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关雪燕

69、陪伴

　　以前算命的说人有相克，苏棋还不信，现在他信了。
　　他和方天奇绝对的八字相克，每次他狼狈不堪的时候总能碰上那张笑眯眯看着很欠扁的脸。
　　“方总。”苏棋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又喝了一大口水，才总算能和人正常交流。
　　方天奇一身休闲装，坐到了他旁边的位子上。
　　“要赶上你的速度可真不容易，你说你，旅个游搞得好像在躲高利债一样。我这边刚下车，你就已经跑到下一个城市了。要追上你，可真费劲。”
　　方天奇的话苏棋听着别扭，方天奇的人他看着更别扭。
　　“你找我有事吗？”
　　方天奇：“算有事吧！”
　　苏棋转过脸来，方天奇笑着迎视他的目光，“追你算不算事？”
　　苏棋的早餐再也吃不下去了。
　　方天奇临时买的车票，只有站票，倒是可以加钱补卧铺，他偏不，就站在苏棋旁边，搞得苏棋如坐针毡。
　　苏棋起身，“你坐会吧！”
　　方天奇笑，“不用，你坐吧！”
　　苏棋：“方总……”
　　方天奇，“你叫我天奇怎么样，我们也没差几岁。”
　　苏棋：“……”
　　下一站，下了不少人，苏棋旁边的位子空了出来，方天奇总算可以歇歇脚了。
　　对面座位上的孩子一直吵吵闹闹的，苏棋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都做不到。
　　“要不，我们下一站下车吧，找个地方吃点饭再上路。”方天奇提议道。
　　苏棋看着车窗外掠过的一成不变的风景，“好。”
　　火车到站，两人下了车，苏棋去了洗手间，方天奇在出站口等他。
　　十分钟后，方天奇的眉头紧皱，他奔到洗手间，这里早已没有苏棋的影子。
　　苏棋上了一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开往哪里的火车，补了票，他窝在车门处，尽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站在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在用手机看电视，苏棋听得出来那是安骏的新剧。
　　不管他走到哪，都逃不开这个红到发紫的男人。
　　安骏拍的广告、安骏代言的产品、安骏的电视剧、安骏上的综艺……是他为安骏接下了这么多的工作，是他把安骏捧到今天的位置。
　　而如今，他只想找一个能逃开这一切的地方。
　　到傍晚，他终于补上了卧铺票，躺到上铺盖起被子蒙着头，听着火车规律的运动以及下面各种嘈杂的声音，他竟睡着了一会。
　　午饭晚饭都没吃，到了夜里九点多，他饿醒了。
　　已经过了饭点，他也懒得再去餐车问问，下铺的小桌上摆了两桶泡面，苏棋考虑要不要花点钱跟那人买一桶。
　　对面下铺空着，而他下铺的人一直没露头，他连是男是女都看不见。
　　算了，算了，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他自我安慰一番，蒙上头打算继续睡觉。
　　没一会，方便面特有的香气飘了上来，还是一碗带了卤蛋和火腿肠的灵魂泡面。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人正毫无顾忌地吸溜着。
　　苏棋的肚子响得更厉害了，他猛地掀开被子，这还让人活吗？！
　　他决定拉下脸多花点钱找下铺的人买面，一转头，床边竟站着一个边吸溜泡面边看着他的男人。
　　苏棋条件反射地后退，头撞到车厢，疼得他一激灵。
　　“方----方总！”他惊得舌头都打结了。
　　方天奇嘴里嚼着泡面，点点头，“你醒了，这么吵你还睡得挺沉。”
　　“你，怎么会----”这方天奇是找人黑了铁路系统吗，怎么能这么快找到他？！这人，真是可怕！可恶！
　　方天奇扬了扬手里的泡面，“不饿吗？先吃点东西再说。”
　　苏棋饿疯了，也实在没力气和他较劲，刚想下床，方天奇拿起了新的泡面，“我来吧！等着。”没走两步，他回过头来，“下一站要一个小时，你要是想逃的话只能跳窗了。”说完，给了他一个笑脸，转身去了茶水间。
　　人是铁饭是钢，哪怕再多的伤心压着，一连两顿没吃，他也只得向本能投降。
　　苏棋生平第一次觉得泡面那么香，他等不及泡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方天奇坐在他旁边，默默看着他。
　　直到一桶面见了底，苏棋感觉自己才算活过来。
　　“还要吗？”
　　苏棋摇摇头，瞟了眼这阴魂不散的男人，“方总，说实话，我就是出来旅个游，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又没欠你钱。”
　　方天奇：“我也就是出来旅个游，有个伴不好吗？你逃什么？”
　　苏棋：“我没逃，我就是想一个人，行吗？”
　　方天奇收起玩笑，一脸严肃地说：“苏棋，我不问你出了什么事，但是，别让我担心行吗？如果你能体会这种感情，就别再逃了。你信不信，不管你逃到哪，我都能找到。”
　　苏棋当然能体会那种感情，安骏失踪的那段时间他生不如死。可方天奇----
　　车上人多，不想引人关注这对话就不能再继续下去。
　　苏棋起身，从上铺拿下背包，“方总，下站，我们下车。”
　　苏棋用了“我们”方天奇满意地点点头。
　　接下来几天的旅行，苏棋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他想尽办法也甩不掉赶不走的人，把他悲伤的情绪赶走了不少。
　　这个人掌握了他所有喜好，那种消极的念头刚刚冒出点头来，他总能看准时机及时掐掉。
　　有时憋得久了，他也会爆发，冲着他说出恶毒的话，“方天奇，你这招可不高明。怎么，对付不了我，就想着收服。是你的智囊团想出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你当我是你以前的那些女人？告诉你，我的包养费可贵着呢，我要你整个景辉，你给吗？”
　　方天奇不恼不怒，嘴角轻扬，“苏棋，你这招也不高明。怎么，你以为激将法就能把我赶走了？景辉我当然不会给你，但是你的感情，我要定了。”
　　红脸白脸都唱完了，苏棋没辙了，只能让这只高贵的苍蝇继续跟在身边。
　　都说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大半个月的旅行，让苏棋的情绪渐渐平复。
　　他走出让人窒息的悲痛，试着去思考，接下来要走的路。
　　他活着，世宇也活着，他们都得走下去。
　　他请的长假也到了尾声，他是个成年人，不管将来的道路如何，他都要回去面对，给出交代。
　　堂堂景辉的老总撂下公司陪着他胡跑了十天，苏棋能想像他回去后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时的表情。
　　火车到达X县，是个只停车两分钟的小站，苏棋把这里定作他们的最后一站。
　　定好了酒店，放下行囊，他们找了导游，像两个真正的旅游者一样跟着导游领略小县城的风土人文。
　　导游是个假期回家兼职的女大学生，她很诧异怎么会有人来这小县城旅游，还找导游？果断印证了那句贫穷限制了她的想像。
　　不过这两人看着都文质彬彬的，不像那些猥琐的中年油腻男，这趟一日游还是挺愉快的。
　　两人显然没有专心听她讲解，那不时透露出的小小火花让她产生了怀疑。
　　尤其那个稳重的眼镜男，看着他朋友时露骨的眼神。
　　导游有些激动了。
　　导游告诉他们晚上在XX剧院有露天表演，免费的，据说还请了几个十八线艺人，他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解决了晚饭后，两人逛着逛着便到了XX剧院。
　　还没开演便已人山人海，苏棋有点后悔来这了。
　　“要走吗？”
　　苏棋摇头，“来都来了，看看吧！你说，你们家奇陌要是来这开演唱会，有这阵势吗？”
　　方天奇：“奇陌的演唱会都是收费的。这里的主要人群都是大爷大妈，饭后没事便来凑个热闹。小县城的很多人对明星并不感冒，让他们花个几十上百的听一场演唱会，可能还不如多买几斤肉实惠。说句实话，奇陌来了，还真达不到这阵容。”
　　方天奇分析得很实在，小地方的人有他们的消费观和生活方式。明星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顾好眼前顾好当下才最重要。
　　演唱会很快开始，主持人一番花里胡哨的夸赞后，各路艺人陆续登场。
　　很多都是走街串巷的剧团演员，唱着广场舞神曲，偶尔会有几个在电视上露过脸的，一首首聒噪走调的流行曲从劣质音响里传出来。
　　小地方的观众有个通病，看得欢快，却并不配合。一曲终了，不管主持人怎么吆喝，只有零星那么点掌声。
　　听了几首，苏棋掏掏耳朵，“走吧！”
　　再听下去，耳朵就要震聋了。
　　回酒店的路上，方天奇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他低头看了看，却不回。
　　苏棋：“景辉还撑得下去吧！你也是心大，放空这么久，也不怕有人谋权篡位。”
　　方天奇笑，“不是景辉的事。”
　　不是景辉？那就是方家。
　　方天奇的身世也就比他强那么点，至少他现在一身轻，而那人，却要面对心怀鬼胎的一大家子，走错一步，可能就是深渊。
　　苏棋：“你明天回去吧！”
　　方天奇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苏棋：“放心，我想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回去给个交代。就像你说的，再美的夕阳终究要沉到海底，无论多努力也挽留不住，倒不如放手，放下才能轻松上路。”
　　三年前，身体累到极致的爬山，方天奇是他下山路上唯一的伙伴。
　　那段话，他记在了心上。
　　却没想到，三年后，才真正派上了用场。
　　苏棋还在感伤，方天奇突然把他拥进了怀里。在空荡寂静的大路上，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这是方天奇第一次越轨。
　　他说：“苏棋，我说过，我会等你。对有些人来说，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但我不是。你知道我的家庭，成长在那样的环境，我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十几年前受过一次伤，就变得难上加难了。被我爱上是多么低的概率，你算是中大奖了。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你。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知道有些事你放不下。没关系，慢慢来，我陪着你。要知道，下山的路总会比上山要轻松，再加上，多了一个伴，你一定会走出来。苏棋，痛苦的时候你尽情去哭。哭完了回头看一看，我还在原地等着你。”
　　苏棋忍了十几天的泪，毫无征兆的被他的温柔焐化了。
　　他装着坚强，装着毫不在意，到最后，还是被他的一番话撬开了硬壳，尽情宣泄他的愤怒、悲伤、无奈、绝望。
　　他靠在方天奇怀里，低声啜泣。
　　一个轻柔的吻停在他唇畔，几秒后，他被拥得更紧，伴随着安慰的轻抚。
　　月光隐在云层中，他们的身影被黑暗掩盖，不远处，紧盯着他们的一道目光中燃烧着疯狂、愤怒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