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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祭坛 ...

  •   “……三日之后的祭火,取消吧。”
      乔叔明怔愣片刻,低声道:“祭火之事殿下已经昭告天下,各方诸侯州牧不日便要到达西行宫,恕微臣逾矩,殿下又是因何缘故要取消?”
      魏修愣愣看着铜镜里自己依旧精致白皙的脸庞:
      “没有举行火祭的必要了。”
      乔叔明随即拒绝了魏修的想法。
      “乔侍中原本不是不赞成在西行宫举行祭火的么,如今为什么又不愿离开?”
      魏修记得最初乔叔明曾劝谏自己不要公开进行祭火,只是他被王城里流传出来的谣言气昏了头,又有着少年人一心想要和乔叔明作对的心思,才一意孤行非要举行。
      “臣原本不赞成只是不愿殿下将自己置于险地,然而如今殿下已然昭告天下举行祭火,诸侯王公不日即可到达,此刻若是贸然取消,反倒令天下人生疑,更要叫诸侯王公与殿下离心。”
      魏修按住膝盖,向前俯身道:“先前是魏修冲动没有听从乔侍中劝谏,事后细细想来,乔侍中说的不无道理,难道如今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乔叔明低下头:“取消祭火是下下策。”
      魏修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祭火之礼已然不可取消,乔叔明向他保证会将祭礼一应事物安排妥帖。
      即便如此,魏修依然不能安心,前世被突然炸开的火龙烧得面目全非的场景反复出现在脑海里,终于没忍住,私下换了衣物瞒着众人往祭坛去了。
      祭礼虽说在西行宫举行,然而真正的祭坛却是在行宫后方的山崖上。
      魏氏先祖身负玄鸟血脉,夺得天下的过程亦带着传奇色彩。
      据说当年开元武帝以神剑斩杀魔龙,而后羽化成神,后山祭坛即是屠龙羽化之处。
      后世子孙在此供奉先祖,渐渐成为圣地,外人轻易不得入内,若非祭典,平常只有负责宗庙的主持祭祀和处子女官。
      魏修私下拿了乔叔明的令符,一个人就往祭台所在的后山去了。
      后山与西行宫凭飞廊相接,魏修穿过飞廊,因为三日后的祭典,路上一个人也没遇到就到了祭坛上。
      西行宫本身依山而建,通过一段飞廊连接到后山腰上的祭台,而所谓祭台其实是一小片向山体内部凹陷的平台,平台上由六根巨木搭起穹庐,穹庐下一方五人合围大小的青铜鼎坐立正中,四周开渠引流有九股山泉环绕,暗含六合九五之数。
      行宫与祭坛因飞廊而连接,亦因飞廊而隔绝,若是有人从山体侧面看来,祭坛所在仿佛山体上的一个缺口,而行宫正处于堵住那个缺口的位置上,又或者说——
      祭坛就像一张张开的巨口,正要吞噬嘴边的行宫。
      祭坛此刻空无一人,要三天后的夜晚由魏修亲自点燃,而后通宵达旦,连续七天,直至第八天黎明时分缓缓熄灭,象征玄鸟血脉照亮人间黑夜。
      魏修缓缓走到他三天后就要面对的青铜鼎前。
      铜鼎经历数百年的岁月铭文却越发清晰,逐字逐句篆刻魏氏先祖屠杀魔龙开创盛世的事迹,铜鼎内已然彻底凉透,魏修却依然感到心惊,仿佛那里面随时都会有火焰突然冒出来一般。
      魏修咬了咬牙,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细细翻检起来。
      然而他再三翻查,却也都如乔叔明所保证的那样,铜鼎之内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尽管早有准备,魏修内心依旧缓缓沉了下去。
      ——他宁可有问题的真是青铜鼎而非自己。
      魏修转身背靠着巨大的青铜鼎足坐在了地上,他看向祭台深处,那里的岩石仿佛巨大的帷幔,纹路从上方一直延伸到平台下,在纵向的纹路间还有无数暗褐色的阴影。
      曾有人说,那些暗影都是他魏氏先祖屠龙时洒下的鲜血。
      就在魏修看着那些阴影的时候,飞廊上忽然传来琐碎的轻响。
      两名女官款款向此处走来。
      魏修身处穹庐帷幔之下,又有巨大的青铜鼎挡住身形,两名女官一时也没有注意到,而魏修此刻并不想与人说话,也无意出声曝露自己。
      两人抬着一只半人高的陶罐,罐子显然不轻,随着靠近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火油味道。
      两人抬着陶罐走来已经疲累不堪,将罐子放在祭台前边背对穹庐坐在台阶上休息。
      “不过引燃罢了,哪里需要这么多火油?”
      “谁知道,这铜鼎已有几十年没有开启过,据说上次祭火时他们往里倒了整整一缸的火油。”
      “一缸?莫不是铜鼎里藏着什么吃油的精怪?”
      “精怪倒是不知道,不过这铜鼎据说当初可是拿来镇压那条魔龙的魂魄的,你说……莫不是火油都给魔龙吃了?”
      “魔龙?”其中一名女官笑道,“玄鸟太子尚且在行宫镇守,怕什么魔龙?”
      “魔龙固然可怕,更可怕的却是人心,听说外面如今已经有人易子相食,这世道未免太过可悲。”
      “但愿三日后的祭火大典一切顺利……”
      魏修在青铜鼎后听着两人的话语,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玄鸟血脉对天下人的意义早已不仅仅是主君,更是一种信仰,一种寄望,而对身怀玄鸟血脉者来说亦是无法摆脱的责任。
      可他并不像先昭惠太子魏戈那样,从一出生就已经习惯了肩膀上的重量。
      祭火仪式还需要更多的准备,两名女官离开后,魏修从青铜鼎后走出来,目光落在了她们留下的那一罐火油上。
      三日后的祭火必不能举行。
      当两名女官搬着第二罐火油来到祭坛前的时候,那里已经燃起一片大火。
      两人脸色煞白,截了九道沟里的水竭力扑火却没得到丝毫效果,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
      “快,快去叫人来灭火!”
      两人匆匆离开,却没看到在她们的身后,祭坛周围九道细细的水流因为源头被截,渐渐干涸,片刻,那沟渠里的水痕竟也像是蒸发了一般,消失无踪。
      仿佛有一股淡淡的青烟从青铜鼎中缓缓飘散出来,周围的大火在凛冽的山风下张牙舞爪般摇曳,青烟却仿佛有形体一般凝聚在青铜鼎中。
      忽然,那五人合围的青铜巨鼎就像是被什么推了一把,侧翻在地。
      那些若有似无的青烟仿佛流水一般从鼎中倾泻而出,沿着台阶一寸一寸往下流淌。
      从青铜鼎中流泻而出的青烟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厚,片刻就漫延了整个平台,当青烟触及被遗落的那一罐火油时,那厚重的陶器忽然被什么击碎了一般破碎裂开,泼洒出来的火油“嘭”地燃起熊熊火焰,顷刻将整座祭坛吞没为火海,而火海之中却隐隐仿佛有什么东西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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