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关雪燕

4、完了

　　他没脸见昔日的老师、同学，没脸见对他满怀期待的天上的父母，没脸见----自己。
　　金世宇赶到江家，冲进小院，没来得及打开门，一道道压抑的痛哭声从小屋传出来。
　　金世宇走到窗边，窗户关着，窗帘拉着，一个人躲在黑暗里的江晟，绝望的哭泣。
　　那哭声像针尖，密密地扎着金世宇的心。
　　高考是江晟最后的希望，是他的救命稻草，半个多月来他紧紧抓着，期待一个奇迹。
　　高考失利使他绷紧的弦终于断了，他陷在自己给予的悲惨世界中，无法自拔。
　　他无法面对失败的自己，肮脏丑陋满手血腥的自己。
　　他崩溃了。
　　金世宇在窗外站了好一会才轻轻走进去，没敢开灯，站在客厅，低声唤小屋里的他。
　　“学长，我们回去吧！”
　　江晟已经止住了哭声，却不愿从他的黑暗世界里走出来。
　　“回哪？这是我家。”
　　金世宇： “学长。”
　　“你走吧！”
　　金世宇有些慌了，“学长！”
　　“别叫我学长。”一声暴喝从黑暗的小屋里传出来。
　　金世宇握紧了拳头。
　　“我就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你别再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待着。”
　　金世宇一步步上前，半跪在他面前，一手抚上他被泪水浸湿的脸庞，贴上代表安抚的吻。
　　谁知下一秒，江晟一把推开了他，带着难以理解的吼声，“金世宇！！！”
　　屋子里窗帘虽拉着，适应了这种光线后，仍是可以看到人的大致轮廓，以及不该有的动作。
　　金世宇正巧看到了江晟抬起手背狠狠擦了下嘴唇。
　　这个动作刺激了他，一丝狠戾冒出头来。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让你恶心了？”
　　江晟瞪着黑暗中的那人，压抑着心里的愤怒，“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冷静到什么时候？我可以等你，给我个时间。”
　　“金世宇！”
　　金世宇起身，拍拍身上灰尘，“一天？两天？你还要多久才能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高考失利不过是个导火索，归根结蒂，让江晟痛不欲生的还是那件事。
　　撕破虚伪的面具，揭开血淋淋的伤疤，让那毒瘤暴露在太阳底下。
　　他知道，他下了一剂重药，只希望这药能彻底治愈江晟心里腐烂的那一块。
　　江晟难以相信金世宇会如此轻描淡写地提起那件事。那是埋在江晟心里的定时炸弹，会把两个人的感情炸得面目全非。
　　“够了！！！”
　　“别躲了，你也知道这样没用。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应该看到新闻了吧，那件事已经处理妥当，和你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你要做的，就是把它从你的记忆里消除。从今以后，你就是自由的，没有任何污点的江晟。”
　　金世宇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江晟无从得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就知道，他们，不在一个世界，永远，走不到一起。
　　江晟缓缓起身，看着那一团黑影，“消除？金世宇，对你来说，什么样的事都可以被用上处理、消除这样的词吗？哪怕是一条人命，对你来说，也无足轻重，对吗？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18天，435个小时，26100分钟，他无时无刻不想着那件事。
　　男人死亡时的惨象一直徘徊在他脑海，连睡着时也不放过。
　　他也想走出来，也想像金世宇一样轻轻松松的，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是，他是江晟，一个平凡普通的高中生，他做不到。
　　他年轻的生命，不该背负一条人命，大到压垮他的心理负担，他承受不起。
　　“所以呢？你要一直这样颓废下去？像一个可怜虫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痛哭流涕。是不是这样，那个人就能活过来了？江晟，我以前看错你了，我以为你会是一个坚强、有主见、永远不会向命运低头的强者，其实呢，你就是个缩头乌龟，一有风吹草动，就只会躲在你的壳里。”金世宇嗤笑出声，“这样，就能天下太平了？”
　　话落，他上前两步，猛地拉开窗帘，阳光毫无预警地照进来，江晟连忙闭起眼。
　　“你滚！！！”他连声怒喝，眼前的人早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金世宇，“滚出去，别让我再见到你！我是个缩头乌龟，是个废物，是个可怜虫，所以，你给我滚出去，永远地滚出我的生活！！！”
　　被阳光照得通透的小屋，金世宇还没来得及放开窗帘，江晟那一句“永远滚出我的生活”彻底绷断了他那根叫理智的神经。
　　“你怪我吗？”
　　江晟胸膛不断起伏，他不敢正视金世宇的眼睛，不敢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我杀了他？杀了一个要一辈子纠缠你，毁了你的畜牲，所以，你恨我？”
　　“世宇！你别逼我了，行吗？！”泪水大滴大滴滑落，江晟痛苦地咬紧下唇，舌尖尝到了血腥的滋味。
　　他不能恨他，他明知世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他不能有恨，不该有恨！否则，他就是个和男人一样的败类，渣滓！
　　他连恨的资格也没有。
　　可是，脑海里一直不断有一个声音响着，响着，响到他快疯了。
　　为什么世宇要那么冲动？！为什么不能忍一忍？！为什么不能找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一定要用最糟糕的方法来结束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
　　出事以来，他做过最好的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那天晚上，金世宇在他哭喊着求他的最后一瞬，迟疑了，停手了。
　　他们把男人交给了警察，梦里给他安了一个罪名，让他在监狱里待了一辈子。
　　他考上了大学，第二年金世宇成了他的校友。
　　大学报道那天，他用微笑和拥抱迎接他最亲爱的学弟。
　　那是一个让他哭到枕头湿透的梦。
　　醒来以后现实残酷的让他不想面对，只能缩在自己制造的壳里，逃避着良心的谴责。
　　金世宇笑了，笑声凄冷、悲哀，“是我多管闲事了对吗？到底血浓于水，怎么办，我现在成了你的杀父仇人了。学长，你要报仇吗？！那就趁现在，厨房里有刀，我保证站在这一动不动，随你处置！”
　　江晟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他不能接受，金世宇，他认识的那个金世宇，怎么可以说出这么狠毒的话来。
　　那些不堪的回忆一股脑奔出来，冲击着他不堪一击的神经。
　　血浓于水！杀父仇人！
　　金世宇明明知道他最痛恨的便是这肮脏的身世，如今，他是在用这些话剜他的肉，一刀一刀，痛到极致，伤到无以复加。
　　江晟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最难看的笑，眼泪流到嘴里，他一字一句吐出最绝情的话，“金世宇，我们结束了。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说的没错，我恨你，恨你到死。以后的人生里，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人。不管谁对谁错，我们……我们……完了。”
　　他的话比任何利刃都要厉害，在金世宇的心上划下致命的伤。他呼吸急促，全身颤抖，目光凶狠地盯着他的猎物。
　　“你再说一遍，最后一遍，你想清楚，再说。”
　　所有的美好都被撕碎，他们在一起的记忆都成了最可怜的讽刺。
　　江晟转过身朝外走时，胳膊被金世宇拉住，扳住他身子按在墙上，身体逼近，眼睛里闪着凶狠邪恶的光。
　　“我让你，再重说一遍，学长，别让我失望。”
　　江晟望着那人变得狰狞的脸，想摧毁一切的口口使他疯狂、迷失，他无所畏惧地重复着那些绝情的话，“我说，我们完了，彻底完了，你这个杀人犯，就在你的金字塔里孤独到死吧！我不会再陪着你，陪你疯下去！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你听清楚了吗？！老死，不相往来！”
　　金世宇身体里的暴戾因子被全部唤醒，他疯了。
　　他回了江晟三个字，断了那人一切奢望。
　　“你休想。”
　　他第一次尝到爱一个人的滋味，便以为那是美好快乐的，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爱也可以是痛苦、疯狂的。
　　他使出蛮力将人摔在床上，随即欺身上前。
　　他有多爱这个人，他也说不清。就像他和罗锋说的一样，他会永远和这个人在一起。
　　他捏住他脸颊，一遍遍宣读他的誓言。
　　“学长，你逃不掉的。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顺便告诉你，我的爱可是没有期限的，到老，到死，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就算杀人也在所不惜。他以为这样是对的，是真正、彻底地帮助江晟。
　　衣服上的扣子被他扯掉，江晟拼命挣扎着，怒吼声被他蛮横的吻堵住。
　　多少个夜里他幻想过和这人真正在一起，他一定会温柔，会体贴，会照顾到他的感受，他爱他，发自内心的，倾其所有的爱着他。
　　牛仔裤的扣子绷断了，江晟瞪大双眼，挣扎得更加厉害，“金世宇！”
　　他一手抓住他挣扎的手固定在头上，一手（删）。
　　他也一定会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唤他的名字，告诉他，他有他爱他，用全部的生命爱着他。
　　他的力气极大，用力抓着他的胳膊将他翻过去，在江晟声嘶力竭的吼声中，（删）。
　　“金世宇！我会杀了你，杀了你！！！”
　　江晟惊恐的嘶吼还响在耳畔，金世宇却已陷入了他亲手制造的疯狂中。
　　是吗，学长，那就来吧！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你知道，我爱你；不管是生是死，你都要和我在一起，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