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星光》关尔小禾

4、赴宴的余翡

　　在正式的工作开始之前，余翡得先找到落脚的地方。下班后，她开车去了离公司最近的慈幼所。

　　这家慈幼所是私人的，由白家出资建立，后来有了规模，就成了和社区合作的机构。

　　余翡将车停在不远处，看见了慈幼所昏暗的招牌——白露慈幼所。字微暗，但在霓虹十色的夜景里，格外清晰醒目。

　　来之前，她就给负责慈幼所衣食起居的荷姨打了电话，荷姨已经为她收拾出了一间房。

　　余翡从慈幼院侧门进去，正好看见几个眼盲的女孩在编绳。鲜艳缤纷的绳子在她们手中翩飞环绕，很快就编成了各种精巧的形状。或许是听力很敏锐，有个十来岁的女孩放下绳编，起身朝她走来。女孩儿目光温和，步履平稳，丝毫看不出有眼疾。

　　“翡姐，你来了？”女孩儿问。

　　其余的女孩子也放下手里的活儿，兴奋地起身要跑到余翡身边来。

　　余翡连忙说道：“我过来住几天。慧慧，你们忙你们的。”

　　慧慧正是迎接余翡的女孩子，她听说余翡要住几天，明显很开心。连忙跟随余翡到后院二楼。

　　二楼是住宿的地方，每间房住一到两人。余翡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顺便观察了房间里那些孩子们的情况。

　　来白露慈幼院的，都是有残疾的孩子。慈幼院不仅要照顾他们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帮助他们学会生存。

　　因为有社区的支持，慧慧几个眼盲的女孩子得以跟非遗绳编师傅学习，一来可以传承非遗文化，二来，可以靠卖些作品维生。在余翡的建议下，慧慧学会了直播，在网上开了家店卖绳编手工艺品，生意虽然不火爆，但勉强能维持生计。

　　荷姨刚好将余翡要住的房间打扫干净，余翡一进门，就见荷姨在擦桌子。

　　“小余来了啊？”荷姨起身，“今天一直忙着，这才有空打扫你的房间，你看怎么样？”

　　房间很朴实，一床一桌、一个衣柜，窗帘是新挂的，还有些褶皱。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谢谢荷姨，很好。”余翡感激道。

　　荷姨也不问她为什么要住进来，又说：“还缺什么你只管说，我去给你端碗粥来喝。”说着，就轻快地下楼了。

　　慧慧拉住余翡的手，轻声问：“翡姐，你当真要住在这里了吗？”

　　余翡说道：“是啊，不过我工作忙，可能也不会经常回来。”顿了顿又说：“等我找到合适的住处，还是会搬出去的。”

　　最近有几个孩子离开慈幼院了，刚好就空了间房。若将来还有孩子进来，余翡的房间是要让出来的。

　　慧慧露出担忧之色：“你男朋友……”

　　“分手了，”余翡说。

　　“啊？又分了？”慧慧皱眉，“我听说，这一个是要结婚的。”

　　余翡失笑：“慧慧，我从未想过结婚。”

　　慧慧抿唇轻笑：“那一定是他们不够好。”在她心里，余翡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女性。她仔细揣摩着余翡说话的语气，似乎没听出余翡分手的落寞或失意，但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走到床边摸了摸，说道：“我帮你铺床吧。”

　　“好。”余翡打开行李箱，拿出四件套，和慧慧一起铺床。

　　床铺好，荷姨的粥也端上来了。这是荷姨最擅长的牛奶燕麦粥，是给孩子们做夜宵的。和慧慧一起吃过粥后，两人一起把碗洗了。

　　“最近所里还好吗？”余翡问慧慧，“钱够用吗？”

　　慧慧手里的碗很快就被洗得光可鉴人，恨不得让余翡手里的碗自惭形秽。她眉头轻轻一蹙，但很快就松开了，说：“前几天听荷姨和几个财务那边的人说，钱还够用，就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慈幼院的花销，其实也够大的。虽然也会收善款，但本就是带有慈善性的，也不好收费太高。来这里的孩子，也不是非富即贵，而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大部分甚至是很贫困的。

　　“对了，”慧慧想到什么，“辞远哥捐了一笔钱过来。”

　　余翡沉声问：“他捐了多少？”

　　“一万多吧。”慧慧说。

　　余翡：“他哪儿来那么多钱？这半年他跑到农村种树，不是还亏了吗？”

　　慧慧说：“他说那是他直播卖货赚的钱。”

　　“他直播卖什么？”余翡问。她其实好久没和楚辞远联系了。

　　“我也不清楚。”慧慧摇头。

　　回房间后，余翡本想和楚辞远通话，但夜已深，就算了。她独自躺在床上，冰凉的被窝很快温暖了。或许是认床，她睡得不好，夜半时醒了。

　　荷姨是个懂些意趣的人，在她床头放了一个相框。余翡一翻身，就能看清相片里的人。那是一群年轻人的合照，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衣服上有“白露公益”的字样。合照中间的两人，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人是楚辞远，女人名叫白露。

　　粗略算了算，白露已经去世近8年了。她的魂魄，永远留在了遥远的山雨中。她去世之后，这群年轻人便散了，最终只有楚辞远几个还在继续走着白露走过的路。

　　而余翡，有时觉得自己只是这段路上的过客。她只是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和他们走到了一起，但好像不久后，她就会离开。

　　就如公司里流传的那些流言一样，若不是因为欠债欠情，她肯定会选择更赚钱的行业。

　　余翡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拿起手机一看，居然快九点了。

　　孩子们知道她在睡觉，都没有打扰她。荷姨带着几个护工和孩子们锻炼去了，所里只剩慧慧等几个眼盲的女孩子和几个脑瘫孩子。

　　脑瘫的孩子们正在艰难的准备食材做早饭。见了余翡，一个个热情地打招呼，还特意地给她留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余翡习惯早上喝一杯咖啡，再晨练一会儿。今天孩子们很开心，她干脆不去晨跑，陪他们吃了早饭。慈幼院每日三餐都是有标准的，早餐虽不丰盛，但有营养。

　　余翡吃了两个花卷、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又去看了这两周的菜单——饮食很常规，但总是少了些什么。再看了看慧慧等人碗里的东西，分量很多，但没有水果。

　　早饭过后，余翡开车去了公司。快下班时，通知漆蕤蕤和自己一道去参加慈善晚宴。

　　两个女人打扮一新。余翡身着一袭淡色长裙，外搭长款大衣，隐约露出纤细的小腿，这一身简约又干练，大衣包裹的身材纤细有力，迈步时长裙轻轻摇曳，腰臀腿的线条若隐若现。

　　漆蕤蕤家境富裕，从小就跟着父母参加过无数的宴会，自己的礼服挺多。她随便穿了一身妈妈替自己挑的礼服，兴奋地跟在余翡身后。她还从来没有以公司员工的身份出席过宴会呢。好新鲜，好刺激！

　　“别抱太高的期望，”余翡一眼就看透漆蕤蕤的心思，“这种宴会非常无聊的，我们可是带了项目去要钱的。”

　　慈善性质的宴会，其实就是一群各界有钱人，砸钱提高自己形象的舞台。漆蕤蕤看了宴会流程单，别人都是带着名画、古董什么来筹款的，而只有余翡和她，是拿着项目来要钱的。

　　一个项目，是为慈幼院孩子捐钱，一个项目，是给乡村种植农户筹款。这么一对比，当真有些落差。可漆蕤蕤觉得，她和余翡带的东西，比其他人所谓的名画、古董更有价值。

　　这并不是什么大规模的宴会，更像是圈内人相互联络交流的饭局。地点在一家星级酒店，场面布置得精美巧妙。

　　余翡和漆蕤蕤由侍者引领着进了电梯，出电梯后，迎面便是会场，还未入内，就已经隐约听见场内悠缓的音乐和欢声笑语。

　　忽然间，漆蕤蕤拉住余翡的胳膊拼命晃动，压抑着激动的声音：“翡姐！刚才进去的人好像是黄锦城啊！”

　　余翡已经看见了，她虽不认识，但她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猜出那人是娱乐圈的人。

　　“啊！我要签名，我要合照！”漆蕤蕤跺脚低吼。

　　余翡失笑，找了个角落，让漆蕤蕤替自己拿着包，她让侍者倒了杯温水，吃了一颗药。

　　漆蕤蕤有些担忧：“翡姐，你不舒服吗？”

　　“没，”余翡摇头，“解酒药。”说罢，理了理衣裳，和漆蕤蕤一同入了会场。

　　刚进入没几分钟，余翡就被几波人拉着喝了酒。余翡笑意嫣然大方，举着酒杯在衣香鬓影中穿梭。

　　“余总，好久不见啊，风采照人啊！”来人是几个年轻贵妇。

　　余翡立刻亲自给她们倒酒，这几个人算得上是她认识的“姐妹”，余翡第一个节目，她们还出了钱。于是余翡豪气冲天地干了几杯酒。

　　“余总大气！”其中一个姐妹说道，“我就喜欢和余总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几人走了后，又遇到几个。余翡又一个个碰杯：“王秘书，张先生，多谢你们对我的帮助呀。”然后又是一顿彩虹吹，把他们说成国家人才！

　　漆蕤蕤跟在余翡身后，脸都要笑僵了，可一看余翡，她似乎没有醉意，但笑容又似染了醉色，动人迷心。

　　有人来要和漆蕤蕤喝酒的，余翡差不多都挡了。有好几瞬，漆蕤蕤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也不喜欢手中的酒。

　　正当漆蕤蕤要拉着余翡去休息时，场面忽然微微静了静。余翡握着酒杯，顺着众人的视线往门口看看去。只见一行人迎了出去，很快簇拥着一人进来。

　　这行人落座贵宾席位之后，慈善捐款活动总算开始了。

　　放在前面亮相的，是宴会主办者亲自画的油画，然后被人高价买下了。卖画的钱，将会捐给某公益协会。

　　连那位黄锦城都带了自己自幼练习用的小提琴出来卖，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最后说明要把卖的钱捐给有音乐梦想的孩子们。

　　太感人了，漆蕤蕤忍不住泪水盈眶。

　　到中途，才算轮到余翡带的项目。漆蕤蕤原本非常重视，还准备了PPT和大段演讲词。余翡并没否定她。但此时漆蕤蕤才明白，PPT准备了，没有投影。演讲词准备了，却没人愿意听长篇大论。

　　来此的人，大多可能并不是真心为了慈善。漆蕤蕤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到同情、怜悯或者动容，而是看到了一种流露于他们眼中的野心、欲望和虚荣。

　　最终，还是有人给余翡的项目投了钱。其中一人不愿透露姓名。其中还有一人，是余翡没有想到的——孙苒苒，也就是余翡前男友的现女友。

　　这个环节结束后，孙苒苒亲自端着酒来找余翡：“余小姐，久仰大名。你真让我钦佩，这杯酒敬你。”

　　余翡接过她的酒：“不敢，多谢孙小姐。”说罢，她轻轻仰头，优雅爽利地将酒一饮而尽，对孙苒苒露出从容坦然的笑容。

　　一旁几个姐妹当即叫好：“翡姐，霸气！”说罢，几个人看向孙苒苒。

　　孙苒苒愕然，迎上余翡平静含笑的目光，抿了抿唇，仰头喝酒。可惜喝了一半就被呛住了，满脸通红，窘迫尴尬。

　　余翡的酒场姐妹有人唏嘘：“孙小姐财力大气，可酒力差了点啊。”

　　余翡连忙解围：“我干了，孙小姐随意。比起孙小姐的酒力，我更喜欢孙小姐的财力。孙小姐，要多支持公益事业啊，您真是人美心善。”说着，招呼侍者过来照顾孙苒苒。

　　孙苒苒有些狼狈地离开了。

　　也不知怎么的，余翡喝完孙苒苒的酒后，酒力开始上头。连脚步都有些恍惚了。她想走回自己的位置，可眼花头晕，想要找漆蕤蕤，也不知道漆蕤蕤去了哪里。

　　此时漆蕤蕤正在想办法要签名合照，她又遇到了家族的长辈，长辈拉住她不让她走了，甚至还要带她一起回家。

　　余翡扶着桌，险些把桌上的茶点弄倒。还好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随后把她带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

　　“余小姐，你还好吗？”有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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