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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途未卜 ...


  •   常晓成大惊失色,转头一看,只见陆钧正和安材一起,齐心协力的抓着竹竿往上拉。河面上一尾又大又肥的黑鲇鱼扯着线在那里蹦着,却还是被两人拖了上来。
      常晓成身后的几个少年面面相觑,道:“这真怪了,鲇鱼最不好钓,他怎的钓着了?”
      这几人打心眼里想过去看看,却见常晓成“腾”的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踱起步来。他乱转了半天之后,忽然停下,忿忿对那几人道:“我……我方才和那病鬼赌的什么?!”
      有一人马上答道:“哦,若是你输了,今后就不能随便去他家里。”
      谁知,他的踊跃表现不但没有得到常晓成的嘉奖,反而让他挨了常晓成一个巴掌。常晓成一屁股坐在地上,沮丧的道:“我来这穷乡僻壤待着,不就是为了多见见茗儿么?若是不能随便去他家了,那我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陆钧,道:“这病鬼到底怎么回事,生了一场大病,人反而变精神了,人也聪明了许多。”
      说罢,两眼只盯着陆钧手里那钓鱼的竿子,心里不知道到底陆钧做了什么手脚,要么就是运气实在太好,竟然钓到这么大一条鲇鱼。
      他也有心去看个究竟,却磨不开面子,于是便把目光落在那细眉细眼的少年身上,对他道:“阿源,你最有主意,你帮我想想,怎么跟这病鬼和解,别让他天天拦着我去看茗儿。”

      那叫“阿源”的还没开口,另一个孩子就道:“常大哥,你怕他作甚?他那里不过只有安材一个小厮,他娘又不管事,你想去,我们随你去就是了。”
      常晓成马上“呸”了他一口,道:“你没瞧见他如今不一样了?!你不知道,自打我家搬去了县里头住,我那碎嘴的姑母三天两头就去我家里坐着,在我娘我爹跟前叨叨。我姑母最看不得我和他这二房扯上干系,若是他去我姑母那里告状,我姑母烦也要把我烦死。”
      这时候,阿源抬起头来,开口道:“这姓陆的,确实是长进了不少。不过,常大哥你想,他要是真聪明了,哪会和常大哥你做对?咱们几个一块儿过去,把他那鱼竿子要来瞧瞧,他一得意,说不定这就请我们到他家吃饭,常大哥你不是又可以见着陆姑娘了么?”
      常晓成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马上站起身来,准备屈尊降贵,去和陆钧说几句话,谁知道才一转身,就见陆钧身后跟着安材,安材手里提着那活蹦乱跳的鲇鱼,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了。
      常晓成到底是少年心性,马上就被陆钧手里的鱼吸引了,他跑到陆钧身边,先是打量鱼,然后又打量鱼竿,没看出什么异样,又打量陆钧,最后眼珠转了转,在陆钧肩上一拍,道:“姓陆的,好,这次算你赢了。不过,钓鱼这事,多半凭的是运气。你要是真有能耐,再钓一条,我就服你。”

      陆钧方才在那边眼看着常晓成和这几人围着商议,心中不禁也琢磨了起来:常晓成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很是顽劣,但倒是有一种天生的招人喜欢,让人信服的本事。重要的是,他心地并不坏,而且脑子还挺好使。沂源村里这些孩子,哪怕比他大的,都爱跟在他身后打转。他在洛陵县的社学里头读书,那里的孩子们很快又围在了他的四周,听他说说道道,任他指挥。
      陆钧希望,自己能和这个常晓成做个朋友。不说别的,等他回到县里之后,他要赶紧去社学继续他的学业。在社学里,他以前凭着一股陆家人的傲气,独来独往,身体不好,课业又平常得很,可没少受欺负。以后若是能常晓成与他交好,他就可以不用整天和那些孩子们赌气,而是可以好好集中精力在读书上了。
      往远里说,以后他们都有继续进学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再互相提携一把。

      听了常晓成的话,陆钧嘴角微挑,开口道:“这有何难?不过,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我告诉你们我钓这鲇鱼的诀窍,咱们多钓几条,待会儿到我家去,叫张妈给咱们做‘茄子焖鲇鱼’,如何?”
      常晓成几人一听,不由得个个食指大动,夏天的茄子本来就新鲜美味,再加上肥嫩的鲇鱼,那几个少年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安材笑呵呵的在常晓成身后道:“我们那儿的人都说‘鲇鱼配茄子,撑死老爷子’,今天跟少爷出来钓这一次鱼,可算是有口福了!”
      常晓成更是面露喜色,他想吃鱼不假,但是一想到陆钧家里去,又有机会可以看到陆茗,他的心情就变得非常愉快,已经将方才打赌打输了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正在这时,却见对岸不远处有几个人沿着河堤越走越近,有个孩子眼尖,叫道:“常大哥,糟了,那不是你二叔么?!”
      常晓成正在畅想和陆茗相见的场面,被这喊声吓了一跳,怒道:“瞎嚷嚷甚么!是我二叔又怎样,他有他的事要忙,哪里管的到我!”
      陆钧也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不到三十岁的葛衣男子带着两个青袍箭袖的衙役模样的人,往果园那边走着。他心下一愣,想道:“莫非果园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那男子正是常晓成的二叔常伩,他自然也看见了河边举着钓竿的这几个少年,不过,他似乎行色匆匆,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常晓成也疑惑的盯着那方向瞅了一会儿,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对陆钧道:“哎,方才说到哪儿?哦!陆钧,你快来教教他们几个,多钓几条鲇鱼上来。你们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夏至!前几日有人送来一头小羯子羊到我家里……”他抬手又重重一拍陆钧的肩膀,道:“待会儿我回家叫帮厨的切几斤羊肉,捎到你那里去。夏至哪里能不喝羊肉汤呢!”
      孩子们欢呼雀跃,对陆钧的态度也大为改变,为了能吃到鲇鱼炖茄子,他们围在陆钧和安材周围,仔细询问起了钓鲇鱼的方法。
      没过一会儿,几个孩子开始垂钓,常晓成不愿意做这些苦差事,自己跑到河岸树荫下歇着去了。陆钧见状,嘱咐了安材几句,走到常晓成身边坐下,和他闲聊起来。
      常晓成瞅他一眼,嘟囔道:“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这大半个月没见着你,你五经也读了,还不知从哪里学了做这甚么十字鱼钩的本事……”
      说罢,他抓着陆钧使劲摇晃了两下,道:“你还是原先那个病……呃……陆钧么?”

      陆钧道:“晓成兄你自己都说了,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我有这么点变化,哪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听到这里,常晓成有点欲言又止的神色,道:“你……你从前也不怎么去县里社学,将来,你还打算要走这举业么?我听姑母说,你们陆家这一辈兄弟中,总得有个……学着打点家产的……”
      陆钧听了他这话,怔了一怔,不知道这是常氏的想法,还是他爷爷陆垠的主意。又或者,是一件大人们心照不宣,已经商量好了的事。

      虽然他的父亲在家中排行第二,但他却是陆家孙辈里年纪最大的男孩。他今年十四,根据大魏朝的规定,男子年十六岁为成丁,开始服役,到六十岁方才可以免役。他马上就要到了这个该服徭役的年纪。如今朝廷实行的是“均徭法”,根据税粮人丁多寡来给每家每户摊派杂役。丁粮多的人家编的差也会重一些。
      如今朝廷还有规定,这均徭可分力差和银差,力差必须亲身充役,而银差则可以缴银雇人代役。但是陆钧估计无论是银差还是力差,对于他来说都是个很难以解决的问题。
      除此之外,在进学的路上,十六岁左右也是一个分水岭。开朝时候因为人才凋零,皇上下令开办社学,且希望“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皆入社学”。当今虽然这个入社学的年龄范围上限从十五岁扩展到了二十岁弱冠之年,但现实中的情况是,十五岁以上还在社学读书的,并不是特别的多。
      到了十五六岁,若是从小开始以举业为目标的孩子,就基本上应该通读了四书五经,可以开始学习制义——也就是如何写八股文,然后去试着考一考县试。
      而若是天资不是那么好,或者是开蒙晚的孩子呢?这个时候,就该开始考虑自己以后的出路问题了。毕竟集全家之力去培养一个不事生产的读书人是很困难的,都到了服丁役的年纪,若是做官无望,现在开始学个手艺,或者是谋些其他的出路,还是来得及的。
      陆钧琢磨着,若是常晓成说的话真是出自他大伯母常氏那里,那么回去以后,很有可能他的学也上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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