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爵右座[重生]》卫游

24、山鬼谣三

　　白粥木讷道：“霏……霏夜大人……这位是？”

　　长孙霏夜：“我的老师。”

　　白粥惊道：“老师？”

　　长孙霏夜点点头：“是我少年时期在云天之巅参加集训时的老师。”

　　黑山：“埋在这里……难道她是你们来山鬼参加演练时……？”

　　“是啊，老师就是在那时牺牲的。不过我当时并没有来山鬼参加演练，所以连老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长孙霏夜低下头，任刘海遮住了眼睛，“每一年我都会来这里一次。”

　　白粥道：“今天是老师的忌日？”

　　“就在这几天。”

　　“但是，你之前说过的吧，一个老师会带三个学生，那其他两个人呢？他们也会来吗？”

　　“不会来了。”

　　白粥不由握拳：“为什么？明明也是老师的学生……”

　　长孙霏夜道：“一个不想来，一个，来不了了。”

　　他就那么静默地站在那儿，其他人也给了他足够吊唁的时间。

　　姜溯流合眼，山风微凉，拂过面颊，似乎吹来了许多年前那个明媚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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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小玉兰……”

　　“你再叫这个名字，我立刻剁了你的手。”

　　“哎？为什么是剁手！不应该是把我的嘴巴撕了吗？！”

　　“……好啊，你如果这么想，那我就……”

　　“喂，你们两个！”前方高高的台阶上，身着滚边蓝袍的猎手统领洛彬目光严厉，“再大声喧哗，就给我出去。”

　　姜溯流吐了下舌头，虞兰则面色冷漠。

　　此时的晴空万里无云，阳光充沛又不炙烈，是难得舒爽的好天气。宽阔的广场上整齐划一地站满了人，一个个兴奋而焦急地等待着云天之巅公布即将和自己一同参加集训的人员名单，以及领队的老师名单。

　　姜溯流安静了一小会儿，又开始忍耐不住想说话了，这次他将身体倾向虞兰，同时尽力把声音压得非常低：“小……”看到虞兰警告的眼神，立马改口，“小虞公子……你猜，谁会和我们组队呢？”

　　虞兰道：“我怎么知道？我从来不行贿。况且，我们两个在一组的可能性也很低。”

　　姜溯流道：“不，我们两个肯定是一组。”

　　虞兰不屑一顾。短暂的沉默后，他问：“为什么？”

　　姜溯流笑了笑，但没说为什么，只道：“你看着吧。”

　　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己想到的原因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很可能就意味着他会被撕嘴。姜溯流颇有自知之明，在这一批通过报名审核的人里，可以说他和虞兰是最格格不入的两人，因为他们两个，一个是“谁也不想理”，一个是“谁也不想理”。云天之巅将三人组队，当然不会采取掷骰子的方法，在经过一定程度的调查后，为了避免多生事端，最好的处理手段便是将两个“谁也不想理”的人组成一队。

　　反正，姜溯流心里道，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办。

　　广场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寥寥几人时，洛彬终于念道：“虞兰，姜澈，长孙霏夜。”

　　三个少年走上台阶，洛彬身后也走出一个相貌秀美的年轻女子。

　　洛彬道：“这位就是你们集训的老师，凤璇。”

　　和洛彬一样，凤璇也穿着统一的猎手袍服，只是金丝铠甲背后，绣有一对红色的金边羽翼——凤氏家族的族徽。

　　“抱歉，我还分不清谁是谁。”凤璇盈盈笑道，“你们三个，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三人各自简单介绍了几句，洛彬毫不掩饰道：“凤璇，这一组可能比较难带，辛苦你了。”

　　姜溯流：“！”

　　虞兰：“……”

　　长孙霏夜：“？？？”

　　凤璇道：“统领放心。好啦，你们三个，跟我来吧。”

　　长孙霏夜在后面扯了下姜溯流的袖摆，道：“你知道洛统领为什么说我们这一组比较难带吗？”

　　姜溯流：“额唔，不是说你就对了。”

　　长孙霏夜：“啊？”

　　姜溯流：“嗯嗯！”他嘻嘻笑了笑，“你叫长孙霏夜对吧？你的名字太长了，我可以直接叫你霏夜吗？”

　　长孙霏夜愣了下，接着也笑道：“嗯！”

　　前面传来虞兰冷冽如冰泉的喊声：“你们两个，走快点。”

　　凤璇也道：“走快点哦，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姜溯流和长孙霏夜同声回道：“来啦！”

　　就这样，三人结成了一个小队，在凤璇的带领下，开始了为期一年的集训。这个原本被视作“最不好带”的小队，却出人意料地相处和谐。长孙霏夜温文儒雅，谦和礼让，连虞兰这种习惯鸡蛋里挑骨头的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至于凤璇，对三人来说亦师亦友，何况她还是一位女老师，学生们自然也会更加听话。

　　转眼间三个月一过，所有的学生都迎来了第一次考核。

　　考场里异常安静，监考官在前面晃来晃去。姜溯流咬着笔头，对着还是空白的试卷发愁。

　　“嗯唔……如果在山野作战中，有人不小心被剧毒黑虎蛇咬伤，你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姜溯流一边默念着题目一边想，“该做的第一件事……难道不是去买副棺材吗？”

　　“三生草和月半石混合时会产生恶臭味，加入哪种草药可加以抑制？啊啊啊啊……这个我看过！绝对看过！可恶，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姜溯流左瞄右瞟，发现好多人都在抓耳挠腮，心里的急躁稍稍平复了一些，他转身看左后方，虞兰正奋笔疾书。

　　“……”

　　也许是姜溯流的目光太过热忱，虞兰终于感受到了，抬起头看向他。

　　姜溯流：嘿，那个，第一道题怎么写？

　　虞兰：……

　　姜溯流继续示意：第二道题呢？

　　虞兰：……

　　姜溯流：第三道题呢？七/八/九？

　　虞兰动了动身子，甚至朝他笑了一下。

　　姜溯流以为虞兰总算开窍愿意帮帮他了，结果虞兰却把考卷一折，收拾了笔墨，起身走人了。

　　答……答完了？

　　姜溯流并着一众考生，目瞪口呆地目送虞兰在考试时间才过去一半的时候，潇潇洒洒地出了考场。

　　姜溯流呜咽一声，趴在桌子上，既然不能好好答题，不如好好睡一觉。

　　临近考试结束，大家纷纷起身离开，正是最混乱的时候。一个纸团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姜溯流的试卷上。姜溯流立刻用袖子盖住。

　　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异动，没有人发现。

　　姜溯流舒了口气，回头看向右后方，长孙霏夜朝着他笑了下。

　　“太感谢啦。”姜溯流用口型说道。

　　虽然是最后一个出的考场，但好歹姜溯流也顺利答完了最后一道题。

　　走廊上的人都走光了，只有长孙霏夜和虞兰在等着他。

　　“这次的考卷实在太难了！”姜溯流道，“你们知道吗，我看到开头一连三道题我都不会写的时候，我直接就傻了。我背的知识点一个没考，考的都是我觉得不是重点的！出考卷的老师绝对和我八字不合，绝对！我要去打探一下是哪个老师，以后出任务时绝对不能和他一组。”

　　长孙霏夜道：“是啊，我也觉得这次的题目有点太难了，好几道题我都不确定。”

　　“不！霏夜，你已经很厉害了。”姜溯流真诚道，顺便去碰长孙霏夜的胳膊，“说吧，想去哪里吃，我请客！醉霄楼怎么样？”

　　长孙霏夜笑着摆手：“不用了，万一我给你的答案是错的，我还过意不去呢。”

　　听到这里，虞兰双手抱胸，口气冷淡地道：“考试前就跟你说了不要给他抄，你这样总惯着他，他以后更不会好好看书了。”

　　姜澈举手道：“下不为例，我下次一定好好看书，争取让你们抄我的。”

　　虞兰眉梢轻挑，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带了丝讥诮的期待。

　　长孙霏夜：“哈哈哈！”

　　“嗯？谁在考试中作弊了？”

　　窗台外忽然冒出凤璇的身影，三人皆惊了一下。

　　姜溯流连退三步，额角冒汗：“老……老师……”

　　他正要辩解，凤璇却道：“我都听见了哦，什么抄不抄的。”她望着自己的三个学生，面容温柔又不失严厉。

　　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孔，三个人都沉默了，狡辩的话也根本无法说出口。

　　凤璇道：“本来我应该直接跟上面的人说，取消你们的考试资格，但一旦取消资格，也就意味着你们要从云天之巅滚蛋了，所以……念你们初犯，我就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过，作为相应的惩罚，你们要给我去绕着广场跑三百圈。”

　　“什么？！三百圈？？？！！！”

　　凤璇道：“对。”她分别看了看姜溯流和长孙霏夜，然后一手抓一个，“不用猜一定是你们两个。三百圈，必须全部给我跑完。而且，不准使用灵力。”

　　两人被抓到广场上，外面的太阳还未完全落山，光站着就会出汗。但为了不被踢出云天之巅，只能乖乖跑起来。

　　凤璇跟在后面，一开始姜溯流以为她是在监督，但当跑完三圈后，姜溯流意识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姜溯流：“老师，你怎么也跑起来了？”

　　凤璇绕着外圈在二人身边跑，道：“作为老师，明明发现有学生作弊还加以包庇，违反了云天之巅的条例，所以我也要和你们一样，接受惩罚。”

　　长孙霏夜：“老师，犯错的是我们，你没必要……！”

　　“我刚才说了啊。”凤璇口气微严，“我也犯了错，当然也要受罚。好了，别停下来，继续跑！”

　　凤璇的速度更快，跑到第六七圈的时候已经完全超越了姜溯流和长孙霏夜。

　　“哎？”姜溯流惊讶地看向身侧的虞兰，“你怎么也……？”

　　虞兰淡淡道：“我也有包庇的错。”

　　“……”

　　长孙霏夜喘着气笑：“结果我们小队全员都在自我惩戒吗？”

　　姜溯流哈哈笑道：“这样子，好像更有力气了。”

　　凤璇最先跑完，坐在一边休息，但是其他三个人就没这么轻松了。三人之中，又属虞兰最为纤弱，这种纯体力的训练对他来说十分吃力。

　　姜溯流道：“你别跑了，停下来歇歇吧。”

　　长孙霏夜也担心地劝道：“是啊，画臣，老师又没有惩罚你，你跑了这么多圈也足够了。”

　　虞兰昂着头喘气，汗珠顺着他纤细的脖颈断线珍珠似的往下滚。

　　长孙霏夜：“画……”

　　姜溯流：“算了，霏夜，别劝了，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

　　三百圈终于跑完，却听“砰！”一声，虞兰直接扑跪在地。

　　“虞兰！”

　　姜溯流和长孙霏夜立即围过去，凤璇也立马赶过来。

　　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膝盖那儿血肉模糊。

　　“你们两个扶好他。”凤璇从随身携带的药包里挑拣出草药，“提醒一下，会很痛。”

　　当凤璇用药水给虞兰清理伤口时，虞兰顿时痛得一抽，额角青筋也突突直跳，但他硬是咬紧牙关，别说哭了，连哼都没哼一下。

　　凤璇道：“忍不住的话，想哭就哭吧。”

　　虞兰从牙齿缝里挤出字：“我才不想哭呢。”

　　凤璇手上没停，抬起头注视他，一字一顿道：“就像笑容不一定代表快乐一样，眼泪也并非都代表软弱。”

　　虞兰一怔。

　　凤璇道：“在我们面前，太痛了，想哭就哭，不用忍着。”

　　姜溯流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没人会说你软弱哦。”

　　虞兰“啪”地打掉姜溯流的手：“啰嗦什么。”

　　他用袖子很快地抹了下眼角，这时，凤璇已经处理好了伤口。

　　“好了。”凤璇温柔一笑，“今天考试辛苦了，晚上我来请客，想吃什么？”

　　姜溯流：“醉霄扒鸡！”

　　长孙霏夜：“胭脂鹅脯！”

　　虞兰秀眉高挑：“你们两个，挑的都是醉霄楼最贵的吧？”

　　凤璇：“哈哈，没关系没关系，那各自收拾一下，我们今晚就去醉霄楼。”

　　姜溯流一蹦老高：“谢谢老师！”

　　长孙霏夜架着虞兰的左胳膊，姜溯流则架着他的右胳膊。

　　虞兰：“喂喂，我只是膝盖摔伤了而已，你们干嘛弄得像我腿断了一样？”

　　“谁叫你一条腿走得太慢了嘛。我想早点去醉霄楼占座。”

　　“都说了我不是腿断了！”

　　“那我松手了……你看吧，你一个人站都站不稳，还说不是……”

　　“好啦好啦，你们各自少说几句，老师都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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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脚哨岗响起哨声，姜溯流思绪拉回来。也许就像长孙霏夜曾经说过的那样，美好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如果不是十一年前来山鬼参加实地演练的那一次，凤璇或许还活着，他和虞兰或许还能一边拌嘴一边磕磕绊绊地做朋友，但又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遇见凤萤。你永远也无法洞悉，一次偶然的机缘，会改变多少人和事。而在这些偶然中，又牵扯出怎样的祸，暗藏着怎样的福。

　　凤萤轻轻道：“我们该走了。”

　　白粥道：“我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凤璇前辈的墓边花草都枯萎了呢？”

　　他之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有人说话，他才敢开口问。

　　这么一说，姜溯流也发现了，山鬼植被茂盛，但唯有这片环绕着凤璇石墓的土地，花草树木全都凋残。

　　凤萤道：“传说在山鬼这一带，若身死之人有未了结的执念，魂魄会盘旋于此地，土地上的草木也会枯萎，只有消除了他们的执念，才能让他们的灵魂得到真正的安息，让草木恢复生机。”

　　白粥道：“那凤璇前辈的执念是什么？”

　　长孙霏夜摇摇头，颇为无力：“我尝试做过一些事情，但是，依旧不能消除老师的残念。所以到现在，我也完全不知道老师还在执着什么。”

　　黑山看向凤萤：“凤璇姑娘应该是凤氏一族的人吧？”

　　凤萤道：“族中人做过尝试，但是，没有用。”

　　白粥：“啊？……”

　　凤萤带头往回走：“我们已经逗留够久的了，此地也绝非善地，走吧。”

　　“你们看……”白粥忽然指着对面，“那儿也有一座孤坟呢。”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一条明显是被踩踏出来的小路，从大路边延伸到草丛深处，而那里，亦有一座石块堆砌的坟墓。

　　奇怪的是，这坟没有立碑，根本不知所葬何人，但是坟前，却放着一束新采摘的栀子花。

　　长孙霏夜道：“这坟来时我就看见了，但是……当时并没有栀子花……你们刚刚看到有人来过了吗？”

　　白粥微悚：“霏夜大人，连你都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吗？”

　　长孙霏夜皱眉，摇了摇头，姜溯流神色一凛，问凤萤道：“七哥，你呢？”

　　凤萤本来正望着那栀子花，闻言转过头，回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