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的娃娃亲》蓝桥遗梦

5、女先生

　　赵辰东又梦见了儿时，温婉的母亲，守着清贫，叮嘱他读书时的情景。他的母亲舒兰原是京城贵族的女儿，幼时因家族获罪，随家人离了京城南下。后来在湘城遇见了故人，曾一同在京城为官的赵家。

　　赵家被贬至湘城多年，赵夫人身子不好，只育有一子，就是赵辰东的父亲赵文昭。舒兰自幼与文昭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家商议，不如结成儿女亲家。

　　文昭同母亲一样，体弱多病，赵辰东出生后不久便去了。留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后来舒兰带着赵辰东投靠娘家生活。舒兰娘家虽然也是获罪免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还是有一处大而舒适的宅院，院里也有几个家丁奴仆。

　　赵辰东的舅舅饱读诗书，也喜好结交文人雅客，虽没有巨大财富，但也乐善好施，常常接济一些有报国之志的青年。

　　赵辰东自幼在舅舅的熏陶下，勤奋刻苦，饱读诗书，打算日后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奈何朝廷亡了，新任政府没坚持多久也亡了。

　　后来列强入侵，故土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舅舅不忍故土屡遭敌寇践踏，于是变卖了家产，捐给了抗战前线。待他们长大一些，母亲和舅母相继离世，舅舅又解散了家丁，把他和表兄表弟寄托在新兴的学校里，然后孤身投军。

　　他记得母亲临死前和他说的话：“男儿应当上战场，母亲虽然舍不得，但如今敌人吞并华夏之势越来越急，若我们不上前线，国将不国，又哪来的家？记住，宁可战场洒热血，誓死不做亡国奴。”

　　母亲一介女流，和他说的最多的却是忠君爱国，他一直铭记。

　　如今生意虽都不好做，赵辰东并不担忧，困难虽然多，办法总会有的。古有祖狄闻鸡起舞，赵辰东也是天明即醒，于他们而言，贪睡是奢侈，是罪责。

　　赵如意笑他，活得太自律，心思缜密，人生一世有何乐趣？

　　赵辰东不言，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信仰，念及所想，又有何苦？

　　清晨一壶茶，目之所及，繁花似锦。若天下太平，赵辰东当真想要择一处幽静隐世，喝茶看景，聊度此生。他记得一位朋友在临死前说的话：这一世，没能够饮酒作乐，携如花美眷，憾事啊。

　　那位朋友刚刚年满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还来不及爱上一个姑娘，来不及享受这世间繁华，就被炮火炸的灰飞烟灭。

　　那位朋友本是世家子弟，有万贯家财，又远渡学习，满腹经纶，最好的韶华，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却为了千万人的自由，献出了生命。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父亲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也看透了许多，然后将万贯家财捐到前线，誓要尽微薄之力，驱除东夷，换华夏太平。

　　赵如意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女人，无论境况如何，总能把日子过得精致而有趣。

　　坐在赵辰东的身边，看着他品茶，于她而言，也是一种享受。

　　这个男人，她喜欢。

　　“莫非又做梦了？”与他朝夕相处，自是了解他的。

　　赵辰东垂眸，经历的生死太多，安睡无梦已是奢望。

　　“是春梦还是发财的美梦？”柔媚中带着调侃，赵如意美眸懒洋洋的望着他。

　　赵辰东偏头看她，眼神沉沉，赵如意讨好的笑：“玩笑而起，何必认真。”

　　“我不喜欢开玩笑。”声音有些冷，像初夏的清晨。

　　“开不得玩笑的男人真是无趣。”赵如意撇撇嘴，又想起好玩的事，眨了眨眼，问他：“前日，我见苏小姐奔后院去了，你们没有发展发展？”

　　赵辰东又飞来一记警告，赵如意忙讨饶：“我说的发展是指那个，你想的又是哪个？”

　　“苏小姐这人吧，漂亮是漂亮，但是却没有女人该有的韵味，啧啧，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若是再娇媚些，男人娶了她才不会立刻出去偷腥。”

　　赵辰东不说话，自顾自的品茶，赵如意眼睛一转，又道：“听说她是宋都统的小情人儿，都统为了她从不亲近女色。上次听来的消息说，前年宋唯希还是副都统的时候，北上开会，那边给他塞了个娇美的小姐，结果他拒绝了，声称自己有未婚妻，并且情深似海。你知道的，军人最忌讳暴露自己的弱点，可是他却无惧，可见也是个桀骜自信的男人。”

　　赵辰东面色不变，淡淡道：“你若是来讲故事的，就大可不必了。”

　　赵如意笑道：“我只是觉得宋都统年纪轻轻，又生得英俊潇洒，自是倾慕。当然我最爱的还是你，可是你若再不给我一丁点机会，那我也不能为了你孤独终老啊，不若把心思放到宋都统身上，没准能混个姨太太也未可知？”

　　赵如意小心的觑着赵辰东，继续道：“当然，你若是见不得苏小姐伤心，我便委屈一些，住在外面。”

　　“我为何会见不得她伤心？你若真能把宋唯希拿下，倒是大功一件，我自会嘉奖你。”赵辰东的眸子深而亮，像夏夜的星，深邃而璀璨，赵如意一阵恍惚。

　　心中有一瞬的涩然，仍是浅笑：“你是巴不得我与他有个什么瓜葛，对吧？到时一石二鸟。”

　　赵辰东眉目严肃：“我心中只有一件事。”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赵如意轻叹，男人的世界和女人是不同的，女人渴望的无非是一个良人，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份真挚的爱情，有吃有喝有人爱。而男人眼中，只有天下。

　　苏灵筠在家里闲闷了两个月，实在无聊，便和父亲说，想去学堂做女先生。

　　苏振山整日里忙于生意，无暇他顾，自己的妻子又早亡。家中佣人虽多，但都各司其职，虽保证了苏灵筠的衣食无忧，却没人真正的关怀她，同她说说心里话解闷。

　　苏振山知道最近很多学生痛恨东夷侵国，暗地里加入了各种抗侵略组织，虽然他也痛恨东夷，可是想到唯一的女儿，他又怕她陷进去了，丢了性命。

　　思量再三，他和苏灵筠说：“这样吧，我帮你安排一下，樊城有所不错的私塾，里面都是懵懂求知的孩童，我和先生说一声，你去带教。”

　　苏灵筠挺喜欢孩子的，可惜自己没有兄弟姐妹，成长的过程中孤孤单单的，只有琉璃文萃她们相伴。碍于她是小姐，琉璃她们待她一直是小心翼翼的，说不得真心话。

　　“好，父亲，我去。”

　　私塾是樊城一没落贵族建的，楼台雅阁，庭院深深，环境幽静，只余学堂里的朗朗读书声。

　　私塾有几十个学生，几个教书先生，仿照如今新兴学堂的模样，也分了班级，一共三个班。学堂里几乎全是当地小资家庭的孩子，穿着体面，谈吐也规矩。但毕竟是孩童，偶然顽皮淘气，是避免不了的。

　　苏灵筠初来，孩子们便喜欢上了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先生。

　　“我叫苏灵筠，你们叫我苏老师就好。”苏灵筠在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拿起来给孩子们看。

　　“苏老师。”童稚的声音，让苏灵筠心头一暖。

　　教小朋友习书识字虽然累，苏灵筠却觉得充实，而且小朋友们单纯有趣，又喜欢苏灵筠，所以她很喜欢这份工作。

　　学堂里还有几个女娃娃，是学堂先生们家里的女儿或者亲戚家的，长得漂亮可爱。苏灵筠闲暇时，最喜欢坐在太阳下，帮她们编头发。

　　这群小萝卜头最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可是有时也会说出超出他们年纪的话，比如他们也关心时事，也会问“什么时候能把东夷赶走？”“东夷人为什么要跑到我们这里抢东西？”“他们是不是长得肥头大耳好可怕？”“他们为什么要杀小孩子？”“他们会来樊城吗？”诸如此类的问题。

　　苏灵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觉得这么小的孩子，理应无忧无虑，远离血腥。她不想把残忍的真相告诉他们，她希望他们的心中，始终有阳光。

　　张先生告诉她：“虽然孩子们小，但是他们有权利知道自己国家的命运。他们应当从小就明白自己的使命，为自由而战，为生命而战，懵懂无知，才是对他们的残忍。”

　　“他们还小，他们心中应该装着美好。”苏灵筠忍不住小声的辩驳。

　　张先生轻叹：“我的女儿我也希望她生在太平盛世，一声安康。可是豺狼虎豹，不会因为你的渴望，而放弃撕咬你，这就是现实。告诉他们，读书的使命，成长的使命，一代人两代人的付出，才有后世人的安稳生活。若是一味地躲在温室里，不谙世事，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东夷的屠刀之下。”

　　“先生所言极是，若一味的退让，这樊城恐是不久也会沦陷。”

　　“好在宋都统是个明理的人，没有受到挑唆，而把枪口对准自己人。前年北地，外强蠢蠢欲动之际，有些地方首长，不把有限的枪支弹药对准鬼子，竟然用在了武力镇压同胞的身上。可恨，外强凌虐，他们竟然自相残杀。我与你说这么多，是不是觉得无趣之至？我也是恨不能从戎，图发牢骚罢了。 ”

　　苏灵筠笑：“没有，爱国是我们每个人应尽的义务，我虽是女子，也关心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