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水底 ...
-
莉迪西娅清楚的看见湖岸边那茂密的树木之中出现了一些动物的轮廓，因为长期笼罩这里的灰白雾气，那些动物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过随着它们与莉迪西娅之间距离的拉近，莉迪西娅也能将它们看得更加清楚了。
莉迪西娅认不出那些动物的种类，只是看其中一只类似鹿然而却长着一对发光的珊瑚角的动物很眼熟——毕竟不久前诺拉也抓了一只这种动物为卡洛斯代步。
像牛一样高大的动物跟随着湖中传来的歌声，慢悠悠的经过莉迪西娅的身边，然后毫不犹豫的踏入了那湖水中，越走越深直到湖水将它的身影完全淹没。而它的身后，长着发光珊瑚角的鹿也一样踏入了水中，只不过因为种类的特殊性那只类似鹿的动物踏入水中后并未沉底，只是轻松的在水面上行走着。当它快走到湖中央时，湖水之中忽然冒出了黑影，将它卷入了水底。因为黑影而搅乱的湖水掀起了层层的浪花，然而最终却都归于了平静。
平静的湖面上浓雾不散，那美妙动听的歌声也沉寂了，仿佛刚才的情景就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幻境。
…………
莉迪西娅站在湖岸边，低头注视着那平静的水面。这湖水按理说应该是十分清澈的，然而湖中缺少光线，水下太暗了，所以从湖边往下看也看不见水面，只是暗沉沉的一片，在那水中生物接近湖面时才能看见几分模糊的轮廓。
这种情况确实挺奇怪的，毕竟就莉迪西娅而言，她的视线是不会遭到黑暗的阻拦才对。既然她的视线遭到了阻拦，这便说明湖底不仅仅是黑暗而已。
莉迪西娅站在湖岸边垂目观察湖中的时候，湖面依旧保持着异样的安静。水中生物的进食甚至没有弄出半点明显的动静。看样子水中那只海妖并不打算主动接触她。
莉迪西娅半蹲下-身，伸出手去搅动面前的湖水。一圈圈涟漪从她指尖开始不停的扩散，越扩越大，最后又归于平静。
湖中的海妖还是没有半分动静。
莉迪西娅有些微妙的叹了口气，感叹这只海妖还真是谨慎。她重新站起身，踏出步子开始向湖水中走去。透着凉意的湖水没过脚踝，再继续向上蔓延，莉迪西娅黑色的裙摆被水浸湿又微微的漂在水中展开，边缘处那些红色的纹饰展开就像一朵花一样。
穿长裙算是莉迪西娅的个人爱好，她喜欢穿黑色和红色，黑色能隐没在夜色中，而红色则十分漂亮，红色的裙摆走动间晃动时就像一朵半开的花那样漂亮。
…………
当湖水没过腰际时，莉迪西娅终于感受到了湖水中那些明显的波动。她低头看向水中，有巨大而模糊的影子正在迅速接近湖面。
平静的湖面刹那间卷起半人高的水浪，与水浪一同而来的还有一条布满鳞片的长尾，那条长尾上的鳞片十分光滑，行动间鳞片上反出暗青色的光。
莉迪西娅的手下意识的微张了一下，黑色的裂缝出现在了她手旁的空气中，仿佛一条极细的丝线般不引人注目，但只要有东西撞上来，那便明白这样细小的“丝线”有多可怕——那是一种无差别的切割。
然而在那伴着水浪的长尾卷来时，莉迪西娅忽然又收起了身边空气中细丝样的黑色裂缝。她忽然觉得还是先看看那只海妖接下来的行动再做打算。如果一开始就闹出不愉快的话，后面就不好交流了。她目前并没有想用杀掉海妖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解决这个塞缪尔的长期食物储备。
说起来，诺拉猜测塞缪尔养在这片湖里的生物是海妖，但莉迪西娅还未见过海妖这种物种。她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新物种倒是十分好奇。
…………
*
长着鳞片的长尾带着水浪一起将莉迪西娅拉入了微冷的湖水之中，漆黑的长发在湖水中散开，像是一团晕开的墨水。莉迪西娅被拉往湖底的速度很快，她微抬着头，睁开的双目能够清楚的看见与水面距离瞬间的拉大。
有一双手背上覆盖着鳞片的大手接住了莉迪西娅，捧着她在掌心，好似捧着一个娃娃。那双手肤色很白，甚至于透着几分淡青色，指尖的指甲尖锐好似刀刃，五指之间并不完全分开，中间还连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
莉迪西娅在水中调整了一下平衡，在那双手掌之中站稳了身体，在水中展开的黑发像是一大片黑纱般缓缓围绕着她。她站稳后刚回过头便看见了一双大得出奇的竖瞳。莉迪西娅刚张口准备说什么，却忽然发现口刚一张开便灌了一口的湖水。
她视线的正前方，一张口忽然张开，露出了满口的尖牙，看那架势仿佛想将她一口吞下。莉迪西娅手指微动，黑色的裂缝还未在水中张开便看见视线之中那个张口对着她吐了个气泡……
气泡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从水中重新回到空气之中，在水中晕开像是一团黑纱的长发也瞬间湿漉漉的垂在背后，黑色带着红纹的长裙也湿透了贴在身上。
如今的身体并不担心着凉感冒这之类问题的莉迪西娅略微偏过头将背后的长发捞过来，拧着水。毕竟顶着一头湿透了的长发感觉有些头重。
她一边拧着水，一边打量着面前以双掌捧着她的海妖。
诺拉之前稍微提过一两句，海妖是大型海洋魔法物种。莉迪西娅抬起头看了看后又低头看了看，不得不得在心里承认：
这还真是大型物种啊……
莉迪西娅和海妖的体型差距对比让她想起了自己与那只能一手抓住的森林妖精。
难怪诺拉说要首先解决海妖，不然这海妖怕是能为塞缪尔供食百年之久。
…………
*
在莉迪西娅打量海妖的时候，海妖也在打量她。
比起曾经那些被塞缪尔拖到这里来为他加餐的人类尸体，他掌心中的女性明显不一样。
她没有被吸干血液，也没有长期失血而导致的憔悴苍老感。她的衣着也和那些扔给他的“加餐”不一样，虽然因为被水浸湿而稍显凌乱，但也无法掩盖那些精致和华美。
她很美丽，那份美丽就好像这份困住他的无边夜色，带着让人无法挣脱的压迫感。
海妖看着掌心中抬起头对他礼貌微笑，并露出半分怯意的女性，有种微妙的感受：她很像塞缪尔。
并不是外貌或是其他的东西，而是阶层和对某种自信的心态层面上的东西。
比起被他偷偷放跑的那个塞缪尔“地下牧场”唯一的活物，她才更像是与塞缪尔同一类的存在。
但毕竟个体差异在每个种族中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塞缪尔的同族中有弱小被他当成食物的，自然也会有同他一样强大的。
那么，塞缪尔也会以与他类似的同族为食吗？
海妖不好判断。
海妖种族于声音上的天赋导致其语言学习能力十分强大，被塞缪尔囚禁于湖底这些时光中，从塞缪尔那些零碎的语言中，海妖还是勉强将他的语言学了下来。当然，面对塞缪尔时他依旧保持着“听不懂”的愤怒仇恨模样。
塞缪尔上次说那是他最后一次“加餐”，而他也确信塞缪尔的“地下牧场”没有活物了。但他也不敢保证塞缪尔是否又找到了新的猎物。
但不管怎么说，自被塞缪尔当成供血“家畜”囚禁在这片湖中以来，这还是海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除塞缪尔之外的活人主动来湖边见他。
他本不打算接触这名人类外形的女性，但她主动踏入了水中，他略微考虑了一下还是打算看看这人打的什么注意。
…………
*
“你、想要、做……什么？”
在莉迪西娅还在拧着湿透的头发时，她面前那只体型巨大的海妖先她一步开口了。海妖的声音就像莉迪西娅之前听到的歌声那样，美妙而动人，轻柔又低哑的声音极具矛盾感，然而却又如此协调动听。算是莉迪西娅记忆中最为动听的声音。
他用的语言正好是莉迪西娅他们的语言，虽然有些生疏，有些地方甚至吐词有些模糊，但在交流上却是没有大问题的。
莉迪西娅放开了拧着头发的手，对着海妖微笑：
“你想离开这里吗？”
她没有回答海妖的问题，反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而那正是海妖梦寐以求的东西。
因为海妖的体型太过巨大，所以他的脸在莉迪西娅眼中相当于一张被放大镜放大的脸，因此各种细微的表情就很难逃脱莉迪西娅的目光。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莉迪西娅清楚的观察到海妖那双泛着紫芒的竖瞳微缩了一瞬间。
他很在意这个问题。
“看上去，你很想离开这里。”
莉迪西娅笑了笑，没有给海妖答话的时间，然后又抛出了一句话：
“我可以帮助你。”
海妖的神情有些凝固，他似乎在斟酌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还有对方帮助他的目的。然而莉迪西娅并没有给与他把这些都想清楚的时间：
“时间就是今晚，现在。”
她雪白的脸上笑容美丽，绯色的眼眸也像是红酒一般醉人，似乎很有自信或者说断定她自己能够做到：
“考虑可要快些，过时不候。”
虽然有种被天上掉的馅饼忽然砸中的不真实感，但海妖还没因为“惊喜”而彻底失去理智。他很清楚塞缪尔豢养自己的目的，那么和塞缪尔相似的人为什么要救他？
他觉得很大概率只是换个地方继续囚禁，亦或者说换个“主人”供血。
“我的、血……味道好吗？”
海妖忽然间的一句毫无关联的问话使莉迪西娅有些诧异，但只是一个瞬间她便完全清楚了海妖心中所想的东西。于是她十分自然的回答道：
“很好吗？那出去后介意让我品尝吗？”
海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次回答的言语倒是显得熟练了许多：
“很介意。”
“开个玩笑，请不要在意。毕竟我是不太赞同塞缪尔的行事作风的。”
莉迪西娅笑出了声，她微微摆了摆手以示玩笑，冷下来的气氛也微微回暖了几分。
海妖抓住了她言语中的关键信息：
“你们不和？”
“嗯，另外，不赞成塞缪尔的也不止我一个。”
莉迪西娅有些好奇的透过气泡打量着海妖所待湖中的环境，利用语言漫不经心的泄露着海妖想要知晓的信息。
这片湖底的沙地上沉着不少动物和人类的残骨，湖中除海妖之外再没有一个活物。不过莉迪西娅也很理解这种环境，毕竟如果湖中还有活物存在的话，海妖也不至于用歌声引诱林中动物来捕食了。
…………
“你们想和他开战？”
海妖那双青蓝色的竖瞳中紫芒更加明显了，某种兴奋期待之感简直快要隐藏不住。
莉迪西娅也不多解释，只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
“所以战前先切断塞缪尔的食物供给不是很正常吗？”
海妖明显信了她的话，只是那双竖瞳盯着她，像是想要相信有这种好事发生的幸运又有些怀疑阴谋的谨慎：
“你们还可以选择杀了我。”
杀死他之后，他浑身的血液不久后就会凝固发黑。塞缪尔不会食用凝固的血液，也不会食用尸体。
“你很想死？”
莉迪西娅询问他。
海妖那条布满鳞片的长尾在湖底缓缓盘起半圈，他沉默了几秒才张口答道：
“能活着，谁会想死？”
他张口时那满口的尖牙透露着满满的怨恨感。
…………
“杀了你确实很方便。”
被海妖捧在手掌上人类外形的女性很轻松自然的说着这种话，虽然在这种体型差距下力量的对比显得有些戏剧化，但海妖确实确信她能够做到。
“但我还未见过海妖，有些好奇。”
海妖掌心中捧着的气泡中的人像这无边夜色般美丽，那份属于黑暗侧的美丽太过有诱惑力也太过有压迫感。但当她主动展露善意的微笑时，那份柔和却又能缓和那种来自夜晚的压迫力，将那份压迫感化作深海般的静谧。
“你现在见到了。”
海妖有些恹恹的回答莉迪西娅，他放下了那双一直托着莉迪西娅的手，而包裹莉迪西娅的气泡并未向水面浮去，它被固定在了海妖的双眼的正前方。
莉迪西娅有种微妙的感觉，她感觉这海妖似乎年龄不大，或者说在他的种族中还算年少。
海妖银灰色的卷发像是大片的海藻轻轻的在包裹莉迪西娅的气泡旁晃动着。莉迪西娅将手伸出气泡之外去触摸那片银灰色的“海藻”，语气轻柔的感叹道：
“造物主的奇迹，世界真是奇妙。”
海妖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不合时宜的出声自嘲道：
“神不喜欢这种‘奇妙’的世界。”
莉迪西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人怎么一提到造物主就这种语气……
“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例如你活下来了，再例如你今天就会摆脱困境，没有阴谋。”
作者有话说第58章 水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