾七精神一震。
　　一春也机灵，见拾七眸光一亮，心想果然是父女天性，这次鹿山侯出门偏生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儿，郡主平素看着再镇定不过，一听见侯爷回来就这么高兴，心里想必也是盼着的。
　　“奴婢再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准信儿。”一春主动申请。
　　打发一春出去后，拾七起身在屋中慢慢走了两步。
　　如果她的分析没错的话，“手表”上第一颗星星的亮起是因为她得到了朱氏的认可。
　　三颗星星的亮起时间，她都特意留意了。
　　第一颗星星是在她进入这个身体后刚好一个月的那一天点亮的.
　　当时她还以为十二颗星星正好代表十二个月，但后来亮起的两颗星星却没有依照这个规律。
　　两点钟位置的星星是在第三十三天点亮的.
　　那一天，正好是她第一次迈出芳华院的院门，主动接触外界的那天。
　　三点钟位置的第三颗星星亮起的那天，是她交待一春二夏两个丫鬟，让两人没事儿的时候分别打听府内府外的消息。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不少尝试，但到目前为止，点亮的依然只有三颗星星。
　　她也想过要不要找机会出一下鹿山侯府，但一则是了解不够，准备不够，二则是没有顺理成章的机会，万一没点亮星星还让身份漏了馅儿，再不知可能后果如何的情况下，她还是不想贸然行事。
　　直觉告诉拾七，点亮十二颗星星是唯一的转机。
　　她也做过很多猜测，原身只有两个直系亲人，朱氏的认可能点亮一颗星星，那么鹿山侯这个父亲应该也有同样的重要性。
　　这是点亮一颗星星的机会。
　　另外，她还能想到的，就是同原身的死因有关。
　　不知找出原身的死因是否是点亮另一颗星星的机会？
　　不过这一点如今比较有难度，当初她第一时间就让朱氏让院里所有下人给换了，这样做是减少了露馅儿的危险，但同时也失去了最大的线索。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到书架边，拾七打算挑本书，原身喜欢的那些诗词歌赋之类的书籍都让一春放到了最下边角落里，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但好在这个世界的文字虽然笔画繁复了许多，但似乎也有不少相通之处，连蒙带猜，偶尔利用一下一春，她如今基本能认识个七七八八。
　　对外面的世界再好奇，这些日子她也没多出去。
　　多数时间都泡在了这个书房，看书，偶尔打发了一春出去，她还得练字。
　　原身的字她看过，说不上好，只能说端正，但她想要模仿，也是要下点功夫的。
　　现在又得到鹿山侯可能归家的消息，她更要好好准备准备了。
　　*
　　拾七正翻着书，院子了传来动静，不一会儿，二夏过来禀报，道宋文泽来了。
　　“郡主，表少爷还在外头，要见么？”二夏问。
　　拾七想了下，摇头。
　　“表少爷还带了东西——”
　　“东西收下，人就不用见了。”拾七淡淡道。
　　二夏领命而去，不多时，拿来一个木雕的小房子，有底座，是座农家小院的模样，看上去倒很很精巧。
　　拾七拿起来欣赏了须臾：“收起来吧。”
　　二夏将礼物收在了一个箱里，除了这回的礼物，里面还有好几样礼品，都是价值不高却颇费心思的小玩意儿。
　　都是这三个月内收到的，来自宋文泽这位表哥的礼物。
　　宋文泽这位表哥在府中口碑一直不错，尤得朱氏的喜爱，也很会做人，无论原身如何脾性古怪不愿见人，也不管府中如何流言纷纷，但宋文泽这两年多以来，不卑不亢，却也从没断过礼数。
　　拾七是见过宋文泽一面的。
　　院子里一个大丫鬟死的不明不白，原身上吊伤了舌骨，她意识醒来后也不能说话，朱氏在她床前哭了足足三天，后来还把宋文泽找来安慰她，就怕她一个想不开又寻死。
　　不过当时的情景太过尴尬，宋文泽迫于朱氏的面子虽是宽慰开导了几句，但也没好呆多久。
　　宋文泽……
　　拾七又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