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恨恨她》柔南

13、第013章

　　陆漪离门口近了，便看见里头站在一旁的张陆，此时的他目光不在她身上。

　　她顿了下脚步，过去进入书房，未想转眸竟是看到杨寻瑾正倚着椅背闭眼悠悠地吃东西。

　　她瞧着他，目睹他伸手从身旁碟中拿起一粒糖递入嘴里。

　　而那糖她觉得极为眼熟，便过去问道：“你这糖是从哪里来的？”凑近一瞧，她确定这些糖分明就是昨日那老板给她的。

　　因着公子的态度，张陆有意对她这个人抱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可见她仍是这般无理，他差点再次训斥。

　　为了不惹心烦，他干脆出了书房站在门外。

　　杨寻瑾睁开眼，淡瞧了眼陆漪，便仍倚着靠背椅，以颇远的距离看着面前案桌上的文书。直到嘴里糖味渐渐淡去，他才道了声：“捡的。”

　　陆漪闻言，心觉这定是昨晚她掉在这里的。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便细细打量起对方的神情，见其还是那般清淡干净的神态，似乎并未表现出半点对她的不满。

　　稍思后，她也不觉得意外，她的阿寻素来都是如此，虽看着不好亲近，其实脾气好得很。

　　她彻底安下了心，便问他：“好吃吗？”

　　“好吃。”杨寻瑾虽未再看她，倒是依旧不会忽视她。

　　“很甜对不对？”

　　“嗯。”

　　门外的张陆听到书房里头二人毫无水平的对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解公子为何要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正过来的邱忻见张陆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便靠近问道：“你怎么了？”

　　张陆未语，只往身后书房瞥了眼，里头恰好再次传出陆漪的声音。

　　“这糖是我买来给你的，但老板未收钱。”陆漪的语中满满的都是讨好的意味，与平时冷静淡漠，沉着寡言的她截然不同。

　　听到她的话，邱忻就来了兴致，凑到门旁细细听了起来。

　　“我过去买糖时，恰那老板娘早产，我帮了些忙，人家便送了这些糖给我。”陆漪说着就有些滔滔不绝的意思，“我跟你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生……”

　　她这时却突然停下话语，想到那孩子的模样，黯淡了神色。

　　她瞧着杨寻瑾的脸，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杨寻瑾看着面前文书，似乎始终在不厌其烦地听她讲话，她乍一停下，他难得抬眸看向她，恰见她垂下眼帘，掩下了眸底情绪。

　　他看着她，片刻后，问道：“在想什么？”

　　陆漪摇了下头，再抬眼看他时，又是一派轻松的模样。似乎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有刚买来的糖，她便要说话：“我……”

　　但被邱忻的声音打断：“哎？你干什么？”

　　她转头看去，见到邱忻似是被人推了进来，正站稳身子不悦地看了门口一眼，而门口只有张陆。

　　杨寻瑾的脸上，看不出有被打扰的不悦，他只看向邱忻。

　　接收到他的目光，邱忻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要事，立即拱手道：“皇上传召公子即刻入宫。”向来难得有个正形的他，这会看起来倒是正经得很。

　　杨寻瑾未语，只在稍顿后，便起身越过案桌往房间走去。

　　张陆见了，立即跟上入房。

　　陆漪看着杨寻瑾的背影消失于书房西面角落的小门中后，意识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眸一瞧，只见邱忻正抱胸打量着她。

　　邱忻见她看向自己，咧嘴对她笑了下。

　　陆漪倒不意外他对自己的态度，对他颔了颔首，便转身出了书房。

　　这时胡一栀进入院中，首先注意到的便是陆漪身后一道走出书房的邱忻。她未来得及惊喜，就又微微变了脸色。

　　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人，她实在开心不起来。

　　陆漪看到胡一栀，恰好将其脸上神色收入眼底，她转头瞧了邱忻一眼，回过头时，胡一栀已闷闷不乐地站到平时最喜欢站的亭南那棵树下。

　　她怔了下，便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胡一栀摇了摇低垂的脑袋。

　　邱忻对此倒是毫无所觉的模样，他抱剑倚在书房门口，一副百无聊赖，又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没多看胡一栀一眼。

　　陆漪又瞧了瞧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抬手轻轻拍了拍胡一栀的肩头，以作安抚。

　　片刻后，杨寻瑾的房间正门被张陆由里打开，张陆让到一旁，随之出来的是已经换了一身深色长袍的杨寻瑾。他头上的发带已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款式极为简单的玉簪。

　　相比于平时颇为舒服随性的装束，他当下的模样要严谨深沉得多。

　　陆漪定定地看着他，觉得他怎么穿都是好看的。

　　杨寻瑾从她身旁路过时，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一直盯着自己瞧，眼里藏不住爱慕的她一眼。

　　邱忻跟在杨寻瑾身后发现这一幕，便停在陆漪身旁。

　　他看了陆漪一会，笑道：“陆姑娘，你代我伴公子入宫如何？”

　　陆漪微怔后，立即点头：“好！”随即她便跟上了前头的杨寻瑾，这种事情，她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看着两人离远，张陆便问邱忻：“你这是做什么？”

　　邱忻笑了笑：“当然是让他们多接触接触。”

　　张陆闻言皱眉：“你想撮合他们？”

　　“这也得他们彼此有意。”邱忻的下巴搁在怀中剑柄上蹭了蹭，思索着说道，“不过我看他们似乎真有那个意思。”

　　“可那种不知廉耻，又无教养，没规没矩的野丫头怎配得上公子？”

　　听到张陆对陆漪的评价，邱忻愣了下，道：“你这话说得倒是难听，莫不是对她有偏见？可我倒觉得她挺好，江湖上有几个拘泥于小节的？”

　　“她那不是不拘泥于小节，而是不知分寸。”

　　“好了好了，难得见有姑娘令公子刮目相待，便是幸事。公子老大不小，若是有人能打开他的心扉，解决他的终身大事，难道不好？”

　　“前国师亦是一生未娶，没什么不好。”

　　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底的胡一栀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开心不已地跑到邱忻身旁：“邱大哥，原来你不是喜欢陆姐姐啊？”

　　邱忻闻言觉得莫名其妙：“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胡一栀只瞧着他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哪怕他现在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大人看孩子，亦或是更像看傻子。

　　张陆看着他们，算是明白了，这新来的两个武从都是动机不纯的。

　　他冷呵了声，转身离去。

　　在往国师府正门的路上，陆漪跟在杨寻瑾后面，亦是心情极好，她本以为今晚都会看不见他，未想邱忻突然来这一招。

　　若是可以，她希望时刻能与他待在一起。

　　前头的杨寻瑾回头看了她一眼，恰与她的目光撞到一起，这时她下意识朝他笑了下，笑得眉眼弯弯，璨若星辰。

　　她未见他转回头时，眼里划过一道刺一样的情绪。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再行了一段距离后，杨寻瑾忽然意味不明地出声：“你总是这么开心？”

　　陆漪闻言看向他的后脑勺，道：“只有和你在一起时开心。”

　　话罢，她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直白了，虽然她未打算隐藏自己对他的喜欢，可这才刚开始，未免急躁突兀了些。

　　杨寻瑾未再说什么，陆漪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踏出国师府，陆漪去到门口软轿前撩开锦帘，由着杨寻瑾弯腰进去后，她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包糖，便递给他：“给你，路上无聊可以吃。”

　　坐在轿中的杨寻瑾目视着那包糖，倒是配合地伸手接过。

　　陆漪又对他笑了笑，便将锦帘打下。示意轿夫启程后，她徒步随着一道前行，俨然像是一个合格的护卫。

　　他们到皇宫时，恰是夕阳正红。

　　进入乾照门，入目的便是浩阔的白石之地，庄严的红墙黄瓦被覆上一层朦胧的红光，几乎与天同色，混为一体。

　　陆漪抬眸瞧了眼这奢华大气的宫中建筑，眼里并无惊讶之色。

　　杨寻瑾上了宫中特备的轿辇，陆漪随着他直奔熙华帝的慬宇宫。

　　慬宇宫正殿外，得知父皇已召见杨寻瑾的从英公主慕紫灵，早早地便特地打扮了一番，一直在此张望着。

　　好一阵后，终于远远地见到他的身影，她面露喜色。

　　她问身旁婢女莜儿：“我现在看起来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莜儿应道：“未有。”

　　慕紫灵脸上浮出自信，终于盼到杨寻瑾离近，她立即露出最恰到好处的笑容，显得端庄不失甜美：“寻哥哥，你怎么来了？”

　　奈何杨寻瑾下了轿辇，未看她一眼，直奔殿中。

　　慕紫灵的笑容僵在脸上。

　　半晌后，她自我安慰着，她的寻哥哥本来就是这种性子，以她出色的相貌与尊贵的身份，他的目光最后一定会落在她身上。

　　因为只有她配得上他。

　　她调节了下状态，转身也踏入殿中。

　　未被慕紫灵注意到的陆漪看着其背影隐没于殿中，只以一个护卫的身份，规规矩矩地候在殿外。

　　她知道慕紫灵的心思，但不足为惧。

　　殿内熙华帝正坐于御案后头批阅奏折，一身龙袍的他虽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一股强烈的威压感充斥着整个殿中。但细一看，不难发现他脸上的丝丝病态，明显身子是不大好的。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帘，眸中透着并不好琢磨的睿智。

　　杨寻瑾在御案前拱手行礼：“陛下。”

　　随后进来的慕紫灵不可自持地多看了杨寻瑾一眼，便快步去到御案后头轻捶着熙华帝的肩部，一副贴心孝女的样子：“父皇，可觉得还好？”

　　熙华帝拍了拍她的小手，道：“你先出去，父皇与国师有些事情要谈。”

　　慕紫灵心中不悦，却不得不应下：“好吧！”

　　她路过杨寻瑾身边时，有意离近了些，意外看到他手里拿着个纸包。鼻子灵敏的她隐约闻到一丝糖味，便问道：“寻哥哥，你手里拿的是糖？”

　　杨寻瑾未给她回应，哪怕熙华帝在此。

　　慕紫灵不解杨寻瑾怎会拿着糖，却不由盼着他这糖是特地为她准备的，毕竟除了她，这糖还能给谁？

　　她便试探着又问道：“给我好不好？”

　　得不到回应的她，只当他默认了，便直接夺过他手里的糖包，娇俏地对他笑了笑，便离开了。

　　杨寻瑾垂眸看了眼已经空空的右手，眸色不明。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熙华帝未管这些小事，只虚掩着嘴咳了咳，才对杨寻瑾道：“听说前些日子，你亲自去了一趟蒙川调查先皇后之事？”

　　杨寻瑾应道：“微臣无能，并无收获。”

　　熙华帝颔首间，细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见其脸上未有半分异色，倒是完全分不出其语真假。

　　他又咳了咳，道：“朕的身子最近越发容易疲乏，你来瞧瞧。”

　　这时的慕紫灵，开心地来到殿外，便迫不及待打开从杨寻瑾那里拿来的纸包，见到里面果然是一些精致好看的小糖粒，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明明是姑娘家才喜欢的玩意，她相信寻哥哥是给她带的。

　　她拿起一粒正欲尝尝，抬眸间忽见陆漪投过来的目光，思起对方似乎是同杨寻瑾一起来的，她便过去问道：“你是谁？”她上下打量起陆漪，见其虽穿得寒酸，那张脸却是精致得很，便觉得不喜。

　　陆漪垂首应道：“国师府新进武从。”

　　“武从？寻哥哥的武从？”慕紫灵闻言柳眉皱起，“寻哥哥怎会接受女子留在自己身边做武从？”

　　“属下不知。”

　　慕紫灵的脸色渐渐沉下，她自然是不容许任何女子留在她的寻哥哥身边，何况还是个美人。

　　她越看陆漪越觉得碍眼，只恨不得立即命令她滚离国师府。但她并不想做出有失分寸的事，影响杨寻瑾对她的看法，便不得不细细琢磨起来。

　　后来见杨寻瑾出来，她才收起脸上情绪，过去唤了声：“寻哥哥。”

　　未想他糖都给她了，却仍将她忽视个彻底，越过她直接离去。

　　她压下不悦，本想趁机与他一道离宫，毕竟慬宇宫离乾照门的距离可不近，她总能撬开他的嘴，让他对她说说话。可这时商公公出来对她道：“殿下，圣上唤您进去说说话。”

　　慕紫灵不甘失去这么一个和杨寻瑾培养感情的好机会，但父皇的话不能不听，她看了眼杨寻瑾的背影，不得不垂眸掩下情绪，进入殿内。

　　在去往亁照门的路上，陆漪与杨寻瑾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

　　自再次成为杨寻瑾的武从后，陆漪向来是轻松开心的，这次她垂着头，难得始终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也未开口说过话。

　　杨寻瑾瞧了瞧她，便收回目光。

　　直到出了乾照门，陆漪掀开轿帘，杨寻瑾过去进入时，又侧头看着她，终于问了声：“不高兴？”

　　陆漪应道：“还好。”

　　她未见杨寻瑾嘴角勾起的一抹讽意，待他入矫，仍随轿而行。

　　许是觉得生闷气没有意义，行了一段距离后，她看了看身旁移动的软轿，便终是靠近了些，问杨寻瑾：“我给你的糖，为何会在从英公主手里？”

　　里头的他一时并未给出回应。

　　等一个答案，有时候亦是颇为煎熬，就在她的心不由渐渐提起时，他才迟迟地淡淡出声：“她抢的。”

　　陆漪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他想给的就好，以慕紫灵的性格，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回到国师府，陆漪照旧随着杨寻瑾。进入书房，她见他坐到案桌后执笔，便立于他身旁为他研墨。

　　知道他有要事，她乖巧地没再打扰他。

　　夜渐深，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缘由，张陆未再过来过，胡一栀也不知去了哪里。整个归惜苑，一直都只有陆漪与杨寻瑾二人，安静得很。

　　陆漪倒是挺享受这种时光，未有半分困意。

　　直到终于有人踏进书房打破了这种宛若岁月静好的感觉，陆漪抬眸看去，见到的是另一个自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人。

　　太子慕瑜。

　　气度清贵的他，仿若踏月而来，亦是个耀眼的存在。

　　慕瑜进来首先看到的便是陆漪，显然惊讶于杨寻瑾的书房里竟会有位姑娘，他想了下，便问杨寻瑾：“这是银欢给你招的武从？”

　　“嗯。”杨寻瑾未抬眸。

　　慕瑜见陆漪确实是个相貌极为出色的姑娘，便笑了笑，打趣道：“你居然没将人家赶走？”

　　莫不是真被银欢选对了？

　　很显然，银欢抱着不纯的心思给杨寻瑾招武从，除了杨寻瑾本人，他周围的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人并不少。

　　这一次，杨寻瑾未再搭腔。

　　慕瑜未及弱冠的年纪，比杨寻瑾，银欢他们要小几岁。俊雅不凡，犹如芝兰玉树的他，身上还透着些未褪去的少年气息，亦不乏玩性。他便去到陆漪身旁，用手中收起的折扇挑起她的下巴：“来，让爷好生瞧瞧。”

　　陆漪忌惮于他的身份，却又受不了他轻佻的行为，便后退了步。

　　慕瑜问她：“你叫什么？”话语间，他有意抱着想逗她的心思，过去靠近她，再次欲挑她的下巴。

　　“陆漪。”陆漪答了声，干脆背过身去。

　　慕瑜觉得这姑娘颇为有趣，又调了位置，站在她面前，故意拿折扇在她眼前晃了下，惹得她下意识又后退了步。

　　他便不由笑了起来。

　　杨寻瑾执笔写字的动作顿住，他终于转头朝二人看去，目睹着他们宛若在玩小游戏似的互动。

　　年龄相差不大的两人玩到一起，倒是说不出的和谐，甚至是般配。

　　一瞬后，他忽然出声：“皇上召见我，是为蒙川一行。”

　　慕瑜逗弄陆漪，一方面是觉得好玩，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杨寻瑾的反应。但听到杨寻瑾的话，他便收起了玩性与好奇，面露一丝深沉。

　　稍思后，他去到桌旁坐下，等着杨寻瑾继续说下去。

　　陆漪瞧了瞧正经起来的慕瑜，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人看着风流倜傥，幽默风趣，却是阴狠偏执不显于表，骨子里可是个厉害的角色。

　　杨寻瑾看了眼陆漪，道：“你出去。”

　　知道他们谈的是要事，陆漪乖乖离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