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的成长手册》裁云剪雨

40、故人

　　姬颂愣了一刻，随即笑道：“年纪不大，想得倒挺周全。朝廷里还真有人跟你想到了一处。”

　　蒲净微微扬了扬眉，不由好奇此人身份。

　　姬颂继续道：“可赤奴连年侵犯中原，原本只敢在边境为非作歹，后来逐渐深入腹地，前些日子，竟然悄悄潜入偃师城，搅得人心惶惶。若是再等下去，不知道赤奴会猖狂成什么样子。”

　　蒲净道：“若是出现赤奴隐患，就应该巩固边防，仔细排查城内可疑人等，切断赤奴入城路径；而非在对我军不利之时铤而走险——”

　　姬颂打断了他：“好了，这件事不必再谈。你的职责是带好手下的法师，不是插手决策问题。”

　　蒲净被下了闭口令，只得点点头，颔首赔礼。

　　姬颂继续道：“三日之后，你直接去法师校场点卯，抓紧时间熟悉军队，操练法师。严监学那边朕会请人通知，你暂时不必去幻塘苑上课了。”

　　交代完事情，蒲净准备告退，刚转过身，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

　　姬颂见他不走，问道：“怎么了？”

　　蒲净抿了抿唇，对他摆了三拜：“草民感谢陛下收留之恩。”

　　姬颂一愣，忽然想起当初蒲净来幻塘苑，严苍庚亲自到自己面前问能否留下蒲净——想来蒲净知道这件事。

　　蒲净的声音不大，却能听出殷殷的感激之情：“蒲净本是……罪臣之子，陛下开恩，非但当年网开一面，还给蒲净留在苑内的机会，如今又将督军之任托付于我。蒲净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报答陛下……”

　　姬颂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蒲卿言重了。”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叫出这个名字了。

　　“康诰有言，父子罪不相及。你文武双全，法术可敌幻塘苑的诸位师长，能有这份为国尽忠的心，是我大玄王朝之幸。”

　　蒲净做惯了平民，有些不习惯这个新称呼，微微愣了一愣，改口道：“臣——不慕高位名利，只为定国安民。家父当年的错误，臣绝不再犯。”

　　原本二人都在回避那些陈年旧事，现在话说开了，反倒释然。姬颂听他这样严肃地保证，劝慰道：“从今日起，你就是玄冥国法师的督军，不必再把自己当罪臣之子看待。”

　　蒲净谢过姬颂，离开了觐见的宫殿，外面已经备好了送他回去的马车，晏清嘉已经在车上等他了。

　　从小到大，无论去哪里，蒲净都是步行或飞行，从来没被这样尊贵地接待过。从金碧辉煌的殿宇，到护送自己的仆役，都让他感到极其不真实。

　　他想，父亲当年过的，也是类似的生活吗？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便是曾经与父亲朝夕相处的少年人吗？

　　皇帝的晚宴结束之后，祝融也被专车送回了太师府。带着积攒了一整天的疑问，他敲响了书房的门，走到祝奕面前问：“父亲今日为何要给蒲净下注？”

　　祝奕正在看一份文书，眉头紧敛着，却对突如其来的打扰并不十分介意，抬头端详着他的面孔：“怎么问这个？”

　　祝融想了想：“因为……不理解。”

　　祝奕仍旧没有回答问题：“嫌父亲不给你下注？”

　　祝融如实点头。

　　祝奕将慢条斯理地放下文书，“是天子的旨意。”

　　这倒让祝融有些震惊了，“陛下为何要给蒲净……”

　　祝奕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却道：“今天陛下是不是问你愿不愿意做北伐将领的事情了？”

　　祝融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听到父亲发问，点了点头。

　　祝奕神色严肃：“为父知道你杀贼心切，可你的身体状况，着实让家人担心。”

　　祝融对父亲一味的庇护十分不满：“赤奴犯我疆土杀我百姓，天下义士都应奋起而诛之。如果连国家有难都不能捐身，我这么多年修炼法术还有何用，和凡愚又有什么区别？再说，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偶尔疼一会儿，我带着药就是了。”

　　祝奕摇了摇头：“你母亲和我原本就不想让你修炼法术，是你一意孤行。”

　　“可我只擅长法术，不懂什么纵横捭阖治国之道。”听父亲这么说，祝融心中直往上冒火，“只有修炼法术，我才算个有用的人，你们逼我和兄长一样的事，我根本一窍不通。”

　　祝奕心平气和道：“融儿，家里从来不指望你有什么文治武功。我们不愁温饱，不需要你拼命。”

　　话音刚落，祝融便怔住了。“不需要。”他重复着父亲的话，“不需要。”

　　“我就不明白，别人家的父母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越不开窍的孩子越逼得紧。为什么偏偏你们希望我做只会吃饭的废物？为什么每次我努力证明自己，你们非但不鼓励我，还表现的不屑一顾？”

　　祝奕为难地看着他：“我们不想让你太辛苦，只希望你平安快乐。”

　　祝融道：“我不快乐！”

　　“做一无是处的废物，我不快乐。”

　　父子二人对峙了片刻，祝奕叹气道：“你要去便去，但切记，不可冲动鲁莽，不可自作主张。听从大军安排。否则贻误军机，无论何人，皆依军法处置。”

　　祝融道：“放心。”

　　祝奕道：“不得与公冶贤口角冲突。”

　　祝融道：“……不会的。”

　　沉默了不知多久，祝融觉得自己刚才口气有些恶劣，朝父亲挤出一丝讨好的笑：“谢谢爹，这次都听您。”

　　祝奕忍不住想像他小时候那样拍拍他脑袋，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时祝融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父亲认识蒲梓康吗？”

　　祝奕的眼皮跳了一下：“为什么问这个？”

　　祝融道：“不为什么……就是好奇，我历史不好。”

　　祝奕道：“十年前的事还算不上历史。”

　　祝融道：“父亲也是白荆门事变的亲历者，我就是想知道，蒲梓康为什么要叛变？”

　　祝奕摇摇头：“为父也不清楚。”

　　祝融道：“那父亲当年跟他熟吗？”

　　祝奕道：“你问这些，不会是因为那位姓蒲的公子吧？”

　　祝融点点头，“大家总骂蒲梓康是叛徒，可我觉得吧……不能听那些流言蜚语，应该亲自问经历过那些事的人。”

　　祝奕似乎对这种态度很赞许：“同僚一场，多少知道一些，谈不上熟。”

　　祝融哦了一声，问道：“父亲对他是什么印象？”

　　祝奕斟酌了片刻，“一言难尽。”

　　祝融道：“他带舜华族人屠城是真的？”

　　祝奕回忆了片刻，“是。”

　　祝融的表情很苦恼。

　　祝奕道：“蒲梓康在陛下做太子时便是陛下的老师，在陛下继位后又被拜为太傅，深受陛下信任。出了这种事，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祝融想了想：“如果让父亲用一个词评价他，父亲用什么？”

　　祝奕道：“大胆。”

　　祝融不解。

　　祝奕道：“敢言常人不敢言之语，敢为常人不敢为之事，敢居常人不敢居之境。”

　　他说了半天，却只字不提当年那事细节，也不对此人置褒贬，但凡祝融问得稍微深一点，他便回答不知道。久而久之，祝融放弃了追问，扫兴地走了。

　　书房骤然安静下来，可祝奕却看不下公文了。

　　他从书橱上找到一本魔咒书，翻了半天，记下了一道咒语，回到卧室，没和正在床边补着针线的罗笑君说话，取了一只手杖，挪开墙角的一盆花——只见下方有个小洞口。像老鼠打的一般，被一层晶状体完美地堵住了。

　　祝奕蹲下身，只用一只手，那晶状体变成了颗寒冰球，握在他手心。

　　他将寒冰球放到一边，施了个咒，身体迅速变小，变成刚好能通过那洞口的高度。刚才没有一个拳头大的洞口这时有他三个宽。

　　他走洞中，一盏长明灯闪烁在入口处，隐约勾勒出前方一具灵台的轮廓，灵位上的文字沉没在黑暗里。

　　他远远看着那灵位，轻声道：“师弟。”

　　沉默了许久，他才继续道：“你会恨我吗？”

　　给灵前上香拜了数拜，他自说自话起来，“净儿回偃京了，在幻塘苑修炼魔法。性子随你，模样随母亲。说来也奇，他倒和融儿处得不错，我还以为融儿那顽劣的性子，定入不了他的眼。”

　　“今年冬天，我就要带他们北伐赤奴，净儿做了法师督军。说来头疼，这个季节本来不适合北上，可公冶昧……就是如今的太尉，年轻气盛，立功心切，不肯多等一天，非要冬天去。我劝不动陛下。若是你在，肯定能说服他吧。”

　　说到这里，他便不知还有什么可讲了，像远归人，近乡情更怯。

　　良久，罗笑君在外面喊他的名字，本来就大的嗓音此时显得震耳欲聋。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净儿。等这一仗回来，找机会给他谋个好的职位。”

　　他匆匆拜了一拜，别过这隅不为人知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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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奕使用的变小术也是基础魔法！
蒲梓康和祝奕以前肯定认识滴~毕竟同为三公，老同僚啦~
这几章情节比较松散。不过斗法大会算是正式结束了，下一章就开始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