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关雪燕

1、变故

　　“住手，世宇！！！”
　　世界一瞬间变得安静，江晟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那样强烈、响亮。
　　满身鲜血的金世宇从男人身上站起来，手里拿着那把带血的刀，一步步走向他。
　　一行泪滑落到嘴里，江晟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金世宇跪在他身前，用刀子割断绳索，把失去了力气的他搂在怀里，轻拍他的背。
　　“没事了，学长，没事了，我在这儿，学长，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在，学长。”
　　江晟转了转眼珠，良久才对上不远处骆老三的尸体。
　　那人大概被捅了十几刀，身上的窟窿一直在往外冒血，江晟不知道人竟然有这么多血，好像永远淌不完似的。
　　骆老三的死相很难看，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张着，似乎也不敢相信。
　　江晟不敢再看下去，闭紧双眼，头抵着金世宇的肩膀，低声抽泣。
　　“学长，没事了，学长……”
　　金世宇不住安慰着他，江晟却一句也听不见。
　　他的世界失了声，他的世界，只剩黑暗。
　　金世宇就那样抱着他，不断轻拍着他的背，给他力量，给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学长，我带你回去，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明早我送你到考场，学长……”
　　良久，江晟才从那个无声的世界回来。
　　这一切，都不是恶梦。
　　他还活着。
　　直到看到金世宇那张带血的脸庞，他才算彻底清醒。
　　他慌了，脑子里很乱，他捡起那把带血的刀，刀掉在地上，他脱下上衣，在刀柄上不停地擦。擦完刀柄，他拿起衣服去擦金世宇脸上的血，嘴里不停说着，“快走，世宇，你快走，记着，你今天晚上没有来过这。整件事都和你没有关系，人是我杀的，是我。你从来没有出现过，知道吗？快走，你快点走。”
　　他用劲推着金世宇的身子，想把他推出这间黑暗的、肮脏的屋子。
　　“学长……”
　　“别说了，没时间了，一会，一会也许还会有人过来，你快点走，别管我，快走啊！”
　　金世宇被推倒在地，看着那人紧张、急切的样子，他笑了。
　　他坐起身抓着江晟的胳膊，盯着他双眼，强迫他看着自己，“学长，没事的，一切交给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
　　江晟后来才知道，金世宇这句话有多重的份量。
　　金世宇，到底，来自什么样的家庭。
　　安抚好江晟的情绪，金世宇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简短地告知对方，他杀了人。
　　电话很快挂断，金世宇在屋里翻了一会终于找出江晟的身份证和准考证。二十分钟后，金世宇搀扶着他上了一辆车，副驾驶上坐着江晟半个多月前曾见过一面的那人。
　　江晟上车后仍摆脱不了不安，他四下张望，生怕有一个长相凶狠的人突然蹿出来，给他和金世宇戴上明晃晃的手铐。
　　金世宇抓着他的手，不厌其烦地说着没事，没事。
　　车子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到了江家，金世宇扶着浑浑噩噩的人下了车。
　　副驾的车窗放下，一个冷冷的声音传出。
　　“世宇，上车。”
　　金世宇看了他一眼，“今晚不行，有事明天再说。”
　　“等到了明天，一切都晚了。”
　　金世宇笑，“行啊，我真想看看，你们会不会把我送到监狱去。”
　　打开江家小院，金世宇扶着人进了屋。
　　不一会，车子便开走了。
　　金世宇帮他脱了衣服，领着他走进浴室，温热的水冲下，洗去他一身尘埃和血腥。
　　把他安置在床上后，金世宇去了厨房。
　　很快，一碗简单的鸡蛋面端进卧室。
　　“吃点吧，吃点才睡得着。”
　　鸡蛋面撒了葱花滴了香油，香气扑鼻，江晟空了一天的肚子发出叫声。
　　江晟摇了摇头，再饿，他也吃不下。
　　一根面，一滴水，他都吃不下。
　　胃里涨得难受，所有食物都化成了一张瞪大眼的恐怖脸孔，他恶心。
　　金世宇挑起一筷子面，喂到他嘴边，“不想吃也得吃，学长，你明天要考试，没有力气你怎么走进考场？”
　　考试？高考？
　　对了，他还要高考。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他不能毁了。
　　他乖乖张开嘴，机械地咀嚼着那味道寡淡的面条。
　　半碗面下肚，江晟再也吃不下，摆了摆手，金世宇也不勉强他，就着他的筷子吃完了剩下的半碗。
　　“学长，睡会吧！把脑袋放空，只要想着明天的考试就好，学长，你相信我，一切有我。”
　　江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辆车、那个人。
　　“他是谁？”
　　“在我家工作的一个大哥。”
　　江晟看着他，“世宇，我该怎么办？你怎么办？我们……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好容易塞到肚子里的食物堵得发慌，他哽咽着，眼睛变得模糊。
　　金世宇上前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学长，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你相信我，我可以解决这件事，你就当做没有发生过。过了今晚，你还是江晟，我们约好要上同一所大学，将来进同一家公司。学长，忘了今天的一切，你的生命里没有那个人的存在，答应我学长，忘了今天。”
　　十九岁的江晟根本没有这种可怕的经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金世宇一再要求他相信他，可他……他……
　　那一夜，他虽然闭着眼睛，意识却始终清醒着。
　　他知道金世宇半夜出去过，大概一个多小时。
　　他不知道他去了哪，也没有力气去问。
　　早晨，金世宇去了厨房，煎了两个鸡蛋，摊了一个不太像样的鸡蛋饼，组成一个百分早餐。
　　“学长，起床了。”
　　江晟睁开眼，天已经大亮。小窗外响起了沿街叫卖早点的声音。
　　“学长。”
　　江晟对上了金世宇的眼睛，那样明亮、清澈的一双眼睛。
　　昨晚的片段闪回到脑中，他记得金世宇凶狠、残忍的眼神，记得那张被鲜血染红的脸庞。
　　他猛地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学长，怎么了，不舒服吗？”
　　金世宇关切的询问，一声一声，吵得他脑仁发疼，他推开那人，冲进了卫生间，关上门。
　　“学长，你怎么了，学长……”
　　他捂着耳朵，不希望那声音传进脑中。
　　他滑坐在地上，把自己缩在以膝盖为门的世界中。
　　他不想想起来那可怕的一幕幕，却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大脑的运转。
　　死了吗？
　　那个人，是真的，死了吗？
　　世宇，世宇为了他----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他没有把准考证放在家里，如果他没有和那人发生争执，如果他没有……
　　太多的如果，他在悔恨中度过一分一秒。
　　金世宇站在卫生间的门外，默默听着那人低声、隐忍的抽泣。
　　过了好一段时间，江晟才从卫生间出来，金世宇拎着饭盒走过来。
　　“走吧学长，没时间了，早饭就在车上吃吧！”
　　江晟不置可否，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他拉着坐上了车。
　　江晟这辈子坐私家车的机会不多，这两天却连坐了两次。司机是个很严肃的人，从头到尾只在金世宇吩咐时回过一句话。
　　“是，少爷。”
　　少爷？
　　江晟心想，金世宇的家庭条件应该比他想像的要好。
　　金世宇打开饭盒，一份用了心思的百分早餐呈现眼前。
　　“吃点吧，学长，一会考试要是饿肚子怎么办。”金世宇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希望可以多少消除一些他的紧张。
　　他知道这场考试对江晟有多重要，意味着人生转折点的地方，他不能停下脚步。
　　江晟勉强吃完了。
　　到了考场，金世宇把文具袋递到他手上。双手握拳，为他加油打气。
　　江晟也想挤出个笑来，努力了半天，最后还是失败。
　　试卷发下来时，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他的紧张感又回来了。
　　他昨天一天都没有复习，会考不好吧！考不好怎么办？他会变成什么样？他该怎么办？那个人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吧！警察到了吗？会有人，会有人把他从考场带走吗？
　　他的脑子乱极了，不管他如何告诫自己要冷静，却无济于事。
　　上午结束，江晟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金世宇立刻迎了上去。
　　被热气烤得通红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可怜，江晟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怎么没走？”
　　“我想让你一出考场就能看到我。怎么样，感动吗？有精神了吗？”金世宇快被太阳热化的笑脸仍是那么活力充沛，看上去丝毫，丝毫没有受到昨天那件事的影响。
　　离开考场，他们在附近的酒店吃了顿口味清淡的大餐。
　　高考期间戒油腻戒重口这点，金世宇还是知道的。西瓜也只点的常温的，冷饮更是一点不敢有。
　　吃了饭，在酒店开了房，金世宇领着他进了总统套房。
　　江晟活了十九岁，一次也没住过，不，应该说一次也没亲眼见过这么豪华的房间。
　　单单一个套房，比他整个家还要大。大片的落地玻璃，让城市的美景尽收眼底。
　　金世宇调好淋浴水温，出来把睡衣递给他，“去洗个澡，休息一会，下午还要奋战呢！”
　　江晟点点头，拿着睡衣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