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春茶煮水

89、番外三

　　暴雨将至。

　　沈丘一个人驻足在窗前，看着黑压压的天和这漫天密布的乌云，心想道：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转眼间又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沈丘从旁边的橱柜里翻箱倒柜地找着，终于翻出了一把长柄伞。

　　今年扫墓的日子，俞林和魏沉风都来不了，沈丘也不怪他们，孩子们总要有自己的工作。他刚出门的时候，天空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独自打着伞行走在路上，身旁尽是没有带伞正在狂奔着的人们。

　　沈丘停在了公交车站，这个点坐这辆车的人并不多，他收起伞站在遮雨板下，坐在长板凳上等车来。

　　大概是天气的原因，公交车却迟迟没有来。

　　居然真的是年年下雨。

　　沈丘心里想着，思绪渐渐开始放空起来。他仿佛看到了远处有一辆老旧自行车缓缓向他驶来，骑着车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长着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那是魏航的模样。

　　二十多年前，魏航就是这样笑着将车停在了路边，招呼着沈丘快些坐在他身后。

　　“瞧你这得瑟样。”沈丘说。

　　“别看它现在只是两轮的。”魏航打趣道，“十年之后它就是一辆红旗牌轿车！”

　　“行，那我等着啊。”沈丘坐上车，在魏航背上重重拍了一下，“走了走了。”

　　魏航奋力地瞪着车，大声道：“到时候绝对让你第一个坐上去。”

　　沈丘笑着，魏航高大的背影就在他面前，他竟鬼使神差地将双臂环了上去。他感到魏航的身子明显的一愣，然后说了一句“抓紧了”，自行车便更快速地前行着。

　　车停在了一座院子前，沈丘跳下来从魏航的身上接过他的书包，一手一个拎着推开了院子的门。听见了门的“嘎吱”声，面前那栋大房子里忽然探出一个头来，然后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跑了出来。

　　女生看着沈丘和魏航，笑着问道：“哥，你们今天怎么放得这么晚？”

　　“小雪？班级纪律不好，被班主任留下来骂了一顿。”沈丘一边回答着，一边扭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魏航，“还不都是为了他。”

　　魏航面无表情道：“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的数学卷子。”

　　两人一来一去，杨雪萍也听出了个大概，开始帮着魏航数落沈丘：“丘哥，不是你们班级纪律不好，是因为你，你们班才整体被留了下来吧？”

　　沈丘闭嘴不答，跟着杨雪萍走进了屋子。屋里，杨江玉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晚饭，沈丘闻着这股饭菜香，不禁咽了咽口水。

　　环视了一圈，没找着杨允廉，魏航便问道：“叔呢？怎么没见着他？”

　　“哦，他正在楼上备课。”杨雪萍回答。

　　离开饭时间还有好一会，沈丘兄妹三便被杨江玉催着去房间里做作业。杨雪萍面朝右边，沈丘和魏航一起坐在左边，杨家的经济条件在当时算很不错的了，三人一人一盏小台灯，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到“刷刷”的奋笔疾书和抓耳挠腮的挠头声。

　　终于，杨雪萍忍不住了，她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身过来盯着沈丘道：“丘哥，你就不能安静地做会作业吗？”

　　“我在做啊！”沈丘反驳道，“可是我下不了笔，我能怎么办？”

　　杨雪萍不信：“你总不可能一道都不会吧？”

　　沈丘拿起本子往她桌上一扔，说：“你自己看。”

　　杨雪萍拿起一看，沈丘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四道大题空了四道，一丁点儿思路都没有。

　　沈丘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数学差，你也知道的。”

　　杨雪萍没话讲，一直没说话的魏航倒是忽然开了口：“别拿这个当借口，这些题目老师上课都讲过。”

　　“讲了但我听不懂。”

　　“那待会我再给你讲一遍。”说完，魏航又继续埋头做起了自己的作业，留下沈丘一人干坐在原地苦思冥想。

　　很快，杨雪萍就上楼把兄妹三人和杨允廉都叫了下去。一家五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沈丘偷偷瞄了一眼杨允廉，他正闭口不言，用筷子夹着菜细嚼慢咽着。

　　他们三不敢多话，从小就听杨允廉教导道，食不言，寝不语，若是吃饭时候开口，少不了又是一顿臭骂。杨允廉对他们的要求不是一般的严，严到沈丘时不时会怀疑眼前这男人是不是自己的亲爹。

　　他知道，他和魏航的父亲死于战争，杨允廉又是他们父亲的挚友，便将两人接至家中，这一养就养到了现在。但是他沈丘比不上魏航和杨雪萍，那两人成绩又好，又叫人省心，只有他沈丘，每次犯事总会有他的名字。

　　可奇怪的是魏航，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不淌这趟浑水，他总是要留下陪着沈丘一起受骂。沈丘想着傍晚在教室里的场景，他俩被班主任骂得狗血淋头的模样，做完作业躺在床上的沈丘忍不住推了推睡在他身边的魏航，问道：“问你个事啊？”

　　“什么事？”魏航转过身来，半撑起身子，“你怎么还没睡？明天不上课？”

　　“你......”沈丘注视着魏航，满脸的不可置信，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魏航的身子忽地一僵，他坐直了身子，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没，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你那么紧张干嘛？”看着魏航的表情，沈丘不知为何一下子心慌起来，他急忙转身关了灯，拉起被子就往身上盖好，背对着魏航说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可谁知，魏航不吃他这一套，发觉了沈丘的不对劲之后，他伸出一只手，把沈丘盖着头的被子拉下来，用另一只手把他的头掰过来，认真道：“你别扯开话题。”

　　“你......”沈丘看着魏航，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魏航继续道：“你是想问，我明明可以抛下你，让你一个人被骂，为什么还要留在你旁边一起受训？我明明可以做完作业就出去休息，为什么还要等你一起做完，帮你讲那些你不会的题目？还有很多事情，我做了，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么明显的答案，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想从我这里确定？”

　　沈丘呆呆地看着魏航，脑袋里嗡嗡作响。

　　是啊，这么明显的答案，他为什么还要问出口？这些个问题，一旦问出口，就必须要给他一个回应。

　　答应，或是拒绝。

　　沈丘能听见自己砰砰直跳的心，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自己的脸颊，但他可以肯定，他的脸已经烧起来了。

　　“我......”沈丘撇开头，“我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

　　“我也没有。”

　　“那......我们试试？”

　　魏航低声轻笑，把沈丘的身子摆正，一个翻身俯着身子跪在了沈丘的上方。他一手挑起沈丘的下巴，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按在床上，趁着沈丘还没反应过来，便把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沈丘仰着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顺从着魏航。

　　一吻毕，魏航把脑袋埋在沈丘的脖颈处吹起：“试的感觉怎么样？”

　　“还，还不错。”

　　“那我们在一起？”

　　沈丘问：“你不怕被叔发现吗？”

　　“我陪你被骂了这么多次，你就不能陪我这一次？”

　　魏航刚刚说完，沈丘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双手环住魏航的脖子，再一次把他拉下来接吻。

　　沈丘笑着说：“行，反正我被骂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么一次，这次换我陪你。”

　　沈丘说得风轻云淡，他没有发现魏航表情的深沉，也没有料到日后自己的沦陷。从在一起到义无反顾地出柜，再从被赶出家门到后来的自己成家，两人相互扶持着撑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再后来，魏沉风出现了，魏航把他带回家的那天，沈丘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出来。他说不出缘由，却莫名地感动，但同时也害怕着。

　　日子就这样过着，魏沉风的到来的确让他们这个家变得更加美好。一个稚童逐渐变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沈丘和魏航做了他十多年的父亲，心里着实感到自豪。

　　然而，上天却偏偏在他最幸福的时候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人。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沈丘日日坐在魏航的墓前，也是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杨允廉。

　　“你们......还在一起？”

　　“现在不在一起了。”

　　杨允廉弯下腰，在香炉上插上了三支香：“你们这些年给我寄的钱，我一分没动，都存着。”

　　沈丘面无表情道：“我不要钱，我要他。”

　　“沈丘。”杨允廉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字，“魏航已经走了，小雪也......”

　　沈丘一愣，原来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叔，我想一个人陪他一会，你先走吧。”沈丘把头撇开，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我和阿航收养了一个孩子，叫魏沉风，过段时间我再带沉风来看你。”

　　杨允廉走了。

　　魏航走了。

　　杨雪萍也走了。

　　沈丘坐在目前，背靠着墓碑，仰着头失声痛哭起来，哭累了，泪干了，沈丘迷迷糊糊地坐着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魏沉风陪在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雨，魏沉风打着伞蹲着，对他说：“爸，我们该回去了。”

　　一个人，一把伞，下着雨，沈丘觉得那天的场景还是和现在有点相似的。他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经等了四十分钟了公交车还没来。

　　他纠结着要不要打车，刚刚起身，就看见远处驶来了一辆眼熟的车。直到那辆车径直停在了他的面前，沈丘这才看清了来者。

　　车窗缓缓摇下，魏沉风开车，俞林则坐在副驾驶位上说：“爸，等会要下暴雨了，我们不放心，请了个假，正好也能陪你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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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番外，这篇文正式完结啦。
最后，再给自己的新文《临天》打个广告，题材现代都市神魔鬼怪，感兴趣的可以加个收藏。
10.24晚上八点准时开文！更新有保障！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