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东方桔雪

38、自作多情

　　尹榕榕去调查那家医院才发现，医院早已不复存在。它被人买下，拆掉，建起了高楼大厦。当年的医生也都不知去往。
　　她有点沮丧，坐在高楼对面的一家咖啡厅里发呆。
　　“罗丝，怎么是你？”当周远征出现在尹榕榕面前时，尹榕榕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她马上镇定了下来，沉着应对。
　　她没有回答来人的话。
　　“罗丝，你不认识我了么？”周远征显得有点激动，有点慌张。
　　他坐在她对面，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是罗丝，没错！”
　　尹榕榕终于忍不住回答道：“对不起，你认错人了。”他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眼里燃烧着一团光。
　　“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周远征眼里的那团光在扑啦啦地闪耀挪动。
　　尹榕榕迎视着前面这个中年男人的目光，丝毫不逃避。是的，周远征看起来，顶多就是个中年男人。这个大毒枭，他有足够的资本来装点自己的年龄，使自己看起来没有实际年龄那么大。
　　“大哥，您说什么呢？”
　　“你，像我的妻子，简直太像了！”
　　周远征看尹榕榕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尹榕榕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个大毒枭的柔情。不过，她的脑海里立马显现出被毒品残害的人们的画面。那些人，都是被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人所害。这个男人是一个披着西装装斯文的刽子手，用来装点他豪华门面的每一分钱都渗透着被害人的鲜血。
　　她想起了嫩模葛丽雯，那个被他买凶杀害了的情人。只是，现在没有找到证据让眼前这个人伏法。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靠近真相。她有预感，眼前的这个男人将把她带近真相。
　　“您认错人了！”面对周远征那双老辣的眼睛，尹榕榕还是撤回了视线。
　　她起身离去，却被两个大汉拦住。尹榕榕回头看向周远征，道：“想不到堂堂远征集团的周董事长，竟然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认错人，当真你是老眼昏花了么？”
　　尹榕榕的声音很大，惹来咖啡店很多人的注意，周远征被众人盯得不好意思，忙斥责那两人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两人只好放走了尹榕榕。出了咖啡馆，尹榕榕立即闪上一辆出租车，然后，中途下车，又闪入一辆出租车。中间倒换了几次车，且在车里换了衣服，才把自己送到一家宾馆里。
　　多年的暗夜生活，已经把她铸成了旋转的佛，八面玲珑，神通广大。
　　回到宾馆，她给张正宇打了电话，埋怨他那天把自己包装成罗丝去参加晚宴。
　　张正宇听说尹榕榕被周远征认成了他的妻子，竟然非常开心。
　　“你的功劳总算显了那么一点出来。”张正宇道。
　　“什么功劳？”
　　“你的出现，很可能把周远征变成一个凡人！”张正宇在电话那头懒懒地说道。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周远征原来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神龙不见首尾，现在终于现身市井之中了，是吗？”尹榕榕听不惯张正宇那种自以为是，慵懒散淡的语气。
　　张正宇道：“是的，正是如此！”
　　“可是，你也把一个深藏不露的私秘侦探曝光在了太阳底下，我有点不适应！”
　　“你是罗丝，不是什么狗屁侦探！你急什么呀！”张正宇仍不以为然。
　　“呵呵。”尹榕榕想想，也是，他不是叫我罗丝吗？罗丝就是罗丝呀。不过，纵使这么想，尹榕榕还是很担忧。毕竟，自己隐藏这么多年是肩负着重大使命的，她不能因为一次露脸而功败垂成。
　　“别以为你是孤独作战，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张正宇冷不丁抛过来这么一句话。
　　“是吗？那今天我被两个彪形大汉拦在咖啡馆的时候，你在哪里呢？”尹榕榕反问道。
　　“我在你身边哪！”张正宇的语气表明，他在笑，“你的咖啡是谁端的？忘记了么？想问题想得那么出神，怕连咖啡是什么滋味都没尝到吧？可怜那个给你端咖啡了人了。”
　　“是你？”
　　“对呀！——开门吧，我就在你门口！”张正宇语气一转，有点正经。
　　尹榕榕立马来到门边，望向猫眼，果见张正宇站在门外。
　　她让进张正宇，却被张正宇堵在门背上。他望着她，轻声道：“反应倒蛮快，像是受过专业严格训练的！”
　　尹榕榕一见张正宇那张邪祟的脸，就像吃了安眠药一样，晕乎得想睡。此刻，她想起了尹流星，想起了周俏。这个坏男人，他知道他的一双儿女是她亲生的吗？不，他连尹流星都不认识呢！
　　张正宇只要被尹榕榕那双大眼睛一瞪，就失去了使坏的勇气。
　　他放了尹榕榕，道：“你别那样盯着我，放了谁都会受不了你的眼神！”
　　他仰天躺倒在大床上，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看着仰天而躺，四肢摊开而睡的张正宇，尹榕榕产生了错觉。这哪里是那个英气逼人、破案如神、一身本事的张正宇啊，这分明就是个在单位上呼风唤雨，回到家里疲惫不堪的职场男人啊！
　　她默默地扯了一条被单为张正宇盖上，自己则在靠窗的沙发上躺下，觉得内心无比踏实，竟也沉沉睡去。
　　待醒来，已经是夜色浓浓时分。房间里灯开着，张正宇已不知去向，先前盖在张正宇身上的那条被单，已经盖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抓住被单，想象着那个男人醒来为她盖被单的情形，内心流过一泓春水。这春水浇醒了她久违了的家庭生活愿景。然而一想到两人之间隔着天堑坎途，那点愿景也如幻灯一般闪逝了。她目前的生活状态挺好，井然有序，吃穿不愁；他目前的生活状态也挺好，身居高位，美女环抱，心上有值得怀念的人，身边有值得疼爱的女儿。是啊，周灿用心可真谓良苦！她给张正宇留下的可是他真正的骨血啊，就算是亲子鉴定，也能证明周俏是他的亲生女儿！
　　就现状来说，两人的生活除了工作之外，不会有任何交集。两人偶尔之间，冒出的那点火光，也只是为工作需要。
　　她摸了摸脑袋，确信自己没有发烧，于是，心内提醒自己：不要对那个男人怀有任何幻想，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引来一顿当头棒喝！
　　她的老人机突然响起，一看是张正宇的密号。
　　不看手机则已，一看则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手机提醒她，房内装了监控。她的手机可不是一般的老人机。
　　“醒来啦，不要盯着一条被单发呆嘛，我可不会对一个睡过去的四十岁的女人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张正宇的邪祟之声像魔音一样从手机里传来。
　　尹榕榕盯着对墙上一幅美人图，道：“你把摄像头装在女人的胸针上有意思吗？”
　　“啊，这都被你发现啦？幸好，你没抠鼻子，换内衣什么的，不然就惨了！”
　　张正宇奸滑的语气里透露出无聊的调侃。
　　“你就是凭着这些无聊的伎俩来打发失去老婆的寂寥时光吗？你以取笑身边的女性为荣吗？若云她们三个都是你用来打发寂寞时光时的捉弄对象吧？”尹榕榕越发气愤道。
　　“哟哟哟！一股子酸味啊！对了，开玩笑可以，你可不许提我老婆啊！这个世上，还没人有资格在我前面提起我的老婆，知道吗？——饭好了，快下来吃饭吧，一楼中餐厅！”
　　他近乎命令的口吻令尹榕榕很不爽，特别是前面两句话，更令尹榕榕气得肺炸。她走过去，扯下张正宇布下的蚊子大小的摄像头，用餐巾纸包着放在随身提包里。洗漱一新，点了淡妆，便下去吃饭。
　　张正宇见到尹榕榕，邪邪一笑，招呼她坐下。
　　尹榕榕白了他一眼，他也视而不见，仍自为她布好餐布，摆好碗筷。
　　他看着一脸怒气的她，淡淡道：“你似乎对我亡妻有恨意啊。这对我是伤害，也是福祉。”
　　尹榕榕没作声。张正宇看了看她化了淡妆的脸，道：“清爽！”然后又道：“若云、美娴、紫烟从来都不会以你现在这副模样对我，也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提我妻子半个字——尹榕榕，你究竟是谁啊？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到她呀？我们很熟吗？”
　　他懒懒的语气里满含辛辣讽刺。
　　尹榕榕鼻子里哼哼两声，斜视一眼他，端起杯来，只顾喝水。服务生端来菜饭，她就盛上，开吃。
　　“你很饿吗？连回答问题的力气都没有吗？”
　　尹榕榕没理他，只是大口地吃。张正宇咽了两腔口水，也无奈地开始盛饭吃饭。
　　两人谁也不说话，就像在执行任务一样，吃饭！餐厅里人来人往，尹榕榕耳际充斥着各种谈话的声音，小孩子吵嚷的声音，还有情人间密语的声音，经过她的听觉筛查，她得出结论，此地安全。
　　正因为此地安全，张正宇才会如此张狂地对她说话。若在平时，他一定会一本正经，公事公办。
　　“你在想什么呢？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张正宇含着一口饭，催促道。
　　“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很正常啊！”尹榕榕放下碗筷，两手一摊，双肩一耸，若无其事道。
　　她不想待他吃完，准备离开。他一把拉住她，一本正经道：“老医院旧址是我们的监控对象，你不要贸然行动！”
　　她感受着他手臂的力度，思虑片刻，甩开他，道：“自作多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四个字，但是，就是说了，没有理由。
　　张正宇叹一口气，望向她闪电般的黑色身影，消失在餐厅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