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雨停花不落

28、江湖再见。

　　说来也很巧，章逍一来，广场上的灯倏地全亮了起来。暖黄色的路灯照着并排走的俩人。
　　章逍拿着烟，想往自己嘴里送，又突然想到这是王野叼过的，他顿了顿将要把烟放在嘴里的手。
　　奇怪，他干嘛要在意这个？
　　章逍又把烟送到了自己嘴里。下午从何子祥那儿没抽几口他就为了演戏掐了，把他的瘾都勾出来了。
　　他白皙的手指掐着烟，吐出了个漂亮的烟圈，长长的眼睫毛随着吐息而扇动，在路灯的暖光下泛着点点荧光，一双桃花眼满意得上挑着眼尾，勾人得很。
　　王野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中感叹，这也就是章逍，这要换个人跟他抢烟……他早一拳头招呼过去了。
　　“你为什么抽烟？”王野突然问了句，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头，所以刚刚一直没有说话，但问完他就反应过来，这跟问“你喜欢吃糖吗？”是一样的废话。
　　“那你为什么抽？”章逍叼着烟，笑着反问了句。“我记得你小时候挺乖的。”
　　“我天生反骨，非跟人逆着来才高兴。”
　　“嘁，叛逆期。”章逍又笑了笑。
　　“你今天很开心啊？”王野努了努嘴。
　　“当然。”章逍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摆了人一道，当然开心。”
　　章逍没有告诉王野，他感到高兴是因为他想起了那天王野对他说过的话：

　　“你很像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
　　“一个……我想不起来叫什么、长什么样，但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他和你一样，总是不爱搭理人，言语间还带着几分傲气，虽然年纪不大，但人一接触到他就会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真奇怪，我都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但却能记得他给我的感觉。”
　　章逍知道王野是打死不会提起那天的，他会羞死。

　　转眼俩人已走到了马路边，灯光比方才亮了许多，突如其来的汽车远光灯刺得章逍晃了晃眼。
　　王野趁机把他的烟抢走，挑衅般笑着冲他挑了挑眉，说：“你还没说你呢。”
　　“我？”章逍笑了笑，“我也叛逆期。”
　　王野接着哄笑了起来。
　　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在把话题混过去。
　　美好的回忆已经揭开了，完美的形象已经落下了，谁又忍心亲手撕碎它？
　　谁也不想让对方看到，那个黑暗里如同蛆虫般扭曲、不堪、脆弱的自己。
　　章逍趁王野笑得忘形，又把烟抢了过来，郑重的说道：“我保证最后一根。”
　　“真的？”
　　“真的。”章逍佯装严肃，又笑了起来，小声道：“今天最后一根。”
　　王野听到了，看着章逍，冲他一通爆笑，章逍也看着他，俩人对着笑，傻笑个没完。
　　章逍一边笑一边把烟掐了扔到了垃圾桶里，笑到肚子疼了，终于弯腰停下来喘口气，蓦地抬起头注视着王野道:“回家吗？”
　　王野看着章逍那张仍滞留着笑意的脸，怔了怔，突然想到今天他们把姚雪的事解决了他就得搬回家去了，以后在学校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他们还能总是像现在这样吗？没有任何理由的自己又真的……敢去找他吗？
　　王野缓缓道：“我想在外面再待一会儿。”
　　章逍不假思索道：“好啊，去哪？”
　　“去……”王野顿了顿，他没想到章逍这种好学生对于夜不归宿也能答应的那么快，“去吃烤串吧，就当庆祝咱们完美解决了，也纪念一下——我脱离江湖。”
　　章逍一瞬不眨地看着王野，看见他说到“脱离江湖”时，漂亮的眸中闪过一丝耀眼的光，章逍把它小心翼翼的捕捉下来，刻在脑海中，笑着说：“走吧。”
　　俩人叫了辆车，去王野常去的那家大排档。
　　“叫上李言生他们吧，”章逍在车里后座说道，“这事也瞒不住他们，还不如早点说。”
　　“我已经请过他们一次了。”王野挨着章逍坐在后座，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微信群，昏暗的车中手机的荧光晃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庞。
　　章逍想起了王野那天喝得烂醉的情形，不禁笑道：“这次我请。”
　　王野诧异的看了眼章逍，“真的？”
　　王野心想：其实我再请一次也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钱。
　　“真的。”章逍坚定道，“你去叫他们吧，我去叫周帅。”
　　章逍心想：嗐，卡里还有四万多，先花着，不够再说。
　　王野简明扼要的给群里发了消息。
　　［老大：吃烤串，老地方，现在，你逍哥请。］
　　［三驴：庆祝他当上校草？？黑人问号.jpg］
　　［帅比：关爱智障的眼神.jpg］
　　［帅比：你们该不会是去干何子瑞了吧？］
　　［小强：野哥你怎么不带我们？］
　　［胖虎：逍哥请啊……这怎么好意思呢？］
　　［老大：屁话真多，爱来不来。］
　　二十分钟后，几个人聚集在烧烤摊，章逍看人都来齐了，一人要了一瓶啤酒，反正明天放假，宿醉也不影响什么事。
　　章逍和王野之前点过菜了，现在上了羊肉串、扇贝、生蚝、鸡脆骨、面筋、鸡架、豆皮等等，他俩让大家看看有没有要加的，赵胖虎先推辞了一番，然后又要了几十个大腰子……
　　大家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随后王野开口解释了他和章逍是如何解决姚雪事件的，大家听后心里也都好受点了。
　　谁知道王野紧接着又说：“感谢诸位几年来两肋插刀，江湖再见。”
　　大家起初没当回事，可见王野一直举着啤酒不放，这才真的反应过来。
　　李言生第一个碰了杯：“江湖再见。”
　　随后是刘小强跟他们碰在一起：“江湖再见。”
　　赵胖虎和邹三驴同时碰杯：“江湖再见。”
　　周帅被感动了，也跟着碰杯：“江湖再见。”
　　章逍轻笑了一声，随即把杯碰到王野旁边。
　　“江湖再见。”
　　然后章逍扭过头去小声对王野说：“我们要一直见。”
　　初夏的夜晚，王野只能听见章逍的耳语、碰杯声与蝉鸣，凉风习习，没有降温他那强烈的、不停跳动着的心。

　　众人各干了小半瓶，王野最猛，干了3/4。章逍头疼不已，这小子又要烂醉了。
　　最后王野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只记得周帅和李言生拌嘴，闹个不停，周帅借着酒劲儿抱了下李言生，李言生愣住了，但是没推开他，然后周帅就断片了。还算清醒的几个看着这一幕笑了半天。
　　还有赵胖虎和邹三驴，非要争他俩这些年谁给王野的贡献多，王野又被迫灌了剩下的1/4。
　　刘小强酒量差，又被他们几个灌了好些，也不省人事。
　　王野最后还有意识的时候，他看到章逍扶住了他，且对方脸上没有任何喝醉的现象。

　　章逍凭借着章家人酒量好的基因，成功挺到了最后，看着周围吐的吐，睡的睡，闹的闹，头都大成了二倍。
　　好不容易套出了这帮人家里都在哪儿，挨个塞上了车，又给他们家长打电话，换了套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说辞，让家长们来接应一下。
　　都送走之后，只剩他跟王野坐在车里，王野处于半昏睡状态，他这次比上次喝的还多，那几个家伙之后又叫了几瓶，轮着灌王野，章逍还替他挡了几波。
　　章逍见王野头倚着车窗的玻璃睡得昏昏沉沉，脑袋也跟着车窗一直颠，突然司机遇红灯刹了车，王野差点装上前面的座椅，被章逍给揽回来了。
　　朦胧的月色透着玻璃，照在王野身上，像是盖了件白色的薄毯，里面的人褪去了平时的张狂，凌厉的眉眼也变得温柔起来，脸上的红晕更是给他添了几分乖巧，饱满的唇瓣一开一合，像是在喃喃细语。
　　章逍滚了滚喉结，不敢再直视，把王野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让他睡得稳一些。
　　车到家门口，章逍付过钱后把王野抗到了了电梯里，想着幸好有电梯，这要是楼梯他得疯。
　　到家后，章逍让王野躺在床上，又喂了他蜂蜜水。一切照常，就是王野比上次安静多了。
　　章逍刚帮他换完身上的衣服，王野就醒了过来。
　　王野倏地凑近章逍，脸的距离越来越短，章逍觉得突然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好像都在期待着什么似的，一时间无法顺利呼吸……只见王野在离章逍最近的时候低下了头去，狠狠抱住了他。
　　章逍呆住了，心跳声比时钟里的秒针声还快。
　　等王野松手了，脑袋又搭在了章逍的锁骨上，他对着章逍耳边说：“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章逍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放在王野背上，像安抚小朋友一样轻轻摸着。“对不起。”他说，“我家里人看见了我胳膊上的伤，觉得学校体罚学生，强制让我转学了。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怕你知道了会自责。我也不敢跟你告别，我怕我会更舍不得，更难过。”
　　章逍一用力，抱住了王野，“对不起，我真的太自私了，又自私又怯懦，对于家里人的决定，我一点反抗都没有。”
　　王野用手圈住了章逍的脖子，“不怪你，”他笑了笑，温柔的不像话，“真好，我们又遇见了。”
　　“真好。”章逍笑着说。
　　“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到你身边去。”王野坚决的说。
　　章逍一下就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这也是自己想了很久的。
　　章逍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说：“好，我等你。”
　　月光与蝉鸣充斥着整个夜晚，将其铺上浪漫与燥热，送给床上的两人一场甜梦。
　　醒来，又是场新征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