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的马》小胖柑

4、第 4 章

　　等那对父子一走，本来还犟着不肯往前的赵樱，被马鞭子抽打，即便是叫地撕心裂肺，也没有见那小胖子过来看一眼。在她犟了很久之后，抵不过身上火辣辣的疼，赵樱只能屈服于现实，走进那屎尿味儿浓郁的马厩。意识到她如今不是人，驯牲口的方式被对待也是正常不过。

　　自以为吃过很多苦，自以为尝过人间的伤痛，自以为被关在那阴冷潮湿的院子了已经是刻薄的对待。看看眼前，一个男子提了一桶水，哗啦地倒了进来，那水溅到了她的身上。又见他抱了一捆青草过来，往里一扔，她看着栅栏对过的小黄，在马槽里饮水，又走过去嚼着草料。

　　控制不住膀胱的胀痛，赵樱实在忍不住，靠着小黄那一边有个通往外界的小口子，正是粪便的排出口。她走了过去，边释放自己肚子里的压力，边默默地流泪，泪眼模糊之下，看到粪便那里涌动着蛆虫，又是一阵反胃，伴随着反胃是肚子空空如也，嘴巴里也是干渴如烧，看着对过的小黄吃饱喝足，走到了旁边，跪趴下来休息。

　　赵樱忍无可忍走到那水槽前，只见水槽底部一星星黑乎乎的碎屑，这是什么东西？要喝？不要喝？纠结再纠结，她低下了头舔了一舔水，水的清冽润湿了她干渴的喉咙，即便是不干不净，她安慰自己以前她不是非云雾不喝，到后来满杯子的茶叶梗子，即便苦中带着涩味儿，不照样喝下去的吗？一口接着一口，喝了个水饱之后，她又站到了那青草前。

　　越过了那口水，对于草料的接受就简单了些，她低头衔了一口草进嘴里，嚼一嚼，青草的味道在嘴巴里弥漫开来，她的胃极度召唤这些食物，因此那个味道，她觉得很是可口。那养马的过来看了它一眼，又离开了。她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吃着草料，鼻子一酸，又想哭。

　　还没落泪，一条手指大的青色豆虫在草料上缓缓地蠕动，看见这种东西，她魂都要掉了，那里顾忌地了眼泪，赵樱惊恐的大叫起来，立马跳开，躲在了角落里瑟瑟发抖。这一声大叫，让马厩里的其他马也惊着了，纷纷叫了起来。甚至听到了狗吠的声音。

　　两个马倌过来查看，赵樱只是瑟缩在墙角，而隔壁的小黄极致兴奋，还在那里上蹿下跳，外加叫不停，被那马倌给喊了一声，他安静了下来。两个马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挠了挠头道：“啥都没有啊！都发什么疯？”
　　“回去！回去！没事儿！”另外一个说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樱不敢看那条虫，但是她又不得不看那条虫，看着它就那么慢慢地慢慢地爬上水槽，沿着水槽爬啊爬啊，而她的耳边是苍蝇和蚊子的嗡嗡声，她讨嫌的转着圈圈，却又避不开那闹人的蚊子。

　　渐渐地她体力不支，浑身不得劲儿，却见隔壁的小黄低着头颅，闭着眼睛，甩着马尾，这算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还没想明白，她自己已经进入了梦里。梦里童年、少年、婚后迷乱交错。陆以安一声：“阿樱！”，二皇兄的一声：“七妹妹！”，甚至还有陈皇后一声温婉的：“樱丫头。”

　　又是一个交错，陆以安梗着脖子，红着脸暴怒地问她：“为什么不好好养胎！”为什么呢？赵樱问自己。哦！父皇崩了，她在父皇崩前嫁了，守孝之后三年才有了孩子。接着是假山后的一幕，为什么不好好养胎。她在养胎，他在假山后与人厮混。

　　“姐姐身怀六甲，陆郎房内空虚……”伴随着陆以安被撞破的尴尬，还有那个女人的恬不知耻的话语。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赵樱嗅了一嗅，鼻子里灌进来一股子味道，再睁开眼，看着外面星辰朗朗，才想起如今自己成了一匹马，正在这马厩里。回想起自己已经放弃挣扎，身上被抽打的伤痛牵扯着，走到马槽前，想要低头喝一口，却看见上面浮着那条方才沿着马槽蠕动的虫子，它已经投槽自尽了吗？这么恶心的景象，让她忍着口渴退了回来，继续趴下，低头是从砖头缝里泛出来的恶臭。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赵樱没有了睡意，一会儿到栅栏口看天上月朗星稀，一会儿退回来，跪卧在角落里，又被蚊虫搞得不堪其扰，总之是睡不着。她这么睡不着，弄得旁边的小黄也被她的声音闹得，一会儿耳朵一动，醒过来，一会儿又睡了。好不容易才捱到了天蒙蒙亮，其实她也不知道天亮了她能做什么。

　　以前做人的时候，后面几年她和陆以安彻底决裂，相见两相厌，她时常彻夜难眠，那时候就走到窗口看见天上的启明星闪闪发亮，不久天空会从黑暗之中撕出一道白光，渐渐蓝色与朝霞相伴而生，就如同现在，第一道的曙光落在了马厩前。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天色渐渐亮起来，阳光已经有些灼热了，才有人到她面前：“阿发，你来看，这匹马怎么都没吃过草料？”

　　“新到一个地方陌生，正常，正常！过两日就肯吃了。”那个阿发看了她一眼道。
　　“可咱们小爷未必这么想，到时候小孩子闹起来，不麻烦？”

　　“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个什么？”那人说道，看他呆在那里转了个念道：“来一起搭把手，把东西出清了。”

　　赵樱看着两个人把草料抱了扔给了隔壁的小黄，小黄站起来甩了甩马尾巴，没心没肺地继续吃。而她看着自己这里空空如也的石槽里水全没了，那条虫尸还在，她用前蹄抚了额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偏生蹄子缝儿里一股子味道，这种地方实在让人恶心。

　　小胖子端着个大海碗，吸溜着面条出现在赵樱的面前，红彤彤的汤面，本就燥热的天气，吃得他满头大汗。赵樱觉得作为一只牲口她在这样的环境下都吃不进东西。他倒好在这样热的天气，这样大的味道的马厩，居然还能吃得进去东西，胃口真是一言难尽，不可形容。

　　那个叫荣叔的马倌一溜儿小跑地过来，问他：“三少爷，过来看马？”

　　顾小胖问道：“对啊！小白昨天怎么样？”
　　“很乖，草料全数吃了！”荣叔拍马屁地说道，欺上瞒下真是哪里都有。赵樱看小胖子，他将最后一口面塞进嘴里之后，呼啦啦地将面汤全数喝了进去，然后把碗递给那荣叔，自己拍了拍滚圆的肚皮，走到栅栏前，看了看水槽和草料，说道：“那就好！”小胖子的观察能力堪忧啊！

　　他打开了栅栏，来拉赵樱的缰绳，又摸了摸赵樱的脸颊，赵樱懒得理这个傻小子。他牵着她，赵樱跟着他出了马厩，无论如何能出马厩换口气就已经挺好了，一口气吸进来，整个空气都是甜的。

　　“小爷，刚吃饱不能骑马！”
　　“它都没驯过，我能骑吗？”他说道：“我带它出去溜溜！”

　　小胖子牵着赵樱从后院的门离开，赵樱无精打采的跟着他。毕竟又累又困又饿，再加上一个晚上的恶心劲儿，反正整个人，纠正一下整匹马都不好了。

　　小胖子带着她往前，一路上胖儿那圆滚滚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嘴巴极甜，有人叫他三少爷，有人叫他阿毅，他一张口就是叔叔伯伯，姐姐大婶儿。

　　这不路过大婶篮子里的一个烧饼给了他，另外一个大娘给了他一个白煮蛋。刚刚一碗红油面撑下去的他，把鸡蛋揣在怀里，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塞烧饼，闻着烧饼的咸香味道，让赵樱不自觉的肚子咕噜起来，可这小子粗心大意，哪里顾及到这个事情，把烧饼干完，开始剥鸡蛋，他这是除了吃就是吃吧？

　　他带着她来到了一大片空旷的场地哪里，几个孩子在那里刀枪练着，看见他们俩过来，一个孩子喊道：“顾三哥！”赵樱看那孩子，手里拿着一把红缨枪，头上还是孩子的垂髫，如果皮肤不是那么黑的话，活脱脱一个哪吒。

　　几个孩子围了过来，小胖子对他们说：“给你们看看我昨日自己去挑的马！”
　　“漂亮吧！”小胖子骄傲地将赵樱牵了出来，让他们欣赏。
　　那个黑小子说道：“我还是觉得顾伯伯的大黑漂亮！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别提多神气！”赵樱竟然完全同意这小子的说法，当然如果那大黑不要随地大小便同时不对她进行骚扰的话。

　　“什么啊！你知不知道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赵樱完全没有预料到小胖子嘴巴里，居然能跑出诗句来，还用得十分妥帖。那黑小子呆愣愣的摇摇头。小胖子给了他一个爆栗道：“这是前朝诗人李白的侠客行种诗句，叫你多读点书。”看来这个胖子还是有点学问的。

　　“可三哥，银鞍白马，上面骑的人也该是像顾大哥那样，俊俏的人物吧？”黑小子提起顾大哥，赵樱就想起了定国公的侄子，那位京城闺中梦里人的顾明悦，犹记得那时她不过十多岁的年纪，与皇后的外甥女顾明洛争高低。那丫头整日巴着二皇兄，又妒忌她身边有陆以安，让她十分不愉。所以她时常嘲笑顾明洛没有个好哥哥所以来跟她抢兄长。那时顾明洛就说她的大哥哥的样貌比她身边的陆以安可好多了。

　　惹得她缠了她父皇，趁着接见的时候，偷偷见了一回，虽然后来跟顾明洛口舌之争的时候一口咬定顾明悦差了陆以安和二皇兄不是一点半点，但是说出这些话她心底是虚的。那顾明悦到底有多好看，只记得很好看，如今回忆起来却是模糊地很。倒是顾明洛后来结局很是悲惨，教坊歌姬，那红唇雪肤，她曾经远远见过一回。说起来，那顾明洛应该是小胖子的亲妹妹！

　　赵樱唏嘘了一阵，听得那黑小子继续说道：“我还是觉得顾伯伯的大黑结实，耐力好，不会被你压垮！你这匹马小细胳膊小细腿地，能驮你吗？”这小子倒是灵活，说出话，还没等小胖子反应过来，扔了红缨枪就跑。

　　转瞬小胖子回过味来，追了上去大吼：“站住，我今天不把你打趴下，你就不知道谁是老大。”其他几个小子起哄看小胖追他。这群孩子啊！

　　还没有来得及感慨童真，赵樱被这片空地旁边的黄瓜地儿给吸引了，一架子的黄瓜甚是可爱，有碧绿的能黄瓜，也有老了的黄绿色黄瓜。味道一定很不错吧？这些黄瓜好像是某某楼的姑娘，正挥着小手绢，招呼着她那干渴的嘴和空空的胃。

　　这当口儿小胖子正在大闹顾不上她，她就这么慢慢地走了过去，一口咬下一条小黄瓜，黄瓜清冽香脆的口感在嘴巴里爆开，本就干渴饥饿，这东西进去实在衬贴。一条接着一条进了嘴巴里，老黄瓜虽然老些，但是肉多，就是皮糙了些。

　　她边吃边低头，看见地上还有一种瓜，她尝试着吃了一个，竟然比黄瓜还好吃，而且藤蔓上生了好多，吃到一个瓜味道清甜又解渴，她再也没有心思去管小胖子在干啥，一个劲儿地猛吃，吃多了肚子胀，走进里面，转头往外，释放一下肚中的压力，再抬头看天上，湛蓝的天空，偶尔飞鸟飞过。

　　“要命了，顾三哥，你的马把刘婆子的瓜地给踏坏了！”这声音惊醒了正在揪住了黑小子的小胖子，也让继续吃瓜的赵樱抬起头再低头，发现一片菜地，已经被她踩踏地不成了样子，还有那黄瓜棚被她扯地已经半歪在了地上。这下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