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东方桔雪

46、小说内外

　　尹榕榕通过手机常可以阅读到儿子的小说，见他把过程写得如此真实，佩服孩子聪明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忧，她怕这小说万一被周灿看到了，那该怎么办。
　　因此，她趁机给儿子打了一通电话，要他在这些情节上点到为止，另辟情节。
　　“妈，是不是我写的东西已经逼近了你们之间关系的真相？要知道，我手上可是有三份亲子鉴定书啊？妈妈，那个警官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儿子的追问，逼得尹榕榕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且闭着眼睛流出了眼泪。然而在电话中，她只淡淡道：“儿子，你是对的。但离真相还很远，你适可而止吧，有些事情，需要有个弄清的过程！你的小说若被有心之人看到，还不知要弄出什么乱子来呢。儿子，我们的生活不需要惊涛骇浪，平平静静就好！”
　　好在尹流星似乎从母亲的话中悟到了什么，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写作思路，且把以前写过的东西做了删改。
　　海滨大酒店，七楼。
　　周灿跟读着“花月流星”的小说，问尹妈道：“你最近去见过那两孩子吗？”
　　尹妈道：“见过，孩子们都挺好的。”
　　周灿眼里飘过一层迷雾，看不清她内心所想。
　　“挺好？呵呵，挺好？这孩子是不是发现真相了？”
　　“孩子怎么会发现真相呢？”尹妈小心谨慎道。
　　“可是，他小说里竟然写到了亲子鉴定。”周灿无不担心。
　　“那是小说，虚构的，您又何必当真呢，小姐！”尹妈安慰她道。
　　“是啊，是小说哩，看来，我是忧虑过度了——对了，周老头子怎么样了？”周灿私下里从来都是这么叫周远征的。
　　尹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对她讲真话。但一想到老雷的再三叮嘱，她决定隐瞒一些事情不讲。
　　“老爷酒精中毒后，经过住院治疗，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您放心！”尹妈为周灿端来一杯茶，放在电脑旁边。
　　晚风吹来，带着海水的咸味。周灿抬眼望见天宇，叹一口气。她只要一看见天，就会想起张正宇。
　　“尹妈，周老头子还在淇市没回来么？”
　　“没有，小姐！”
　　“淇市有什么好的，他就是留恋那里。一年中倒有半多时间留在那里，不就是一座大酒店么？比得上这里吗？”周灿幽幽道。
　　她有火气，但是，却不能发火。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小姐，老爷也是为了做生意嘛。”尹妈推着周灿的轮椅往栏杆处走，接近栏杆时停了下来。
　　又一阵海风吹来。夕阳已经沉入海底，天边却仍是火红一片。
　　周灿望着海天一色的壮丽景色，淡淡道：“他哪是为了生意啊，他是为了女人吧！他不在这里，这里的一切仍进行得有条不紊，可见他手下的人都是多么的信服于他。也好，也好！”
　　尹妈听她自言自语，也不敢插话。
　　“为什么一个男人不能好好地对待曾经爱过自己的女人呢？这什么一个女人可以执着地爱一个男人，而一个男人却不可以执着地爱一个女人呢？周老头这辈子，沾惹过多少女人啊！到如今，人都老了，还色心不改，到处留情，这何时才是个头啊？”周灿盯着远处的大海幽然道。
　　“小姐，这世间像你这么执着专一的人还真是很少哩！”尹妈小心翼翼道。
　　“周老头是我的父亲，我能做到专一爱人，他却为什么做不到呢？他为何就不能好好地爱我母亲一个呢？男人非得这么花心么？有钱的男人就非得要爱那么多么？如果是这样，我宁肯他不要有这么多钱！钱多了，真不是什么好事！”
　　周灿的这种唠叨，尹妈听得多了。她也没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知道，安慰也没用。于是，她习惯了倾听。周灿说过了也就说过了。对于一个身有重病的女人来说，除了发发牢骚，她还能做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钱多也是好事。如果周老头没这么多钱，又怎么能为我换肾，我又怎么能活到现在！他把我弄活，不就是想要我看看他是如何背叛我母亲的吗？唉！”
　　“小姐，你别想那么多！开心最重要！”尹妈笑笑地安慰道。
　　“能活着，我当然开心！我最为开心的是，那些想勾引男人的女人，最终却把肾丢了，还换给了我！都说人的换肾次数最多只有两次，我都换了三次肾了，这也算创造奇迹了吧！啊，活着就是好！”周灿的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在霞光的照拂下，显得格外恐怖。
　　换肾的话题，是周家的大忌，可是，周灿却常常把它挂在嘴边。人一方面有求生的欲望，一方面却又因无意义的活着而感伤，周灿就是这样的。纵使换了别人的肾，活了下来，她也觉得人生没多大意思。她现在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到周远征不断地背叛她的母亲；最快乐最得意的事，莫过于看到张正宇执着地爱着她，二十年来一直未恋未娶。然而，后一件事也让她痛苦，因为，她深爱着张正宇，却不能出现在他面前。还好，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要看他不是难事。而且，还可以通过一些活动，把他邀请到这里来，要看他本人也不是不可能。
　　她回忆着海滨晚宴的情景。从望远镜里观去，张正宇还是那么帅气，请来扮她女朋友的女人是很漂亮，可是，她看得出来，张正宇并不是真正的爱她。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什么男女朋友关系，这一点连周远征都没看出来。她看着他们上了车，然后，一同离开了海滨别墅。她看不出，他们有多亲热。
　　她确信，张正宇不会对那个女人真正动心；她确信，张正宇还对她这个“亡妻”执着情深。
　　她想到了她抱来的女儿周俏，那可是用来维系她和张正宇关系的一根纽带啊。
　　“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周灿道，“我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我不能让他们两个走到一起的！”
　　“走到一起，是什么意思？”尹妈有点迷惑。
　　“我真是鬼迷心窍了，让他们走到一起有什么好处呢？我原来是觉得那个男孩子有点像张正宇，所以才那样做的。如果，如果他们真是亲兄妹，那么，如小说中所说，最终会因为怀疑而真相大白的！不行，不行！——尹妈，推我进屋，让我看看那篇小说。”
　　看完，她舒了一口气，道：“小说终究是小说，离真相还是很远的！”
　　又道：“看他的小说两年了，怎么觉得他越写越像是写我们的那点秘事，不过，也许是我疑神疑鬼了！尹妈，你看，后面写的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哎，我竟现实小说两不分！”
　　“小姐，生活与小说本来就不是一回事嘛。小说可以改写，生活却不能！”
　　“哼哼，生活怎么就不能改写？要我说，生活比小说更精彩！”
　　“也是！”尹妈只好顺着她的话头说。
　　“你知道你的侄女在哪里么？”周灿终于提到了尹榕榕。
　　“自从那事以后，我从来都没和她联系过，真不知道她在哪里！”尹妈道。
　　“哦。不联系就好，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跟她联系！”
　　“我答应过你，不会的，我不会跟她联系的！”尹妈道。
　　尹妈自从知道那个男孩子叫尹流星之后，根本连他学校都不敢去了，又怎么敢去联系尹榕榕？如果侄女知道，当年是她这个亲姑姑为了私情与金钱而抱走了她的女儿，不要了她的命才怪！
　　“那个尹流星会不会是尹榕榕的儿子？”周灿突然问道。
　　“应该不是吧？天下这么多姓尹的，怎么会那么巧？”尹妈妈忙回答道。
　　“也是啊！他的小说写得这么好，怎么可能是木木的儿子呢？”
　　木木，周灿提到那个名字时，不禁又笑了笑：“可惜啊！有些人天生就没有被人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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