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云中花

41、“栓不住”与“不安份'

　　章老汉顿时成了一尊泥人。老伴两眼一翻，向后倒了。还是章小丘机灵沉着，先把你娘扶起，再把爹弄醒，然后再叫报丧的小伙子慢慢道来，说个明白。
　　不论快说慢说，人死了，这后事怎么处理？上哪儿收尸去？章小丘仔细盘问报丧的小伙子，这小伙子给问急了，说道：“我正扒在煤车上，又是晚上，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人是掉在哪个站的！”
　　章小丘听了此话，感到也有道理，再逼问也无用。他睡了一夜起来，一大早便去公社，找到公安人员挂了个号，请帮助查找章大丘的下落，寻找他的尸体。
　　听人说大儿子死了，又见不着尸体，为娘的极为悲伤，每天天还没亮，她就哭泣，从窑里传出一阵阵凄凉悲切的哭声，没半个时辰停不了。那声音阴冷瘆人，听得个个都毛骨悚然。但仔细听，那哭声里带话呢，好像在说：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鸡鸭鱼肉还没占牙，一家的单子身上压，你没娶媳妇没生娃，还不知道人的滋味美喳喳，你孤单一人走天下，却死在他乡还不知道尸体究竟在哪.....好命苦的儿子啊，好命苦的你老爸与你老妈.....
　　一天中午，麦芽儿走上山腰，指着章老婆子说道：“章婶，你成天哭啥！弄的四邻不得安宁。人若真死了，还说什么人的滋味美喳喳，做人就这么美？”
　　章老婆子斜着眼，回答道：“看你说的，真是站着说话腰不酸，你们都把娃娃生下了，在这里说便宜话呢。我大丘啥还没见过呢，就死了.....我的儿呀......”边说边又哭泣起来。
　　麦芽儿看着好笑，便说道：“行了行了，若是我把人弄活了呢。把大丘的人和魂都召回来了呢？”
　　章老婆子听傻了，章老汉听呆了，连机灵的章小丘也眨巴着眼睛，半信半疑地望着麦芽儿姐发愣。章老婆子半张着嘴，直愣愣地望着麦芽儿，喃喃说道：“真....的？真的？”她继又说道：“芽....儿，人都说你不怕人间的妖孽，不怕阳间的支书，你究竟是人是仙？”
　　麦芽儿故意颌把道：“我是人是仙先放一边去，我要章家人给我一句话，我把大丘的人和魂召了回来，咋说嘛？”
　　章老婆子说道；“真成？若真成，你就是仙，就是活菩萨，我章家天天烧香叩头供你！”
　　麦芽儿回答道：“我芽儿不要你供，这几天嘴馋，我只要你窑外圈着的那只羊羔子。”
　　章老汉说道：“行行，一言为定！反悔烂舌头，你快做法.....”
　　麦芽儿想笑又不敢，只是喊道：“快走，见大丘去”
　　麦芽儿说罢便转身出了窑，身轻如燕地下了山腰。章家三口愣了半晌才追赶出来，望着麦芽儿飞般的身影，章老婆子连连叨咕道：“这.....这是个仙尼。”
　　章家三口跟着麦芽儿来到了小队部，一进小队部的大窑，就见章大丘活生生地蹲在地上，当娘的一个箭步上去，也蹲下s身去，抱着儿子就哭喊道：“儿啊，儿啊，你真的活了？你活了......”
　　麦芽儿制止道：“哎，哭啥？什么活的死的，快把大丘领回去。这是公安干部，快谢谢？”
　　这时章家人才明白，原来是公安人员把章大丘押了回来，让父母领回去了事。章老汉夫妇俩赶紧对公安人员连连弯腰鞠躬，一个弯下去，一个直起来；一个又弯下去......总算把重又活了的章大丘领回了家。
　　公安干警抓获了一个偷窃团伙，团伙里的人供出了章大丘，但章大丘死活不承认，公安人员也没有发现章大丘有任何赃物，拘留所里又人满为患，就在押送其他重要人犯的时候，顺带把章大丘押送回原地，交生产队监督劳动。这个处罚也是够损人的，不但名声坏了，还是半个四类分子。
　　幸亏麦芽儿经杨金贵的欺凌后，思想大有变化，只把愤恨集中在掌权的坏人身上，不再动辄嫌弃群众的一些错误与毛病，她更多地知道了一切都是山里太难的缘故。麦芽儿热情地接待了公安人员，一再说章大丘是位基干民兵，在队里表现很好，可能在外边是偶犯错误，并表示要给予批评教育。这样，公安人员改变了原定的处罚，改为由父母领回了事。
　　章家人对麦芽儿是感激不尽。麦芽儿在公安人员面前说章大丘的好话时，章大丘就蹲在地上亲耳听着，他又亲眼见公安人员改变决定。章大丘心里暗暗表示，这个指导员够朋友！以后哪怕两肋插刀，也要报答麦芽儿。
　　章老婆子还是搞不清楚，麦芽儿究竟是人是仙？若是一个普通的妇女，怎能把瑯嬛仙童的白衣人白马给大退了呢？怎能把黑峯嶺的霸王打得屁滚尿流呢？人都说儿子摔死了，她怎能说召回就召回来了呢？也许正是神仙为了儿子的安全，特遣公安人员护送了回来。她赶紧牵着羊羔子往麦芽儿家送，生怕烂舌头。余纳氏母子俩笑嘻嘻地正要接，麦芽儿却坚辞不收，连连对章老婆子说，这是说着玩的，本来就与大丘关系不错，遇事还能不帮忙？再说，民兵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章大丘见娘又把羊羔子牵了回来，拿起刀来就把羊羔子的血放了。他口气很大地说：“一只羊羔子算啥？人情要紧！现在哪里去找这么够朋友的女中豪杰？”于是，把麦芽儿、丁石旦、杨花花、马山丹几位平日里相处和睦的年轻人请到家中，大餐一顿。
　　章老婆子把麦芽儿竖着看了又横着看了，她说道：“越看越心疼，咱大丘找媳妇，也一定要按这个模子找，实在找不上这个模样的，也一定要像杨花花那样的。”她刚把话说完，又盯着麦芽儿看，继续叨咕道：“芽儿，你给婶婶说句实话，你究竟是人还是仙？”大家听了，笑得前仰后翻。
　　章大丘回了家，为娘的还是掐大丘的脑门子，发现儿子确实活着，才真的大喜不已。谁知章大丘把娘的手一甩，慌忙把门插好，莫名其妙地对家人说道：
　　你们都干啥？神经唏唏的！”
　　然后，他对家人讲述了在外惊心动魄的经过，说得满家人满咀“啧啧”作响。他又压低嗓音，与家人密谋策划一番，到了晚上，立即行动。
　　章老汉与两个儿子，赶了两头骡子，带了四条长毛口袋，抹黑赶出了村外。他们从西山头无人烟的地方，绕到村子东头，再从黑峯沟绕道而行。虽然小道崎岖，沟壑谽岈，但父子三动作敏捷，上下自如哦。到了沟东邻省地界，仍然见村落就绕，专在险峻的小山道上蜿蜒而行。
　　待到天亮，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趁人迹还稀，父子三在一个山隅的洞穴里，扒开了埋在石块下的杂物钱财。章大丘把钱装在腰带上，将杂物装进了毛口袋，他们这才从原路回到了崾岘村。
　　章大丘在父母面前夸嘴道：“那些小公安，能把咱咋的？”“栓不住”与“不安分”听了，还是“啧啧”地不停咂嘴，并紧闭了门，给儿子又包饺子又炖肉，好生庆祝了一番。回来的东西，慢慢到集镇上再去变钱。
　　原来这二队来报丧的小伙子，不是瞎说，只是报错了人家，是五队的张大秋真的死了，连尸体也拉回了家。据说，五队张家生了一男三女，可想而知，张大秋的娘哭得是如何伤心了。但是，凡外出又回村的人，都站在村子的最高处，朝着五队的方向，为张大秋默哀，并凑了份子，给张大秋的爹娘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