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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皇皇者华7 ...

  •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眉头蹙成一个褶皱,睫毛似乎在微微发颤。脸色发白,头上的汗珠凝成一颗一颗的,微微一动,就滚落下来,流入鬓发。
      是做了噩梦了。
      重华在一片混沌中行走,触手可及,都是黑暗。
      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黑暗中奔跑了许久,记不得年岁,记不得开头。
      眼前突然明朗起来,是到处奔跑的人们,手里提着刀剑,脚下是尸山血海,眼前是残肢断臂。
      天上的云就像是奔腾的河水,汹涌变换,看不透形状,连色彩都是诡异的土红,嘶吼着向天边奔涌。
      满脸杀气的白衣士兵手执长刀,沿着浓云流淌的方向喊杀过去,穿过重华的身体,不知到底谁才是幻影。
      重华看着这些人,心中没有害怕,剩下的是茫然,不知来处,不知去处,不知道该干什么。
      果然,茫然,才是最可怕的,没有方向,不知如何。
      “月儿!“
      重华心头一悸,颤了一下,不自觉睁大了眼。
      机械般扭头看去。
      浑身黑袍,看身形是个男子。
      他蹲在地上,握住一个同样穿着斗篷的小孩的手,长长的袍子铺在地上,划出一个圆,边缘隐隐的金银色彩的花纹繁杂奥秘,晦涩难懂。
      从重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隐在黑袍帽檐里的侧脸。想来,必是棱角分明。
      “月儿!你记住,”男人好像把话在肚子里翻滚了好久,最后只吐出,“要听话。”
      “你是月,你要比父君强大,纵然千面,也是不变的强者。要骄傲,要不屈,要不会认输,你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生命。你是下一个月氏,以你独华为名,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谁。月儿,父君爱你,比任何人都要爱你,但你要爱世人。你是群星的领袖,是众光的守卫,你是,唯一的……”
      小孩懵懵懂懂,却又好像什么都懂,他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黯淡了眼神,咬着下唇握紧了男人的手,什么也没说,那为难的样子,像是个哑巴。
      耳边呼喊声响起,嘶吼,惨叫,哭泣,有什么东西打在脸上,是雨,还是血?
      重华抹抹脸,没有什么颜色,是雨水。
      云不再是土红,而是黑压压地沉下来,水滴打在地上,溅起血花,冲刷着一切。
      “父……亲……,父亲!”
      换了一个场景,山被削去了一半,巨大的法阵雕刻在地上,排列成型。小孩趴在法阵上,那下面好像有什么人……
      重华觉得自己心里闷得难受,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蛰自己的额头,走不过去。
      小孩的白袍子沾染了红,凝固成黑,小手拍打着法阵,一声声哭喊,帽子落下来,是银白的长发,细致的扎着小辫子,额生月印,小小年纪,像个精致的娃娃。只是那样的情感,不适合。
      “父亲!你看看我,月儿好痛啊!月儿好难受!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好疼啊~”
      没有人,都是尸山残骸,无人上前。只有冰冷刺骨的雨水毫不留情地砸下,山下的尸体接触到雨水,化成星星点点,凝聚到法阵,加固力量。
      小孩的表情痛苦,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头发结成一缕一缕的,随着他的动作拍着脸庞,天地之间,只剩下那撕心裂肺的沙哑哭喊,绝望又尖锐地令人震撼,无比心酸。
      重华抚上胸口,好疼啊,为什么会难受?
      他是谁?我是谁?
      重华的头皮一痛,魂魄仿佛都被撕扯起来。
      “醒了醒了!小公爷醒了!”
      入眼是苏绣的床帏,模糊又熟悉,光线有些昏暗。
      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就连太医扎上的银针也只是顿顿的痛,没什么感觉,相比而言,脑袋才是真的要疼得炸开了,没有力气,耳朵也是嗡嗡地响。
      重华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眼皮还是沉重的很。
      “长清!你怎么样?”重云推开扶着她的嬷嬷,快步走到床边,“孩子,你那里不舒服啊?告诉姑姑,你还有哪里难受吗?”
      “母后,您让长清缓一会儿,他刚醒。”周峰拍上重云的肩膀,看着愣愣的重华。
      “对,对对对,好好休息,好好休息。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高兴地有点混乱了。
      重华闭闭眼,动动手指,力不从心,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攒好一会儿,他撑着欲裂的脑袋,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
      太医说,重华是心绪起伏太大,山上山下,寺中宫里又差别太大,突然换了环境,有些不适应罢了。虽说只是水土不服,但是重华底子差,心中又装着事情,里外碰撞,这才一病不起,好好修养,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这才让太后和皇帝松了一口气,下面的人也都庆幸不是自己的问题,命好歹是保住了。
      重云先前是不信那些神佛鬼怪的,也许是人越老,牵挂的东西越多,越害怕越胆小,总要寄托些什么,她就开始吃斋念佛。
      为了给重华积善德,皇帝就减免刑罚,大赦天下,除了罪大恶极、屡教不改之人,大都减免了死刑,甚至放了出去。
      而这,就给了毛七七一个机会,她是异姓王送来的,但那异姓王势力并不大,早年在重云的压迫下,地盘一缩再缩,没什么大威胁。
      这就导致毛七七在宫里任人拿捏,古代规矩哪里是人学的?特别是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的大学生,生长在象牙塔里的乖乖女。
      思想是最难扭转的,好像老一辈难以理解为什么女孩的布料越来越少,在大冬天也要露胳膊露腿,年轻人难以接受包办婚姻一般,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会把人逼疯的。
      毛七七刚被拉到宫里教规矩,三天不到就赶上大赦天下,连宫里合龄的宫女也能出宫嫁人,所以,毛七七逃了。
      皇后知道以后,并不放在心上,出宫就出宫,总归一个妃子,重云不会记着,皇帝没有宠过,逃就逃了呗,终究碍不到她什么事,拨拨茶叶,“就上报说,淑妃暴病身亡。”
      “喏。”
      借着过病气,重华真的搬到了东厢房。
      阳光正好,对重华来说不热不冷。老管家给重华披上大氅,晒的久了,有些昏昏欲睡。
      重华接过药碗,一边儿摆着两颗蜜饯,透透亮亮,一看就贼甜的那种。
      吹吹热气,声音有些涩涩的,透着哑,“我这是一病,又躺到了深秋,连重阳节过了。”
      旁边的老管家慈爱地看着重华,“可不是,明天呀,就是冬至了。”
      重华有些失神,“冬至?又是一年了,也不知我这命,还能熬多久。”
      “呸呸呸!哎哟,小公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老管家眼角有些湿润,语气竟也带出几分哭腔来。
      重华无奈地笑笑,“这不是乱说呢么,我可还要等着逛灯会、看梅花、吃上来年的甜粽子呢,哪怕为了这些好吃的好玩的,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没了的。你慌什么?”
      “哎,哎,小公爷,您快喝药,凉了更腥苦。”老管家抹抹泪,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往下撇,有些颤抖。
      皱皱眉,忍者干呕的感觉,硬生生把那浓稠的药汁灌下去,嘴边就蹭过来一只蜜饯,张口咬住,清凉的蜂蜜味道在嘴里晕开。
      “早就想问了,这蜜饯,和我以往吃的不太一样,没那么腻了。不像是莲蓉坊的,你是不是换了一家?”
      管家收起装蜜饯的小碟子和药碗,“小公爷,这是隔壁的云大人送来的,说是他们家特有的腌制方法,老奴尝了一个,就觉得小公爷会喜欢。”
      “喜欢,比以往的都喜欢。”看着管家托盘上的蜜饯,又要伸手拿。
      “哎,不行!小公爷,您病着呢,不能吃!”管家惊恐地往后退两步,一脸夸张地扭过身子,端走蜜饯,“小公爷,这云大人说了,顶多只能给您喝药的时候吃一个,再多就不行了,这都是有数的。云大人就给了这么两个,说是等吃完了明天再送。”
      重华捏了个空,也不生气,用抓空的那只手撑住下巴,笑眯眯,“这云大人竟这么死板吗?送人东西,还要管住人怎么吃,吃几个么?”
      “这,”老管家觉得自己应该给云祲洗洗白,“这话不能这么说呀,小公爷,那太医都说了,您不能吃太甜的。云大人不让您吃,不也是为了您好吗?”
      重华扭头看着身后的墙壁,微微一笑,“是吗。”
      自那日一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人,却没想到,这云祲竟是如此圆滑之人,懂得人情世故。不送金银送白玉,不送老参送蜜饯,不只是用心良苦,还是真的质朴无害。
      虽隔一墙,可惜却看不见那边的风景。
      “管家,把墙边的花草铲了,挪个地方,搭个高架台出来,那里地势低,根都要被泡烂了。”
      “哎。老奴这就去办。”
      “哦,还有,把这墙……算了,没什么。”重华犹豫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这么瞎折腾了,劳民伤财。
      他想见那人,那人也不一定想见他,人啊,还有要有点自知之明。
      管家看一眼那墙,“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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