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非人之物说话》明月何在

3、从前有座山

　　任何东西，一旦形成执念，那么就很难消散。就像潮湿阴暗的地方总是会产生霉斑，一个人的怨念如果过大，会生成阴气，诞生出非人之物化作精怪作乱，是以古往今来，不论是和尚、道士，还是乡间的巫婆、神婆，所负责的职业范畴中，都有超度一说。

　　万物皆可有灵，不管是怨灵还是精灵。如同水怨，便是被落水而死之人死前的怨气与阴气所污染的水，水属阴，经年日久，便生出懵懂本能，追逐阴气生气为食，会吸食落水之人的阳气，若无人问津，便会渐渐以阴气污染所处水域，使得整片水域成为恶水，极难对付。

　　而若说凶猛，则要属人之怨气，只是落水而死之时的怨气便能够造就出水怨这等阴物，可见其厉害。

　　怨婴，乃是怀胎三月后被打胎的婴灵因怨气而化成的阴物，自古以来，人化作的鬼物之中，属女鬼与婴孩怨气最为深重，若是化作阴物徘徊世间，往往也会更为凶残，也更容易转化为厉鬼。

　　“嘻嘻……”此时出现在洛水眼前的这只怨婴阴气深重，周身黑色的阴气如雾浪翻滚，只是出现在这里，整个卧房的温度便冷了好几度，观其周身血气，必是已害了不少人，已食过血肉，有转化为厉鬼之相。

　　凶残，棘手。

　　洛水没有轻举妄动，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淡定的看着怨婴在自己头顶的房梁上对着自己流口水。

　　那怨婴许是觉得此番已经十拿九稳，望着洛水便如同望着一盘摆好的肉，只能任人宰割，并不着急对付她，只在房梁上爬来爬去，不时偷偷的擦上一把口水，极为垂涎。

　　“嘻嘻，好香，好想吃……可是不能吃……主人呜呜嘻嘻……”怨婴口中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爪子在房梁上挠来挠去，发出刺耳的声音，瞳孔中时而凶性大发，时而忍耐，越发焦躁的在房梁上爬来爬去，目光时不时诡异的看上洛水一眼。那味道实在过于的香了，哪怕只露出一丝丝却已经诱的它口水直流，已经尝过血食的它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凶性，盯着洛水的黑洞洞双眼已露出一丝蠢蠢欲动之色。

　　洛水却也淡定，暗中仔细听着这小鬼的自言自语，只听到个模模糊糊的主人，那小鬼似是极为惧怕它口中的主人，一提及眼神中便流露出几分惧意，却很快因为对生人血肉的垂涎之意打断。还欲再听，却见那馋嘴怨婴的口水滴滴答答的从房梁上落了下来，就在她脑中思绪转动的时候，这怨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爬来爬去的举动，停留在她头顶上方的房梁上，直勾勾的眼睛盯着她，洛水如今睁着眼睛，自然不会任由这小鬼的口水落在自己脸上，头微微一偏，耳边的枕头上“滋滋”，被阴气腐蚀。

　　怨婴的动作一下顿住，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在阴暗处闪着红光，凶光大炙。

　　“吸溜……”

　　“就吃，就吃一口……就吃……”

　　怨婴黑洞的眼中红光大盛，周身黑色的雾气活了一般翻滚起来，它仰头一身尖啸，再也忍不住那股诱人的香味，露出狰狞面目，甩着口水朝洛水扑了下来。

　　“太香了……忍不住了……就吃一口……一口……”怨婴对准那散发着极其诱人香味的血肉张开了黑乎乎的小嘴，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为小嘴了，孩童大小的嘴一下子张到极大，整个脑袋自嘴角处裂开，下颌张开裂到极限，血气翻涌，它瞳孔中红光涌动，贪婪的合上了嘴！

　　——“咔嚓……”

　　诡异的声响。

　　下一秒，怨婴一声尖啸：“啊啊啊啊啊啊……”

　　非人之物刺耳的嚎叫几乎要掀掉卧房的屋顶，黑色的雾气如水一般散开，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所有的家具摆设上都凝结了一层黑色的水雾，若是有人此时摸一下，就如同刚刚洗好没有被晒干的被子一般潮湿。

　　怨婴的尖叫还在继续，它痛苦极了，勉强可以辨认出嘴巴的部位，此时黑雾源源不绝的从那里泄出，发出滋滋滋漏气般的声音，像是被戳破的一个气球，它捂住嘴在床上翻滚。一双手突然从黑雾中伸了出来，五指修长白净，令人联想到初雪，白玉，一张黄符夹在手指中间，不容抗拒的声音自黑雾之后响起：“镇。”

　　黄符如有指引，唰的一下贴到了怨婴的身上，下一秒其上朱砂画的图案微微发出红光，冥冥之中好似有极其沉重的东西‘bang’的落地，怨婴尖啸，黑色阴气如同沸腾的热水，猛地膨胀到了极致，然后砰的一下四散开来，怨婴便如同一只放跑了气的气球，软趴趴的落在原地。

　　“嗷……”不愧是快要化作厉鬼的怨婴。怨婴挣扎着将四散的怨气勉强凝聚了一点，也是杯水车薪，周身怨气眼见着稀薄了不少，怨婴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怨毒的跟着洛水，受创不轻。

　　叮铃——叮铃——

　　洛水赤着脚踩在卧房冰冷的地面上，雪白手腕间一根红绳系着的两颗黄铜色的铃铛无风自动，悠长的铃声仿佛来自故乡的呼唤，铃音清幽，像是指引人前路的魂铃。

　　“啊啊啊……”铃声响起，只听本已经强弩之末的怨婴一声刺耳的尖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那双一直以来怨毒的双眼终于流露出些许恐惧之色，像是被阳光直接照射，它极力的挣扎起来，它本就快要转化成厉鬼，威力非普通恶鬼可比，这一挣扎，本来稳稳当当镇压着它的黄符像是被风吹动似的颤动起来，铃声越发急促，洛水面容不动，口中默念道经，随着一声刺耳尖啸，黄符哗的一下无火自燃，化为飞灰。

　　没了镇压的符咒，怨婴可怖的脸上笑意还没露出一半，下一秒，便突然觉察到自己周身阴气极速流逝，一股令人厌恶的生气笼罩在它身上，就如同一条被丢进热水中的鱼，它翻滚着尖啸着，最后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向洛水，“主人……主人一定会给我报仇的……她不会放过你的……不会……”话音未落，原地只留下一片黑色被灼烧似的焦痕。

　　凶性太大，直接被生气化作的火焰给活活烧去往生了。

　　洛水取了一张驱阴符，屋内浓郁的阴气被一扫而空，只潮湿的被褥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住是肯定不能住了。

　　观内的阵法被阴气腐蚀了一块儿，也需要重新布上，洛水叹了口气，点燃了灯烛，焚香净手，就着烛火临时画符。

　　夜色中的庭院，远处阴影重重。

　　洛水手持手电补好阵法，忽然抬头，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又烟消云散，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她有预感，怨婴口中的主人，很快还会再找来的。

　　在书房将就了一晚上，第二天，洛水拎着水从后院浇完果树回来，放假许久没有响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

　　却说老道士接到老朋友的电话，急匆匆赶到地方，还没歇上一口气，却被施家小子告知他爷爷现在在医院住着。于是刚刚到地方，还没顾得上喘上口气的老道士便又马不停蹄赶来了医院，连口水也没喝，老道士气歪歪的毫无探病的素质，张口就是一句老没用的糟老头子，把个躺在病床上本就晚节不保，沉闷不已的施若水给气的险些没跳起来跟他干一架。

　　“你个糟老头子！”

　　“你个老不正经！”

　　“老不正经也比你个老没用的强！”

　　“你特么说谁没用？我看你是想比划比划！”

　　“来啊，你倒是来啊，就怕你一把老骨头受不住我这一拳头！”

　　……

　　两个人一见面便跟斗鸡似的，眼见自家爷爷气得那叫个脸红脖子粗，在场唯一一个局外人连忙上前劝架，总算是将两个人给分开了。没打起来。

　　施家经营多年，家大业大，施老头住的病房单人间，宽敞的跟酒店套房似的，俩老头一个坐在病床上，一个坐在沙发上，谁也不理谁。

　　气氛很僵。

　　“施小子，给我倒杯水，坐了一路的火车，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可给我渴死了。”老道士一点也不见外的使唤别人的孙子。

　　施老头瞅了一眼孙子，清了清嗓子。施常年别的本事不大，察言观色倒是挺机灵，很快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病房里一时就剩下两个人。

　　“这病房住一晚上不便宜吧？就是水差点，没我那山上的井水好喝。”

　　“你那身上的伤，遇见什么东西了？”老道士口口声声嫌弃着老没用的，可是施若水的水平如何他也是最清楚的，普通角色撞到他手里，来多少灭多少，有来无回，能够让他吃这么个瘪，还被弄进医院，这么狼狈，没几个人能做到。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施若水叹了口气。

　　他解开病号服的衣襟，苦笑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裸露出来的腹部，一片狰狞的黑色痕迹占据了大半个前身，像是黑色的叶子，大片大片的，一朵半开的玫瑰似的血瘀落在胸膛上，老道士看到的瞬间，那朵玫瑰动了动，又打开了一点，施若水的面色也显得更加苍白。他的面容分明年老，可是被那朵诡异玫瑰占据的上半身却细嫩的恍若年轻，眉宇黑气萦绕，已是病入膏肓之相！

　　“——啪嚓”

　　一直还算淡定的老道士不小心摔了手中的杯子，他猛地站了起来，见了鬼似的。

　　“鬼咒？！！！”

　　怎么……怎么可能会是鬼咒！！

　　鬼咒早在二十年前，应该就已经随着那个人的死消失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