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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那人笑好了之后,低头去看他,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似乎觉得眼熟,细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惊讶道:“诶?这不是路……元帅吗?”
      他咬重“元帅”二字,语带讥嘲,面上却一本正经,先是纳闷地四处看了看,神情微有茫然,眼神如鹰般寒光一闪,挑起薄唇笑了笑,“急忙”道:“哎呀,怎么会是路元帅,原来是误会,你们这群蠢货,还不快给路元帅松绑?”
      他麾下将士有人闷声笑,路方孝身边人刀起刀落,绳子一松,路方孝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自觉奇耻大辱,两眼充血。
      那人却率先抱怨起来,“哎呀,路元帅,我记得先让你的人带口信告诉你,要你别往这西南方走,你看,被误当敌军了吧?哎呀,杀了这么多我北邺儿郎,真是罪过罪过。哎呀,元帅瞪我做什么?我也不想这样,来人,快快送路元帅回内城,好好招待这些人,路元帅息怒,那人传口信的人呢?”
      他一连许多个“哎呀”,看起来真是惊讶羞愧得不行,眼底笑意却十足轻蔑冷酷。

      那一群投降的将士纷纷愤怒不可自已,皆抿唇不言。
      那人已被路方孝一刀斩死。
      为何延误军机,想必就是眼前这位薛氏少帅的人!
      荒唐!可笑!
      成豫王麾下骑兵骁勇,阵法诡谲,他们区区三千人,毫无准备,他怎么可能判断不出对方是什么人!
      他们人人皆着北邺军装,他麾下骁北军却着常服,不挂帅旗,气势汹汹,他们弄错情有可原,可这薛氏分明是故意的!
      这一出下马威,将近三千人头,好大手笔!
      虎踞一方,独揽大权,天高皇帝远,真教他无法无天!
      路方孝已气的说不出话来,薛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面色含笑,等着看他们忍无可忍,他再一举全杀,只留一个路方孝给朝廷个交代。
      路方孝嘴角不住地抽搐,垂眸片刻,忽然转头大吼道:“我们走!”

      那几个士兵低头沉默着,明白他们将军的隐忍,默不作声地起身,在众目睽睽下屈辱地走过去。
      荒野上寒冷的风吹起,翻出泥土中的血腥气,有人临死前瞪大眼睛,望着这天,仿佛在恨这世道的无情。
      薛骞眸中一暗,扬鞭转过马头,口中低低一喝,“回营!”

      雪苍骑新主帅被骁北军当成敌军剿灭之事很快就传遍了当地,此处少民多兵,人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这丢人现眼的事,当路方孝暂时留居薛氏营帐中时,人人都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看着他,更有甚者,当面指着他议论纷纷。
      薛骞去信给蒋封,叫他来领自己的主帅,雪苍骑也听说了这件事,心知薛骞有多心狠手辣,又想起路方孝是朝中太子所派之人,恨得暗自磨牙。

      无人敢同薛党明着干,除了次辅文承时的嫡子,当今太子的表兄,文觉。
      正任职巡抚的文觉连夜上疏,这才惊动了太子。

      帝京夜间下了一场小雨,待到雨霁,寒气一点一点地冒上来,整个东宫沉睡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更漏滴水,滴答而下,苍穹倾泻出点点星光。本是都已入眠的时辰,长夷却赤着脚立在窗前,从窗中探手接住雨水,低头看了看。

      琴荷走过来,拿手帕擦干她的掌心,一边温柔叮嘱道:“已经不早了,姑娘早些睡。”
      长夷静立不动,头微微仰着,绸缎般的乌发倾泻在她肩头,泛着盈盈乌光,缀得肌肤如寒梅立雪,触目惊心。少女十几岁年纪,眼睛是异乎寻常的黑,一时竟难辨真傻假傻,琴荷早先注意过,她的掌心有薄薄的茧,还有一些细密的小伤,就连这层月白锦缎下藏着的纤弱身子,也有奇奇怪怪的刀伤剑伤。

      琴荷在浣衣局做事那么些年,也时常会有一些小伤,却很清楚的明白这绝非杂役所致,倒像是被刀刃割伤。
      她不禁有些奇怪,按理说,这样年纪的姑娘,长得又这般貌美,又有太子眷顾,谁会伤她?看这伤痕模样,新旧交错,更像是时时受伤的样子。

      长夷不肯去睡觉,眼珠子动了动,道:“酥——”
      琴荷头疼道:“姑娘,已经是深夜了,打搅太子殿下是死罪。”
      长夷不动,只固执地叫着“酥”,见无人理会,抬脚往外面走去。
      琴荷赶紧拉住她的手,急急道:“姑娘,姑娘,明天,奴婢明天一定给你带红酥糕。”

      长夷甩开她的手,力道极大,阿枣站立不稳,碰地撞上桌旁尖尖的一角,抽着气捂住肚子,要怒不怒地抿紧唇。
      她先前巴望眼前这人有清醒的一日,尽了心伺候着,到了此刻,反而又开始怀疑,她那样子哪里有半分正常的势头?跟着她究竟是会飞黄腾达,还是被她拖累地一起治罪?除了太子以外,宫中贵人不少,随便哪一个都是长夷冲撞不起的。
      琴荷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身子,松手的一瞬间,自己又陷入一番思量中,待她回神之时,长夷早已不见了人影,琴荷担心自己这条命,急得只待发疯,顾不得身上剧痛,急急招呼人奔了出去。

      长夷沿着宫墙四处乱窜,小雨方停,地上积了坑坑洼洼的水,由上弦月反射出清寒的光,打湿她未曾穿鞋的脚,从她的视角一眼望去,只觉漫天寂寂,宫阙巍峨。垂兽屋脊、碧瓦飞甍、玉石雕栏环绕四周,却压得天仿佛要倾塌下来,让人喘不过一丝气。
      锦绣牢笼,不过如此。长夷若还有一丝意识,便会讥嘲地笑笑,唇角笑涡一深,明眸盈着灿烂的光,可惜她只是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在四处游荡,衣料窸窣作响,黑发被风扬起,裙摆下的脚踩不出声音,一转角看见灯火通明的云汲殿,她呐呐喃道:“酥。”
      长夷抬脚走上了台阶,走走停停,忽上忽下,有人看见她,企图去拦,长夷忽然转过头,那人见到这样的容貌,呼吸微微一窒,长夷已经绕过他,径直要去推开云汲殿的门。

      护卫横枪一拦,眼见就要挑开她的手,长夷侧身一避,微微偏头瞧他,侍卫心口微微一凉,见着眸色漆黑的少女缓缓展出傻里傻气的笑容,两手轻轻一推,嘎吱一声,殿门开启。
      月光沿着她的裙裾传递流转,向冰冷的殿中蔓延,殿中高高坐着姜玘,一身玄色常服,衣着整齐,姿势极为端正优雅,正垂目看着一本书,眉间沉着散不去的雾霭,她赤脚一步步走过去,却不理会他,四处兜兜看看,外间的人已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告罪道:“殿下恕罪!这位……不听属下阻拦……”
      “下去。”姜玘冷淡出声。
      那人的话戛然而止,惴惴不安地瞧了一眼长夷,悄了悄拭了一把冷汗,退了出去。

      长夷绕过屏风,转进内殿,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步伐微有些混乱,太子由着她到处走,许久后,她好像才慢慢明白可以寻求帮助,走到姜玘身边,伸手牵住他的衣角。
      他搁下书,把她那只手握到掌心里,微微笑道:“今天怎么不请自来?”
      她要缩回手,他加大了力道,她眨动眼睛,道:“酥——”
      他道:“你只念着吃的?”
      她不再说话,看着他,眼神空茫。
      他松开手,命人送上红酥糕,不久,一盘新鲜的糕点放在了她的面前,他身子往后一倾,好整以暇。她傻站了片刻,向他走了两步,想了想,认认真真道:“为……”
      “……”
      “喂。”
      他微微迟疑,“你在使唤孤?”

      她又不再说话,他叹息一声,伸手把她拉在了怀里,她就要挣扎着跳起来,他内劲极大,箍的她动弹不得,右手捻了一块红酥糕,眯着漾满星光水色的桃花眼,嗓音清冽,“来,张嘴。”
      她扭捏着,似乎觉得不舒服,最终开始张嘴咬了一口递到嘴边的糕点,他满意地看着,一块又一块地喂下去,一殿的宫人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盯着她的侧脸,眼神温淡。
      她沉醉在美味中,似乎卸下一切防备。

      他微微低头,下巴蹭到了她的发丝,唇贴着她的耳廓,轻轻道:“古将玉。”
      她垂下眼睛,长睫微微扇动。
      他放慢语调,又道:“风州死了你一员大将,薛骞千方百计打压你部属,孤擢路方孝为临时主帅,不想路大人带去的三千士兵,被薛骞胆大妄为地杀了干净。”
      “蒋封已死,宁遇把他扔去喂狼,现在应该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诸葛琨称病告假,你猜,他是不是来帝京救你了?”
      “孤今日在内阁大发雷霆,教那些前朝老臣看清楚孤的态度,连下三道旨意,你猜风州三月之后,会被掌控在谁的手上?”
      她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
      他眸光倏地一寒,反手扣住她的腕脉。
      她抬眼,茫然地看着他,因为手腕疼痛,拧起细眉,“疼……”

      姜玘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她有着很好看的一双黑瞳,清澈明净,似乎一眼就望得到底,又似乎藏匿着汹涌不出的巨浪。
      她转头看着她,眸光晶亮,忽然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嘴上沾着糕点的残渣,就要往他身上蹭过去。
      姜玘是个爱干净的人,立即松开手,她像雀儿出了笼子,唰地跳了下来,往外跑了两步,又转头,伸手要拿红酥糕。

      姜玘伸手揉着眉心,已经有了倦色,总管元禄察言观色,明白这是要就寝的意思了,忙招呼人带长夷回去,顺便装好那一盘红酥糕,再留下几个伶俐的宫人,服侍太子更衣。
      “殿下怀疑她清醒了?”元禄站在一边问。
      姜玘淡淡道:“孤才不信,以她当初的手腕,这变傻只是意外。孤猜她十有八九有对策清醒过来。”

      元禄抽了抽嘴角,暗暗思忖。
      姜玘笑了笑,看向元禄,“怎么?总管这是希望她清醒?”
      元禄实话实说:“臣看着殿下长大,殿下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也没有什么真正亲近之人,臣希望这世上能有让殿下牵挂之人,让殿下感到安乐。”
      姜玘道:“孤看着她整日行为怪诞,四处窜来窜去,就很高兴了。”
      元禄:“……”
      其实您就是想看她出丑吧。

      云汲殿内人影微晃,不久,烛光一暗,东宫最华美的宫殿也终于沉睡,两三宫人推开门,无声无息地退了出来。
      长夷被人领回了琉光阁,一阁的人终于歇了口气。

      长夷日日都要去云汲殿闹腾一次,除却有时恰逢太子同臣下议事以外,太子时常由着她胡闹,一连几日下来,她最喜欢的便是姜玘,其次便是睡觉,睡醒了便要吃,真真做到了和猪一样。她睡觉的时间不定,有时从早上睡到第二天,有时又被宫女哄了大半夜也不肯睡,一转眼又自个儿睡着了,睡到晚上,又嚷着要吃饭,折腾坏了厨子和宫女。或者有时闹着要见姜玘,正同殿下玩着,一眨眼又躺在地上睡了。
      宫女战战兢兢,也是跟着她折腾,没一个睡了好觉,也不敢有怨言,琴荷首当其冲,唯恐这姑奶奶又要闹腾,磕了碰了便是大事,遂形影不离地跟着她。

      如此日子多得飞快,有日清晨,琴荷本伺候着她更衣洗漱,一眨眼,人却不见了。
      琴荷大惊,将太子府上下一顿疯找,最后瞧见这姑娘撅着屁股躲在草丛里,正在……逗蛐蛐。
      宫女全蹲了一地,哄着姑娘回去,长夷却不肯放过那蛐蛐,手掌小心翼翼地护着,琴荷不留神,也不知她将小蛐蛐藏在了何处,那日琴荷来探望长夷,长夷搂着殿下的脖子,嚷嚷道:“……蛐……”
      琴荷思索一下,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长夷摊开手,小蛐蛐已经被她闷死了,她却邀功一般地看着姜玘。

      有洁癖的太子殿下不能忍,“来人!把她带下去净手!”
      此事之后,长夷把坏事儿通通干净了,偏偏身后跟着一大票人,琴荷日日提心吊胆,人也憔悴不少,这姑奶奶却始终活力四射。

      某日深夜,气候潮湿,长夷不眠,翻窗翻了一半,守夜的宫女正巧醒了。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小心点……”那宫女扑过去去抓她,长夷一溜烟地跳窗跑了,头也不回,四处乱窜,惊动了夜里巡逻的夙羽卫,偏偏这姑娘娇弱,无人敢碰她,最后一群人竟玩起了猫捉老鼠,兜兜转转来了云汲殿,长夷一溜烟地冲入了内殿,吓坏了一干人等。
      她茫然地拽睡着的太子殿下,“阿栖……”
      他忙到半夜方睡,此刻被她拉醒,本是疲倦万分,她又拽着他要玩,口里嚷着:“起……来……”
      姜玘抬手,屏退了宫人,看着她道:“你精神便这么好?”

      话一出口,他脑海中有什么一闪。

      “阿栖,阿栖你来看。”窗外有喜鹊在叫,春衫长辫的长夷拉着风筝,欢乐地跳进了他的院子。
      他正在看书,嫌她吵,合上书冷冷道:“你又要干什么?”
      小姑娘打开他书房的们,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脑袋,笑得好不灿烂,“你出来看嘛,阿栖,我昨天连夜做了一只风筝。”
      连夜做风筝,现在居然还不困?
      姜玘不耐烦道:“你精神便这么好?”

      小姑娘扑哧一笑,却不答他话了,而是不停地叫着“阿栖”,直烦得他无可奈何,终于起身出了门。
      长夷有一双巧手。
      她用花汁鲜草做点缀,拔了鸡毛做翅膀,做出了一个类似凤凰的风筝。她拉着线在乡田间跑,唱着冀北的歌谣,小丫头的嗓音清脆,歌声嘹亮,回荡在青山绿水间。

      群山延绵,十里春风掠过青州的百姓家,姜玘垂袖而立,身后的下属唤他也未曾听见,直到他看见小姑娘从自己跑了过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问他:“我这么心灵手巧,阿栖日后娶我好不好?”
      少年偏过头,耳根却渐渐红了起来。
      他试图去拔出自己的胳膊,没料到她的蛮力竟是如此之大。
      长夷突然踮起脚,在他脸颊上极快地一亲。

      “吧唧”一声,好不响亮。
      侍从吓得不轻,姜玘正要呵斥,她却突然放开了手,提着裙摆一溜烟儿地跑了。

      姜玘的长睫动了动,目光回暖,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不管是傻还是聪明,有些骨子里的秉性都不曾改变。
      譬如她一向顽劣,她一向黏着他,她一向闹得人不得安宁,却又讨厌不来。

      姜玘摸着她的头,忽然屈指一敲,“你安静点,孤便留你一夜。”
      长夷眨了眨漆黑的眼睛,朝他露出傻笑。

      姜玘叹了一口气,“罢了,元禄,送她回去。”

      又有一日深夜,万籁俱静,长夷睁开眼睛,爬下床,抱着枕头,赤脚又往云汲殿走去。
      踏地无声,这一次没有惊动任何人。

      翌日清晨,屋檐上的鸟雀叽喳不停,夜间小雨过后,风中也微微混着湿润之气,碧瓦飞甍方经春风的洗礼,色彩愈发鲜活。换班的侍卫在角落里发现了抱着枕头只着中衣的长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去禀报了总管。
      元禄看到长夷时,只觉得眼皮子重重一跳,还没来得及思量好怎么做,姜玘已迅速走了过来,他一身刚刚换上的玄黑朝服,袖口用银丝细密地绣着繁复的章纹,随着动作微微摇荡。

      他走到长夷身边,褪下自己外衫,裹住长夷穿着不雅的身子,打横抱她起来,大步往云汲殿走去,元禄紧跟在他身后,他冷冰冰地开口道:“怎么回事?”

      元禄流着冷汗,低头道:“臣不知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今早侍卫换班发现她,臣试着叫了两声,姑娘到现在还未醒,许是夜里吹了冷风病了。”怕姜玘盛怒,又干笑道:“昨个儿臣看姑娘走的不情不愿,谁知自个儿又回来了,姑娘黏殿下到如此地步,一刻也离不开。”
      姜玘把她放到内殿的软塌上,先是去抽她的枕头,她不肯撒手,闭上眼低低地嘤咛一声,姜玘又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急喝道:“传卫太医!”
      登时有人慌忙跑去了太医院,早朝时辰在即,丝毫也耽搁不得,元禄上前道:“殿下还是先去上朝,这里有臣看着……”
      他话还未说话,外间又有人通报道:“殿下!琴荷昭训前来请罪。”
      姜玘拂袖起身,长长眼睫垂下,掩盖淡淡杀意。

      元禄暗地里狠瞪了那来通报的內侍一眼,没眼见的蠢东西!这时候来通报,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依太子的禀性,还不要了琉光阁所有人的命?
      姜玘薄唇冷冷一抿,道:“着昨夜守夜宫人及琉光阁宫人跪于殿外,昭训候在此处,待孤回来,再行论罪处置。”又偏头一看长夷,眼底如罩了层冰水,沉浮不定,一面又抬起双臂,“重新更衣。”

      卫陵随內侍匆匆赶到云汲殿,才看见昏迷不醒的长夷,一想昨夜下雨,寒气比往常更重,加上又是春季,少有人能穿那么少挨过一夜,心底暗道不妙,上前去给她把了把脉,又环顾四周,殿下上朝还未回来。
      宁遇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抱剑斜睥长夷,低哼一声,冷冷道:“她有什么事,卫大人和我说就行。等殿下回来,我自然会转告。”
      卫陵起身道:“姑娘颅内原有血块阻塞,故而神志不清,如今这病来得突然,她身子骨受不住,风寒一时难愈,原先血块已消,只是又有更大的血块生成。”
      宁遇不耐道:“大人只需要告诉我,她会怎么样。”
      卫陵摇头叹息道:“内伤本难治,又添风寒,脑伤犹在,只怕是凶多吉少。”

      待到太子回来时,宁遇向姜玘禀报了长夷的情况,只是说到关键处却刻意说轻了病情,明显不愿让姜玘太过上心长夷的事,元禄在一边旁听,几番欲言又止。
      卫太医诊脉时他也在一边,宁遇要做什么他自然知道,他既不愿害长夷,也不愿让太子恼怒之下着重处罚宫人侍卫,一时犹豫起来。
      宁遇在说完后紧紧盯了一眼卫陵,警告之意颇重。

      那群宫人侍卫瑟瑟发抖,见姜玘出来,全部叫着饶命,姜玘传人去拿廷杖,再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他眉眼俱凉,衣袖参差纹着象征权势的图案,肩上被风拂落馥郁的熏香,只这样不动声色地站着,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琴荷抬头望着姜玘:“殿下。”
      姜玘冷淡道:“孤之前如何吩咐你的?”
      琴荷扑通一声跪下,伏地道:“妾知罪……可是殿下,殿下真的只是……”
      “只是什么?”
      琴荷咬唇道:“只是为了偿还长夷姑娘的恩情吗?若只是报恩,为何要这般偏爱……”

      她第一个喜欢的就是眼前的男人,原以为自此会拥有很好的生活,不会再屈居于人下,也不曾强求他能多怜惜她一分,可至今却落到这般地步。
      倘若他喜欢的是沈良媛,她便自认不如,可为何一个傻子都能欺压她?

      姜玘对琴荷道:“孤做什么,不需要让你知道原因。”
      琴荷抽噎一声,不再说话。
      姜玘挥了挥袖,“把昭训带回去歇息。”
      身边宫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搀起琴荷。

      琴荷离开后不久,杖子被取了来,姜玘寒声道:“各自三十大板,长长记性。”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响起一声女子的疾呼,“殿下手下留情!”

      沈良媛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绣梅长裙,腰束一条白色织锦腰带,鬓发如云,金步摇随着她急急的步子晃动着,花容带了两份焦急,待到走到太子跟前,额上已出了一层香汗,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到自己脸上,红霞微微上了耳根,屈膝一礼道:“殿下息怒,事情发生在深夜,没有发现是人之常情,虽然有错,却罪不至死,殿下一向秉公执法,不可在此开了杀戒,传到朝中,对殿下贤名有损。”
      姜玘不理会她,底下人等了一会,不久,沉沉的打击声响起,姜玘转身回殿,沈良媛急切道:“殿下!”
      姜玘看着她,唇角微微堆砌起笑意,道:“沈良媛,你也想一起挨打么?”
      沈良媛脸色一白,竟跪了下来,道:“妾不敢,妾只是为了殿下着想,前些日子妾去凤仪宫时,皇后娘娘不知是从何处听人说起,问及长夷姑娘之事,已有不满颜色,殿下今日为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大肆惩处下人,若是传到娘娘耳中,只会害了姑娘。”她的声音带了哭腔,低泣道:“还有……长公主那……殿下您是知道的……”
      清和公主。
      确实是个麻烦。
      姜玘摆手,沈良媛一喜,用眼神示意元禄,元禄低咳了一身,出去减轻了处罚。
      沈良媛笑得两眼弯弯,自己爬起来,向姜玘盈盈一礼,走到他身边,抿着唇笑道:“妾在殿下身边那么多年,就知道殿下一定会手下留情。”

      殿中两人低声絮语,夙羽卫副使宁遇抱剑坐在屋檐上,先是咬牙切齿地撕了一封密报,又抬首望着湛蓝天空。
      此日惠风和畅,风朗气清,檐间有鸟雀呼晴,枝杈上的绿意愈发浓烈鲜活,点染得偌大皇城也有了一丝活人气息,一派生机勃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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