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欢）江湖夜雪》宁占竹

35、第三十五章、天时

　　谁能杀死上官金虹呢，他富可敌国，属下无孔不入，八门九道都有他的势力，如果论他自己的实力来说，孙天机老，李寻欢病，还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吗？
　　这种绝对强大带来的恐惧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如同黑云压城，挥之不去。
　　而他正极速地扩充着他的势力，每一位他能看得上眼的武林高手，都会收到他的请帖。
　　要么跪下当狗，要么，去死。
　　陆小凤觉得自己已经被直接划到了去死的那一波。
　　“怎么的，你还想收到请帖吗？”孙小红问道。
　　“我收到过，”陆小凤不快地拿起了一个水果啃了一口，“但是那时候他就那么站在那里说你给我当狗啊，现在的那些人，都直接拿着金条去的啊，为什么这么看不起我。”
　　孙小红表示了十足的鄙视，如果带着金条去，你就同意了吗？
　　“不一定，但是至少我可以带着金条逃之夭夭。”陆小凤大言不惭地说。
　　孙小红表示这人不加入太可惜了，没有任何正道人士应该有的节操。
　　“节操可以当饭吃吗？”陆小凤表示当然不能了，但是至少给我一个拿着金条跑路的机会吧。
　　“金条？谁有金条了？”陆小凤听见了李寻欢的声音，转过头看见他站在门口，手中揭着帘子，脸上写着迷惑不解。
　　“我本来可能有的。”陆小凤痛心疾首地说。
　　“然后呢。”他坐了下来，像是有什么在想的事情，但是还是询问了一下。
　　“上官金虹眯下了。”陆小凤义正词严地说。
　　“那肯定要找他要啊。”李寻欢说道。
　　“啊，找他要？”陆小凤露出了一瞬间的迷惑。
　　“金条可是件大事。”李寻欢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如果你要是去的话，我会从道义上支持你的。
　　“只有道义上的支持我很可能就回不来了。”陆小凤对自己的实力一贯都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所以你比较喜欢什么颜色的纸钱。”孙小红幸灾乐祸地说，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觉得这家伙已经把小李探花往一条不归路上带了过去。
　　还是小李探花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两种可能都导向了一个结果，那就是现在小李探花不是什么正经人。
　　李寻欢觉得那属于对他有一个错误的认识，因为他嘴上从来没吃过亏。
　　要不然是怎么从御史堆里活下来的呢。
　　“陆兄的脚还好么？”他的目光向下移了移，问道。
　　陆小凤伸出手捏了一下，还是疼，但是他觉得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觉得我需要运动一下，出门吗？”
　　初春的天气是最适合出门的，因为春雨还没有来，也没有那么寒冷了，太阳不吝啬于自己的光线，慷慨地尽数撒向了大地，积雪融化，有的地方草色已经变绿了。
　　“说起来，陆兄那个年代，生活怎么样？”李寻欢挑起了一个话题，“还是很乱吗？”
　　“其实还好。”陆小凤轻声说道，“毕竟江湖从来都没安稳过。”
　　“但是我挺开心的。”他笑着说，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我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我一直都挺开心的。”
　　“什么年代都有过得不好的人。”他轻声说道，“那句话怎么说的，众生皆苦。”
　　“如来大悲。”李寻欢接上了后半句，抬起了眼睛看着天空。
　　一个人在很多时候，在一个不好的世道，也许能救一个人，也许能救一些人。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救天下人的。
　　“这是殊荣啊。”陆小凤闻言笑道。
　　没错，是殊荣。
　　有些人一听到这个责任，就会想到死，想到各种悲惨的结局，有些人，会欣然以往，即使会死又怎么样呢？
　　男儿生于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
　　“世道不好也挺好的。”李寻欢突然笑了起来，“毕竟我这种人，来钱最快就是给人家写墓志铭。”
　　“婚礼的不值钱吗？”陆小凤表示这不合理。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人在考虑如何活下去，甚至在考虑，如何和他一起生活下去。
　　很多人不屑于谈钱，但是当一个男人开始谈钱的时候，说明他在想，如何让一个人安稳快乐地生活下去。
　　陆小凤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挺好的，我给你介绍生意，西门吹雪那家伙出门从来贼不走空趟，他管杀我们可以管埋。”
　　“你考虑过死者家属的感受吗？”李寻欢忍不住说道。
　　陆小凤表示这多好，都不用他们出去找别人了，多方便啊。
　　他支持他去一决生死。
　　但他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为了那些再也不能活着回来的人，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
　　“我不同意。”郭嵩阳冷淡地说，看了看手中的请帖，撕碎了扔在了半空中。
　　上官金虹抱起双臂，眯起眼睛看着他。
　　“你认为你能活着出去吗？”他轻声问道。
　　“你既然亲自来会我，那说明我这辈子混的也算可以。”郭嵩阳淡淡地说，他抬起桌子来，取出了一块磨刀石，放在了桌子上，浇上了一点水，将自己的铁剑放在了上面，认真而细致地磨着。
　　“你觉得它快了几分就有可能杀死我了吗？”上官金虹问道。
　　“不知道，”郭嵩阳平静地说，“但是这是个老伙计了，和我在一起很久了，我希望它最后的时候能漂亮一点。”
　　这就是所谓的武林人士的派头吗。
　　一文不值。
　　派头也好，气节也好，节操也好，不能换来钱的东西，上官金虹都忍不住怀着一种悲悯的态度来看着他们。
　　但是铁剑一点点地变得锋利无比，能映出对方的脸。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最凝重深沉的颜色，不动如山，让人想起了某些古代武将的传说，即使首级被砍掉，也会站在那里，手中紧紧握着自己的兵器。
　　无人敢前。
　　人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他年幼时听说书的时候，每当讲到这种情节时，身边的人的眼睛里似乎总是会涌出些廉价的泪花，不知道被什么感动了。
　　输了就是输了，是毫无价值的。
　　胜者为王。
　　他从很早的年纪，就坚定了这个想法，但是无疑有很多人在同样的年纪里，坚定了另外一个信念。
　　“你哪里来的信心，能打败我。”他试图从气势上吓到对方。
　　但是那张铁色的脸依旧无动于衷。
　　“我不知道。”郭嵩阳平淡地说，“但是我知道，你会被人打败。”
　　“到时候他们会提起我的名字。”郭嵩阳宁静地说。
　　“你是个被杀死的普通的武者而已，没有人能记得你。”上官金虹说道。
　　郭嵩阳笑了笑，“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我会一直沉迷于武学，直到被某个我打不死的人打死。”
　　“但是，”他笑了起来，“我运气很好，我遇到了你。”
　　生命要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他想起了自己每次向那个天下第三挑战的时候，那家伙总是用这句话敷衍他。
　　他恨不得摇晃传话筒让他多吐出几句话来。
　　他现在倒是明白了什么，在死亡近在眼前的时候。
　　生命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了，即使你活着的时候从未数一数二，称王称霸。
　　但是有些人，死后方生。
　　这就是他现在要做的。
　　他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毫无破绽，他要找到那个答案。
　　激怒他，剖析他，让他在忽略的战场上留下败局已定的征兆。
　　郭嵩阳死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整个江湖的耳朵里。
　　即使是郭嵩阳，如果不归附于上官金虹，也会惨死。
　　据说他的尸体，身中二十八刀，但是死的时候屹立不倒。
　　就像是那些说书人讲述过的传说一样。
　　他为什么要垂死挣扎呢，既然决定拒绝了，被一击毙命岂不是舒服一些。
　　不过另一种声音也在细微中酝酿。
　　上官金虹不过如此，用了二十八次才杀了他。
　　李寻欢伸出手放在了墓碑上，那个人的名字很好听。
　　他埋葬了他的尸首。
　　现在他倒是有了某种活着回来的信心。
　　上官金虹是个天性恶劣如猫的人，如果抓到一只老鼠，不把它玩到精疲力竭不会咬死他。
　　对陆小凤是这样的，对郭嵩阳也是这样的。
　　那么对自己，应该也是这样的。
　　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拿起酒浇在了黄土之上。
　　上官金虹会被杀死的。
　　被某个人杀死的。
　　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在某一天被赋予意义。
　　因为，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从来如此。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封帛书来，那是上官金虹为了终战对他下的请帖。
　　七日后。
　　他可能是被议论声惹恼了，他需要打败李寻欢来证明什么。
　　他是不折不扣的第一名。
　　那么他肯定要显示自己的绝对力量。
　　这就意味他这七天应该不至于给自己下毒，也不会绑票，他会好好地等自己赴约。
　　这还不错。
　　就是可能会有人补刀啊。
　　“没关系，我会负责补刀的。”陆小凤信誓旦旦地说，“谁有补刀的意向我就捅死谁。”
　　“未免有点不讲武德。”李寻欢忍不住笑着说道。
　　“补刀这事不讲武德在前吧。”陆小凤说道，表示自己的良心非常愉快，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苛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