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后》墨竹棽

112、消散

　　杨芷馨一下傻了眼，一个字都辩驳不出，身份的改变，原来要连带改变这么多事吗？连自己最为珍惜的东西都不能避免？

　　陆英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挑拨，一本正经地为杨芷馨上课，哪个三夫人不是孤独的？

　　“即便任性如胡贵嫔，也懂得身份高低有别，礼仪规矩不容破坏，杨贵人身为三夫人之一，一再挑战宫中规矩，把三夫人的尊贵当做儿戏一样胡闹，我们三夫人脸面何在？陛下和弘训太后脸面何在？元皇后和文明皇后脸面又何在！”

　　最后的几句几乎如同喊着说出口，杨芷馨连呼吸都已经喘起来，身体都不自觉发抖，如同犯了错一样看了叶紫苏一眼，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在犯错。

　　叶紫苏听了陆英的话，更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自然也不会接受自己和杨芷馨的关系如赵粲白矾那样，看来今后即便还有交集，也只能浮于表面了。

　　虽然还是非常的不舍，但叶紫苏冷静无比面无血色，再次行礼说：“多谢杨贵人体恤，然而陆贵人所言不假，宫中之人身份有别，高令低从乃是自然之理，妾不觉得有什么委屈，还望杨贵人不要做出破坏宫中规矩的事，也会连累妾受罚。”

　　杨芷馨没有了办法，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胡作非为，只能点头同意，叶紫苏于是也继续干活，看到青黛弓着腰表情痛苦，叶紫苏也扶着她，杨芷馨大为惊讶，连忙问：“青黛你怎么了？”

　　青黛盯着杨芷馨看了几秒，杨芷馨立刻感觉到青黛无尽的恨意硬生生被隐藏起来，青黛行礼说：“多谢杨贵人挂心，然而婢女犯错，自当如此结果。”

　　那强忍疼痛的样子已经让她额头有了不少汗水，杨芷馨马上就看出是怎么回事了，大惊看着陆英，“陆贵人责打青黛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陆英又是冷笑，“女婢狂妄，不打难道还要在她面前跪着看她放肆？我让她干活那是看得起她，她竟然找理由搪塞我。”

　　想要为青黛说几句好话，甚至诡辩几句都行，但杨芷馨还是忍住了，因为如果那样做，又要回到刚才了。

　　又看了一眼叶紫苏和青黛，感觉她们两个就像是犯人一样，而自己就是一个故意整她们的人，杨芷馨当然没有一丁点这个意思，心里纠结痛苦万分，感觉和叶紫苏的关系一下拉得好远。

　　陆英瞄了杨芷馨一眼，杨芷馨在想什么陆英完全都能想到，她可不愿意为这么一个侍女去得罪现在当红的贵人。

　　“杨贵人不用难过，我这也是为了她们好，她们没和三夫人还有三淑接触过，躲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以为皇宫不过如此，到了敢违令的地步，我已经是善心了，换作赵夫人或者那几个狂妄自大的三淑在这里，她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了。”

　　话糙理不糙，杨芷馨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如同变成了哑巴，自己当初构想出来的情况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笑话，连个影子都不会看到，杨芷馨看到很多东西都是胡芳当初的赏赐，于是让乌蔹莓等人不用搬了，留下来赏赐给叶紫苏。

　　忙了好一会儿，终于差不多了，陆英松了口气，说：“好了，桂枝带领他们把东西送过去吧，诸葛夫人会等着的，杨贵人的近侍也去看看哪个殿，到时候去迎接杨贵人。”

　　桂枝应诺，和乌蔹莓一同去了，杨芷馨带着白矾的侍从，和陆英上了步辇，慢慢朝着白矾的宫殿过去。

　　杨芷馨侧过脸看着正殿，叶紫苏带领着仆从们跪拜在地恭送自己的离开，这让杨芷馨想起当初胡芳来偏殿的时候，离开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跪着，现在大家的心情恐怕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了吧？畏惧，带着恨。

　　想改变点什么，至少朝着自己理想的状态前进那么一丁点，但哪怕是这么一丁点杨芷馨都觉得完全做不了。

　　步辇很快就走了，叶紫苏看不到了两人，立刻让所有人站起来，叶紫苏让众人把青黛扶回内殿，躺在自己的床上。

　　青黛见到其他人都走了，立刻流泪说：“婢女多谢叶修仪求情。”

　　叶紫苏早已经心疼如碎，也是含泪微笑说：“你我主仆一场，又如此亲近，我怎会不管你。”

　　青黛点头，声泪俱下继续说：“叶修仪，听婢女最后一声劝，以后不要再和杨贵人来往了，她不让叶修仪知道自己升贵人的事，恐怕就是怕叶修仪嫉妒她，然后在陛下面前阻拦，如今她计谋得逞，能远离此处也好，叶修仪安稳度日，不要再惹上麻烦让婢女众人吃苦了。”

　　本就是与世无争，也许杨芷馨走了之后就真的可以与任何人再无纠葛，能简单地陪伴司马炎，简单地在这里度日，其实是叶紫苏进宫时最理想的样子。

　　叶紫苏含泪答应，让青黛好好休息，走到外面召集起所有仆从，说：“九嫔只能有五位仆从，之前因为杨贵人同样在这里，所以一殿能够能有六人，如今杨贵人已经搬出，若是仍旧六人，恐怕要惹人口舌。”

　　大家都明白叶紫苏害怕惹上麻烦要赶人了，但是叶紫苏实在太得人心，既不难伺候又不会给脸色，众人都不想走，还有人露出恨容责怪杨芷馨让叶紫苏受苦。

　　叶紫苏好言相劝着，看到昆布面色纠结，叶紫苏微笑对着他说：“昆布，你一直在杨贵人身边受她命令，与她关系最亲近，不如你跟随杨贵人吧，乌蔹莓她们还未走远，你脚力好，很快能追上。”

　　昆布还是纠结，“奴男也舍不得叶修仪。”

　　叶紫苏说：“大家在一起生活，又不与外人往来，怎会不亲近？你很有本领，杨贵人成了三夫人自然麻烦事更多，你能过去帮助我也放心不少，便不要推辞了。”

　　昆布见到这样的说法，再推辞下去就是不要脸，于是也答应，给叶紫苏磕了几个头就去追赶乌蔹莓一行人了。

　　叶紫苏走到杨芷馨居住的内殿，失了神一样看着，听到青黛咳嗽，叶紫苏关上门就走，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白矾的殿前，宦官大声宣布陆贵人到杨贵人到，虽然三个殿里的人不知道宦官口中的杨贵人是谁，但是都知道陆英，连忙出殿迎接。

　　白矾放火那天就听说杨芷馨要成了贵人，如今只是满脸恨意，而紫荷澈和邓合欢惊讶的样子隐藏都隐藏不住，邓合欢更是微微抬头看着杨芷馨的背影。

　　身边的鹿茸说：“真是没想到，一天不见竟然如此变化。”

　　邓合欢赶紧小声说：“不可乱言，被听到了后果严重。”接着继续盯着杨芷馨看，微微皱眉。

　　想起之前杨芷馨那副底气十足的样子，这么不把同级的白矾放在眼里，原来是这么个情况，自己竟然以为她要不顾身份做傻事，现在看来谁才是真的傻？

　　有一点觉得受辱，但邓合欢还在想另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杨芷馨不告诉自己呢？说是害怕有变数，担心自己会耽误到她？

　　杨芷馨看到白矾跪在自己面前，顿时所有的怒气委屈都聚集在一起，现在就想要拿白矾出气，于是说：“白婕妤，这次我还有资格过来质问了没？”

　　屈辱万分，但没有办法反驳，白矾只能低声说：“杨贵人说笑了，杨贵人能主动驾临此处是妾的荣幸。”

　　杨芷馨和陆英都下了步辇，杨芷馨毕竟是新官上任，真的可以自己处理白矾了，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对着陆英说：“陆贵人，该如何处置？”

　　陆英态度很是恭敬，说：“诸葛夫人只是让我来陪同杨贵人，我本不知道事情原委，一切还是由杨贵人来决断吧，无论杨贵人如何处置，我都不会有异议。”

　　这种好像奉承一样的感觉让杨芷馨心情大好，尤其陆英也是个贵人，杨芷馨知道因为自己受司马炎的喜爱，现在自己虽然只是个贵人，但是除了胡贵嫔，不管单挑谁应该都不虚。

　　虽说司马炎告诉杨芷馨陆英的陪伴是避免她仗势欺人，但现在陆英的样子让她迅速膨胀，得意上了头早已经忘记这回事。

　　安息香的样子一瞬而过，杨芷馨这才觉得自己竟然有一点嫉妒了，于是点了点头摆出镇静的样子说：“既然如此，我便来和白婕妤询问一下竹棽殿放火的事吧。”

　　白矾一哆嗦，这下可不能再撒泼逃避审问了，杨芷馨看了暗自冷笑，让几个侍从全部走到前面来，对着白矾说：“白婕妤，可认识这几个人？”

　　白矾抬头看了一眼，根本不是诈自己，无法遮掩，低头继续说：“这是妾殿中的侍从。”

　　杨芷馨仍旧冷笑说：“但她们是在竹棽殿前放火被当场抓住的，是否还如上次白婕妤所说，是被我绑架挟持呢？”

　　白矾赶紧说：“杨贵人地位尊贵，怎会绑架妾殿中区区仆从。”

　　这已经走上了杨芷馨最开始预想的对话了，杨芷馨更加游刃有余，说：“是嘛？那应该就是真来放火的吧？”

　　白矾抖抖索索，说：“妾仆从全部未回殿中，妾不知道她们去了竹棽殿。”

　　“放肆！”杨芷馨大声说出口，“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我面前欺瞒？”

　　白矾知道逃不过了，赶紧磕头不止，“妾一时不明才犯下如此大错，还请杨贵人饶恕！”

　　杨芷馨想起当初安息香如何惩罚白矾，立刻让那个坦白的侍女走到白矾面前，接着说：“掌嘴三十，让白婕妤回味一下得罪人的害处，而且我比安淑妃还要大上一级，这一级还是九嫔和三夫人之间的距离，可要让白婕妤记清楚了。”

　　侍女颤颤巍巍，但还是一巴掌打在白矾的脸上，杨芷馨冷冷地一声，“轻了。”

　　又是一巴掌，杨芷馨仍旧一声轻了，打了四五下，一直等侍女用尽全力，杨芷馨这才满意，让侍女用这个力度开始打。

　　一巴掌又是一巴掌，陆英在旁边冷笑，让一个嫔妃的侍从打她本人，这种做法虽然极其侮辱人，但下令的人也是自取其辱，陆英打心眼里看不起杨芷馨，没必要再教她做人了，刚才简直是对牛弹琴。

　　不过这种脑子简单又情绪化的人，倒是可以怂恿怂恿去对付赵粲，就算狗被打死了，但是咬了仇人一口，不也是好事吗。

　　对着杨芷馨说：“杨贵人真是领悟极佳，这么一小会儿就知道该怎么对付下人了。”

　　虽然杨芷馨的模仿比安息香的气质还差了不少，但她还是信了陆英的话，也是得意洋洋怒气全出了，而邓合欢旁边的鹿茸又小声说：“杨贵人在那耍威风，邓充华却跪到现在。”

　　邓合欢太尴尬了，也小声说：“不要乱说，杨贵人这样也是替我出气。”

　　鹿茸冷冷哼一声，“邓充华的事本就是她的过错，如今也只是拿着当借口耀武扬威罢了，若是心里真装着邓充华，怎会都不让邓充华起身？分明都忘了。”

　　邓合欢无言以对，虽然认同鹿茸的话，但只能暗暗叹气，“身份有别，还是少说为好静观其变。”

　　三十下打完了，白矾都已经被打得眩晕了，被架住才不至于倒在地上，两边的人松开，半死不活的白矾立刻倒在地上，只剩一口气喘着。

　　杨芷馨看到白矾这副衰样，心里的得意带着狠毒，咬牙冷笑盯着白矾，旁边的陆英见到杨芷馨的脑子正热，现在时机正好，说：“杨贵人，别忘了这只狗身后的人，我也讨厌她，还指望杨贵人这次能为我也出口恶气呢。”

　　杨芷馨差点忘记，点到为止什么的完全不够，立刻对着白矾说：“白婕妤，我听说赵夫人的近侍去了你殿中之后你才开始计划焚烧竹棽殿害我性命的，是吧？”

　　白矾气喘吁吁，被打了之后感觉自己横竖都逃不了，反而坦然不怕了，笑了几声，“还想借妾的口来对付赵夫人？杨贵人这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