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了我的妹夫》非常正器

5、魏银

　　车队暂且停下休整。
　　魏修站在一棵枯败的老树下，阳光穿过嶙峋的树枝落在他摊开的手心，若非死过一次，他无法相信仅仅落在掌心的阳光也能叫他倍觉欢喜，许多微不足道的事物亦因重生这件事而显得弥足珍贵。
　　“哥哥——”
　　一个身影猛然扑进魏修怀里，头上的羃离因为她的动作掉落下来，露出少年女子娇软的身段和流水般的黑发。
　　魏修生生忍住想要把怀中人一把甩出去的冲动，皱眉问道：
　　“怎么了？”
　　“哥哥……方才乔侍中他……”
　　来人抬起头，眼角含泪欲落未落，精致美丽的脸庞还带着未长开的青涩，却已然可以看出今后倾国倾城的绝色。
　　这人正是魏修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大魏公主，魏银。
　　除去早逝的昭惠太子魏戈，他们已是整个大魏皇室仅剩的血脉。
　　大魏自称血脉传承于玄鸟，历代皇室兴用兄妹通婚来保持血统纯净，是而魏银的出生已然奠定了她未来国后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魏氏甚少有女婴出生，魏银是近一百年来唯二的玄鸟女裔，嫡女的身份更令玄鸟血脉纯正无匹。当她出生时，三年大旱终结、流民起义被镇压、一道红光直冲云霄……各地祥瑞之兆纷沓而来，而作为双生子的魏修、魏银兄妹，更是一出生就被挂上了“龙凤呈祥”的卜辞，如果没有那一场国破家亡，他们本该是大魏王朝的一双模范帝后。
　　然而——
　　魏修对着魏银这张即将倾国倾城的脸庞却只能想起十年后被称为九州第一美人的白银女王，那个冷漠看着他被活活烧死在王座上而无动于衷的九州女主人。
　　而那样的白银女王，正是他亲手造就的。
　　为了获得兵马支持，是他亲手把魏银送给凉州血屠，将那个懦弱依恋自己的小女孩变成了杀伐果断的白银女王。
　　身负玄鸟血脉，注定要掌握天下的魏家人。
　　出生时被占卜为“龙凤呈祥”的双生子不仅没有鸾凤和鸣，反而成为互以对方血肉为食的仇敌。
　　这就是上一世的魏修和魏银。
　　然而，魏修并不后悔，换做今日，他依旧会做出把魏银送出去换一支强有力的军队这样的事情。
　　只不过这次，对方决不会再是杀了自己的那个人。
　　魏修看向远处乔叔明收拾几人尸体的样子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乔侍中并没有做错，出门在外自要小心。”
　　魏银目光一暗：
　　“可是……阿银害怕……”
　　还不到十八岁的魏银才刚刚从深宫里走出来，仅剩的玄鸟女裔身份令她被保护得太好，既未见过生死存亡也不懂得人心险恶，身心俱保留着怯懦的善良与对往昔安逸生活的眷恋。
　　而重生的魏修早已经没有了这些。
　　那些愚蠢和懦弱叫他格外厌恶，终于没忍住一把推开了魏银。
　　魏银眼中的难过一闪而逝，咬着发白的嘴唇：“哥哥……不要生气……阿银会听话……哥哥，不要讨厌阿银……”
　　魏修看着惧怕又依赖他的魏银，勉强忍下心头的反感，低声道：“以后这种事情就交给乔侍中去处理，不要让那些人伤了你，知道吗？”
　　魏银脸上的神情安定了几分，点点头，仿佛是魏修的态度给了她勇气，又靠近了几分，带着点儿天真的小愚蠢轻声问道：“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未央宫？”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未央宫】
　　上一世的魏修是怎么和她说的？
　　魏修记得当时自己一把狠狠揪起魏银的头发，把人按在冰冷的桌面上：
　　【你想回未央宫？要是不能讨得凉州牧的欢心，让他替我卖命，你就永远也回不了未央宫！】
　　魏银被他摔到地上，还磕破了眼角，留下一小个疤痕，每次都用金粉遮住，这令后来的白银女王看起来更加端丽明艳，也更加冷漠无情。
　　“哥哥？”
　　魏银不安的声音唤回了魏修的意识。
　　魏修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魏银没有疤痕的眼角，这张脸，今后将愈发倾国倾城。
　　“哥哥……”魏银忽然脸红了。
　　她从小就被教育，哥哥魏修是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然而魏修从未与她如此亲近过，忍不住，便觉得羞怯不安起来。
　　然而魏修很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魏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我们回不去了。”
　　魏银猛地抬起头，却见她引以为依赖的哥哥冷漠的神情里带着淡淡的讽刺：
　　“大司马手握重兵，你觉得我们怎么回去？”
　　“回不去……”魏银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却很快回过神来，“只要有哥哥在……只要有哥哥，阿银去哪里都无所谓，到了荆州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魏修低头看向她。
　　魏银羞赧地垂下视线。
　　“那么，阿银你觉得我们能在荆州呆多久？”
　　“哥哥愿意的话阿银可以陪着哥哥永远呆在荆州，再也不回未央宫。”
　　魏修嗤笑一声，却不知道是在笑十七岁的魏银还是笑此刻的自己：
　　“你想要永远就能永远吗？”
　　魏修看着魏银茫然的样子背过身去，伸手捂住泛起酸疼的左眼——
　　重生以来，他总是不自觉将眼前的魏银和看着自己被活活烧死的白银女王混淆，然而十七岁的魏银既不会恨他，也不能杀他。
　　他们在荆州能待多久？
　　魏修扪心自问。
　　王都已失，山东纷乱，各个世家和门阀忙于争夺地盘，没有人是真正在乎兄妹二人的死活，最偏远的凉州兵马却偏偏最是强盛，局势也最为稳定。
　　这正是前世魏修选择凉州的原因。
　　荆州扼守四方要道，战时必争易守，况且荆州牧魏和乃是魏修爷爷收养的战场遗孤，人称“和皇叔”。
　　和皇叔今年已过六旬，在魏修的父亲老魏王登基之后就一直替魏家守着荆州没有走出过治所，而膝下唯一的儿子死于大将军大司马子侄之手，说两人之间隔着国仇家恨也不为过。
　　因此乔叔明对去往荆州也没有意见，然而，荆州看似甚好，魏修却知道接下来有一件事会导致荆州和整个九州的剧变——
　　一年之后，弘业九年初，荆州牧和皇叔魏和病逝，荆州就会成为无主之地！
　　他们在荆州能待多久？
　　魏修背对着魏银，低声道：
　　“走吧，这些事本就不用你管，此后好好呆在自己车里，注意安全。”
　　魏银看着魏修离去的背影，心中越发觉得酸涩，最终却也只是听话地捡起地上的羃离重新戴好，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封闭的车驾走去。
　　乔叔明派去寻找渡船的人也回来了，却是朝他摇了摇头。
　　乔叔明神色一紧，抬头看向河对岸，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荆州的景色。
　　他们的人已经不多了，从未央宫出来，逃散的、殒身的……到目前已经不足百人。
　　郭果儿正蹲在河边清洗维修用过的食具，侍女阿离也拿了一条染血的巾帕过来浣洗。
　　郭果儿面色不善，低着头也不看阿离一眼：
　　“你为什么要让公主靠近那些灾民？”
　　阿离手里的动作一顿：“舍人冤枉奴婢了。”
　　“冤枉？”郭果儿将手里的东西砸向水中，溅起一片水花，“我亲眼看着你领公主往灾民身边靠的！”
　　阿离擦去脸上溅到的河水，绞干帕子站起身，狠狠咬了咬嘴唇，道：
　　“舍人与奴婢皆是贱民出生，大魏宗室是如何凌辱虐杀贱民的你又不是不知，公主殿下仁善，让她亲眼见到、体会到贱民的悲苦，我们才有改变命运的希望！”
　　“你那是体会疾苦吗？你那是把公主往险地里送！”
　　阿离看着郭果儿：“公主殿下单纯如斯，不经历疾苦怎能知晓世事？”
　　“若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你可担当得起？”郭果儿咬牙，被河水冻得通红的手紧握成拳， “她可是大魏仅剩的公主，玄鸟血脉最后的女裔！”
　　“若是不能……”阿离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凝滞了目光。
　　郭果儿看到她这样随即也转过头去——
　　远处尘土飞扬，显然是不小的一队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