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6、叛臣之子

　　严苍庚迟疑了一阵，“暴露身世对你没有好处。”

　　众人听到这里，都暗暗好奇二人所谈的“身世”是什么。公冶贤刚才故意和祝融保持距离，此时却破天荒地朝这边凑来——蒲净这才注意到公冶贤身边一直跟着另外两名弟子，说是弟子，却一副大户人家贴身小厮的嘴脸，对公冶贤卑躬屈膝。

　　“我不为自己的身世骄傲，也不至于怕它。”蒲净笑了笑，“多谢严监学的好意，请讲吧。”

　　严苍庚清了清嗓子：“十年前，你父亲带百名舜华巫师闯入皇宫，图谋杀天子以自立。兵败之后，舜华人屠戮京师百姓，造成重大伤亡——这些你都清楚。”

　　蒲净道：“不错。”

　　简简单单几句话，听得众人如五雷轰顶。

　　十年前，白荆门事变，舜华人屠戮偃师，蒲梓康。

　　祝融飞快地将蒲净和自己听过的传闻联系起来，登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再看其他人，顾兰朔惊讶而又恍然大悟，公冶贤面色凉得能抠下层霜，祝魁神色并无许多改变，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他眸光的波动。

　　顾兰朔似是在思索：“原来蒲梓康还有后人在世。”

　　公冶贤在身旁，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罪臣之子岂有资格与我等同窗。”

　　蒲净转向他，恭恭敬敬一礼：“公冶兄，父亲的过错，蒲净并不否认。正因如此，蒲净自小到大都自我鞭策，不敢说所做尽如人意，但至少问心无愧。”

　　严苍庚道：“蒲公子，幻塘苑乃皇室学府，而你父亲犯的是反叛之罪。老夫不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让幻塘苑的子弟冒险。”

　　蒲净道：“管仲欲杀齐桓公，齐桓公尚能不计前嫌，委其大任。蒲净本非罪人，所为不过求学，严监学何不效齐桓公？”

　　公冶贤哂笑：“你算什么东西。严监学可效齐桓公，你却不配比管仲。”

　　蒲净道：“蒲净不敢自比管仲，只是其中的道理，却是相同的。”

　　公冶贤振振有词：“哪里相同？管仲是清清白白的汉人，岂如舜华人一般蛮夷不化！”

　　祝融突然很不耐烦地打断：“公冶贤，人家蒲公子对你恭敬有礼，你却对人家百般刁难。到底是谁夷蛮不化，你自己掂量不出是吗？”

　　公冶贤语塞：“你——祝羲，你对十年前惨遭杀戮的族人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祝融不中他的圈套，“十年前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公冶贤刚要反驳，严苍庚打断了他们：“噤声！”

　　随即他转向蒲净：“听到了吧，你还没留下，弟子之间已经斗到这步田地。”

　　蒲净看了看周围的人，公冶贤和祝融皆是一身戾气，祝魁和顾兰朔沉默不语，严苍庚的脸板得像本书。他想，既然这里的人容不得他，再纠缠反倒没意思——只可惜不能与晏清嘉和山鉴一同读书了。

　　蒲净沉默片刻，道：“刚才和我一起来的两位公子在哪里？”

　　严苍庚道：“老夫把他们排到了初阶班，眼下应该在参观课堂。”

　　蒲净道：“麻烦严监学带我向他们道别，他二人是我的结义兄弟。”

　　严苍庚点头，蒲净对祝融道：“祝公子，我先走一步。你身上这些藤已经不长了，黏土干涸后轻轻一扯就掉，不必担心。”说罢便跟上严苍庚。

　　祝融愣了一刻，看着他跟随严苍庚离去的背影，心中没由来腾起一团火：“站住。”

　　他的口气很凶，像是被拒绝的人不是蒲净而是他自己。蒲净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转过身。

　　祝融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蛮横，略微收敛了些：“你若想留在这儿，我可以帮你。”

　　严苍庚瞪眼瞧着祝融，像是对他凌驾于自己很不满意。

　　蒲净不知祝融这话是什么意思，以为他在故意顶撞严苍庚。想到他刚才和公冶贤大打出手，说话口无遮拦，肯定是幻塘苑有名的闯祸精，蒲净赶紧回拒：“多谢祝公子，不过不必麻烦了，其实严监学的话也不无道理。”

　　祝融向来不怕严苍庚，“幻塘苑不是皇室学府么？只要皇帝同意，你就能留下来。”

　　蒲净眼神一亮：“你……可与陛下相识？”

　　祝融道：“对啊，陛下可喜欢我了。”

　　……能大言不惭地说出此话，此人来头不一般。

　　蒲净略一思索，觉得不大妥当，赶紧作揖：“此等小事，就不惊动陛下了。”

　　公冶贤在一旁冷嘲热讽：“祝羲，天子日理万机，多少政务需要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敢去麻烦他，你真以为皇宫是自己家的？不过是当年立下芝麻大点功劳，就敢这么飞扬跋扈，我看你父亲揍你揍得轻了。”

　　“滚。”祝融简洁地回复一句，继续对严苍庚和蒲净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蒲净，你先哪儿也别去，等我消息。严监学，今晚我回家一趟，帮我记假，莫要算我缺寝。”

　　祝魁不动声色地低声问，“融弟，你确定这样合适吗？”

　　祝融道：“我乐意。”

　　严苍庚突然道：“不用你去，我去。”

　　此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严苍庚向天拱手，一副皇命为尊的作相：“若陛下恩准，老夫岂有反对之理？”

　　再者，此事涉及朝廷重犯的后人，有必要亲自向天子禀报。严苍庚也算白荆门事变的旁观者，皇帝和蒲梓康都是他教过的学生。蒲梓康犯下谋逆大罪，皇帝竟然轻易放过了他的家人，实际上令严苍庚很意外。

　　祝融坐在地上，一边用小火花烧藤丝一边道：“也行，麻烦严监学了。”

　　蒲净连忙朝严苍庚躬身行礼，眼里闪烁着感激：“蒲净多谢监学。”

　　严苍庚看着他，若有所思：“不必，老夫还没同意留下你。”

　　蒲净点点头，也不怕尴尬。有留下的机会，总比直接被驱逐好。

　　公冶贤剜了他一眼，扭头便走，身后两个小跟班忙不迭追了上去。

　　蒲净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息——看来还是不小心得罪人了。没办法，他天生便比人多几样遭人恨的把柄，多思无益。

　　严苍庚说面见圣上至少要等明日上朝，便安排蒲净和晏清嘉、山鉴同住。等安顿好行李，蒲净回到演武场，看见祝融坐在地上，祝魁和顾兰朔帮他清理发间的藤丝。他们旁边站了一位幻塘苑的师长，奉严苍庚之命，要给祝融戴巫禁。

　　祝融身上大部分的藤丝都已经被扯开了，唯独头发炸成鸡窝。蒲净忍着笑走上前，祝融见了连忙招手。

　　蒲净朝他点头，“今天多亏祝……融兄帮忙说话。”

　　祝融是个自来熟，大咧咧拍他的肩膀，“别客气，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木系神徒。”

　　蒲净笑笑，心想：那是你没见过我母亲。

　　血统优势导致法力高强，天经地义，没什么可骄傲。虽然这么想，但蒲净还是回答：“你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火系神徒。”

　　祝融指着自己的鸡窝头：“你把我弄成这样还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蒲净道：“我趁你说话突袭，胜之不武。”

　　祝融大笑：“别说了，火系魔法若是打赢了木系，才是真的胜之不武。我从来不和木系的打架。”

　　顾兰朔在背后笑他：“你也没打赢人家。”

　　祝魁一边从他头发里挑藤丝一边道：“你要能从来不打架就好了。”

　　祝融道抱怨：“我也不想打啊，谁让公冶贤厚颜无耻。哥，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面对他还能和颜悦色的？”

　　祝魁没有正面回答此问，却幽幽道：“小时候大家关系挺好的，没必要撕破脸。”

　　祝融道：“小时候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哎，为什么咱们非要和公冶家联姻？”

　　祝魁笑了：“怎么，兄长的婚事你也想管了？”

　　祝融道：“我也管不了啊，可一想到以后公冶贤要管你叫妹夫，还要经常在咱们家走过来，过来去，我就想拿砖把他的脸拍成饼。”

　　公冶家和祝家在朝中的势力，都是数一数二的。

　　公冶氏和姬氏，原本有血缘关系。当初天下大乱，公冶氏为一方富庶，姬氏则是公冶氏的家仆，素来不受待见。公冶家一位庶出的子弟，和一位家仆之子姬谌（chen2）关系甚好。后来公冶家没落，这位庶出子弟夭亡于战祸，姬谌便收养了他的儿子公冶昌，改名姬昌。哪知这位姬昌是位武艺超群的帅才，广泛招募义士，成为拥兵一方的豪强，最终统一北方，建立玄冥国。

　　如今的天子姬颂，便是姬昌的皇孙。虽然公冶家与姬氏姓氏不同，但由于特殊的血缘关系，公冶家三代都被朝廷委以重任。公冶贤的堂兄公冶昧，在朝廷担任太尉，掌管最高军权。

　　祝融和祝魁的父亲，名唤祝奕，在朝中担任太师一职，辅佐皇帝，掌管邦治。祝家原本只是偃师本地的名门，从祝奕的父亲开始在朝中为官。祝奕军政皆通，善于运筹谋略，曾多次以太师之职行将军之任，为朝廷立下军功，因此在朝中威望甚隆，连公冶家也要敬上三分。

　　蒲净问道：“祝魁兄和公冶家有婚约？”

　　顾兰朔抬抬眉毛，“是，别看公冶贤那么凶，他家妹妹知书达理，温婉端方，魁兄喜欢得不得了。”

　　祝魁笑道：“行了，别光说我。”

　　祝融恨恨地道：“我对公冶樱没意见，就是见不得哥你总是护着公冶贤。”

　　祝魁摇头：“早晚是一家人，以后朝堂内外还要彼此照拂，你总是跟他打架，为兄面上也不好看啊。”

　　蒲净沉默不语。看公冶贤对自己的态度，无疑是个种族偏见、门第偏见极强的势利之人。这种人对他来说十分棘手，日后恐怕少不了摩擦，若是能被自己的圣父之光感化就好了……

　　祝魁见他若有所思，问道：“蒲公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蒲净问道：“只是好奇，公冶贤问什一直管祝融叫祝羲？”

　　祝魁和顾兰朔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等对方解释。祝融坐在地上，看不到他们的脸色，嚷道：“他嫉妒我。”

　　蒲净完全没听懂他的回答。

　　祝魁摇头道：“我还真……不喜欢讲这个故事。每次提到这件事，融弟准要得意忘形。”

　　顾兰朔大笑：“你不讲他也得意忘形，我讲我讲。从前，祝家有位叫祝羲的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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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