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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   傍晚,三人出客栈,沿着店门前青石路往街衢繁华处走,走至一个桥头,被一个卖花的女孩子提了一篮子紫薇拦住去路叫卖:“这位妹子生得真好,这位哥哥该给妹妹买几朵花来戴,我的紫薇可是这镇上最好的。”
      苏泠泉登时喜笑颜开,指着那女孩儿篮子里的花向徐温道:“你说是红色好看还是白色好看?”
      徐温摇头道:“我没有钱。”
      桐门是这样的,弟子们平日里除了练剑,也可以做工,捕鱼、种菜、垦田、伐木、采药、修补房屋,总之有很多工可以做,而门派内也会按照你所做的工相应地发一些钱给你,沈锷自己存的钱都是这么来的,而徐温从入弟子居开始,没有做过任何工,所以他没钱,不过他并不是真的没钱,从前米错来看他时,给过他不少金子,他下山时,觉得没甚用处,就留在了翠微峰。
      苏泠泉不觉大窘,看见卖花女孩露出一丝轻贱的眼神,她心里更是一阵说不出的郁闷,偏生她自己也没带钱出来,遂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递到那卖花女的手中,“这根簪子不值什么,上面的宝石却不凡,我拿这个换你这一篮花。”
      沈锷见状忙取瞎钱袋递给苏泠泉,“你这簪子虽好,卖花的小妹拿去了也花不出去,还是收起来吧。”
      苏泠泉得沈锷解围,便收回了簪子,只是已经没有了买花的心思,她也不挑,随手从篮子里抽了一枝,付过钱,把钱袋丢回沈锷手中,扭身便快步往桥上去了。
      沈锷看着苏泠泉走了,转过身对徐温说:“你以后别这样说话。”
      徐温一脸无辜道:“我真的没钱。”
      沈锷方才还觉得带着师弟师妹出门,自己被照顾得简直太舒服了,此刻却开始头疼,徐温略有点委屈的声调更让他觉得都是自己错了,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忙冲徐温笑笑,哄道:“没事没事,是我忘了。”说罢又去追着开解苏泠泉。
      其实不难看出,苏泠泉是属意徐温的,只是徐温,不知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对苏泠泉无意。
      桥上人多,熙熙攘攘的,待沈锷挤到苏泠泉身后时,见她依着桥栏,正把方才买那一束花,一瓣瓣地揪下来丢入水中,西天的晚霞在桥下水面上镀了一层金彩,那柔软的花瓣一落入水中,就被流水卷着,滑向霓彩水波深处去了。
      沈锷看在眼中,正想着说辞,苏泠泉却先回过头冲他笑,“沈师兄,跟你说一件事。”
      “何事?”
      “这个花心里有小虫子。”
      “是嘛。”
      苏泠泉指给沈锷看,沈锷莞尔道:“还真是啊。”
      沈锷一边在心里感慨苏泠泉性子好,没让他夹在中间为难,一边转过身去找徐温,柳树的枝条在晚风中轻轻拂动,隔着烟丝醉软望去,远处的徐温正挤在人群中慢吞吞地一步步拾阶而上,走得异常艰难,只是他虽然挤在街衢热闹处,沈锷却有一种他从红尘中过,却与这尘世无关的感觉。
      沈锷不觉就问出了口,“他为什么不喜欢吃粥?”
      “他小时候有那个病嘛,道长就每天逼着他喝药膳粥,一喝就是五六年,腻烦了吧。”
      ……
      天色彻底黑下来后,三人才溜达到妓馆外,按照事先的分工,沈锷与徐温潜进去打探虚实,寻找画像中那个朱裕,苏泠泉则藏身在院中最高的一座阁楼顶上,替两人把风。
      这家妓馆颇具规模,前后左右共有好几道院子,两人大致分了一下,便各自去找。
      沈锷在东跨院里挨个房间找了一遍,不曾找到朱裕,又往下一个院子找去。他也不知找了多少个房间,始终一无所获。正有些焦躁,不想走到这一间屋子外,从窗缝里望进去时,里面的男子看上去极像朱裕,他不由打起精神,隐身在柱子后的阴影中,以待再确认一下,可惜等了良久,也没机会看见那人正面,他想了想,翻身上了屋顶,等他撬开一块瓦,再往下面望去时,那人已与那‘女子’滚到了床上去,沈锷面上一烫,刚想放回瓦片,忽然听见徐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他吗?”
      沈锷微微有些窘,道:“你何时来的?”
      “刚来。”徐温说着,往沈锷掀开的瓦洞里望去,神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正常,他回过头瞥了沈锷一眼,问道:“两个男人?”
      沈锷又是一惊,方才他压根没注意到朱裕搂着的人是男是女,闻言又往屋内仔细分辨了一下,脸瞬时就更烫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窘什么,声音干巴巴地道:“还真是两个男人啊。”
      屋里的光束从那个洞里射出来,打在沈锷眉眼间,把他的眼神照的一览无余,徐温扫了他一眼,淡淡问道:“是朱裕吧?”
      沈锷又仔细看了看,确认上面那个劲壮的汉子是朱裕无疑,点头道:“是他。就是他这......”
      徐温波澜不惊地打断他道:“这也很正常啊,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创派祖师的侠侣也是个男子吧?”
      沈锷还真不知道,他搜肠刮肚地回想了一遍所有听来的祖师的事迹,最后道:“我记得祖师好像姓陈,后来的第二任掌门是姓程。”
      徐温点头道:“对,第二任掌门程昶是祖师的弟子,从程昶开始才父子相传的。”
      沈锷一时愣在当地,脸上神色呆呆的,他出了会神,忽然觉得有一束目光一直定在自己脸上,他抬起头,对上徐温的视线,不知怎地,脸上又是一红。
      徐温的眸色一片澄澈,“今晚要动手吗?”
      沈锷思忖片刻,下了最后决心,道:“就今晚吧,迟则生变。你在外面等我,我得手后与你汇合。”
      徐温看着他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沈锷想了想,勉强笑道:“也好。”
      徐温看出沈锷有些紧张,伸手在他肩膀上握了一下,“他是恶人,你是在行义举。”
      沈锷看着徐温点了下头,亦在他肩膀上拍了下,飞身掠下了屋顶。虽然说出来有点矫情,但被人安慰的滋味真的很好。
      四月底的夜晚,没有月亮,星光也黯淡得厉害,徐温蹲在屋顶,凉风习习拂过衣袂鬓角,他却出了一手心的汗,紧张地看着沈锷潜入室内,没有被发现,又看见沈锷一步步移向围屏,仍旧没有惊动床上缠绵的两人,他到达屏风后,似乎是站着定了定神,忽然就闪向屏风前的眠床。徐温不觉就替他捏了把汗,待凝目再望去时,床头案上的烛台忽然就熄灭了,徐温心中一紧,已听见屋内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喊,那喊着透着无尽的惊恐。
      徐温知道沈锷得手了,却还是为他捏了把汗。
      沈锷翻身出了屋子,脚下一个趔趄,才站稳了身子,他喘了口气,撮唇为哨,吹了个事先定好的暗号,示意屋顶上的徐温与远处的苏泠泉一起离开。院子里虽然丝竹之音不绝于耳,不过他模拟的这声鸟鸣却是与众不同,在那些音乐声中十分突兀,不难被分辨出来。
      沈锷翻出院墙的最后关头,又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只见屋子里的那个男妓一边叫着救命,一边跌跌撞撞地扑出了屋子,登时便有几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从隔壁屋中奔出,想是与朱裕一道来寻欢的。院子里瞬时乱做一团,脚步声叫喊声混在一起,灯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整个院子被照得一处暗影都没有,沈锷知道不能再久留,掠过墙头,往事先定好的地点与徐苏二人汇合。
      三人回到客栈,老板娘倒是不见了,换了个伙计站在柜台里面抹着桌子哼着小曲,见了几人,眉开眼笑道:“三位客官回来了啊,再晚小店就要打烊了。”
      沈锷向那伙计道:“劳你久等,麻烦拿壶酒来。”
      伙计道:“可要下酒菜?”
      沈锷道:“若是有就拿两样,没有就算了。”
      “好咧,客官稍等。”
      沈锷摸了块碎银子给那伙计,“麻烦送到客房里。”
      “那怎么好意思呢。”伙计嘴上说着,却老实不客气地揣了银子。
      徐温故意拖后两步,向苏泠泉道:“晚上别睡太沉。”
      “你怕朱裕死了,他们连夜查凶?”
      “嗯。”
      苏泠泉道:“我知道了。”又嘱咐他说:“你病虽然好了,但还是不宜饮酒的。”
      “嗯。”
      不多时伙计送来了酒菜。徐温翻开一个倒扣的酒杯,给沈锷倒了一杯递到他手里。
      沈锷一口饮尽,“这酒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说完他曲指敲了下额头,“我忘了,你不能饮酒。”
      徐温又给他满上一杯,自己倒了杯清水。
      沈锷遂举杯跟他碰了一下,又一口饮尽。
      不多时一壶酒已教沈锷饮了多半,他也有了醺醺之意,推开杯子,趴在桌上,只管拿着个空杯子摆弄。
      徐温静静等了他好一会才问:“你若不喝了,就去睡吧。”
      沈锷松开那空杯,撑着桌子站起身向屏风后走去。
      沈锷睡下约有一个多时辰,外面就响起了拍门声,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和吵吵嚷嚷的叫嚣声,十分噪杂。
      徐温本在打坐,听见声响立即就站了起来,他推门而出,隔壁的苏泠泉也正好跨出房门。
      两人对视一眼。
      “沈师兄呢?”
      “还在睡。”
      噪杂声越来越近,苏泠泉皱眉道:“人好像到前院了。”
      “我去叫他。”徐温转身回房。
      苏泠泉冲他点了下头,拔出了剑。
      徐温绕到屏风后,见沈锷仍然睡着,他推了推沈锷胳膊,“沈师兄,起来了。”
      沈锷却是毫无反应,莫非是酒里面下了药?徐温不及多想,掀开被子,抓住沈锷的胳膊把人硬拖了起来。
      外面一群人举着火把已到了院子里,当前一人看见苏泠泉执剑站在门口,握着大刀冲身后的人招手说:“把她拿下。”
      其中一人迟疑说:“是个姑娘,会不会弄错了?”
      “高娘子何时弄错过,快上。”握刀的人命令道。
      苏泠泉在厨下做饭时听到店里伙计也这么称呼老板娘,莫非这老板娘和朱裕是一伙的?没功夫多想,她在栏杆上踏了一脚借力,顺势跃入人群,挑剑刺去。
      徐温架着沈锷出门,见苏泠泉被十几个汉子围攻,眉头剔了一下,“你带沈师兄先走。”
      苏泠泉在战局中分心看了他一眼,“我比你能打。”
      徐温不再多言,咬牙背起沈锷便跑,那些汉子见他要走,登时都围了上来,苏泠泉勉力把他和那些人隔开,好护着他们走脱。
      沈锷实在太重,徐温出了客栈已经力竭,还没喘上几口气,那些人又追打到了门口,他只得再发力向前跑。
      其时天色幽黑,忽然一个模糊的影子从街对面的屋顶上掠过来,徐温心中霎时一惊,只当遇到了埋伏,那人影转瞬即到了近前,开口却是说:“沈锷没事吧?”
      徐温认出是戒律堂的刘恳,忙收回掌,道:“小师妹还在后面。”
      刘恳略点了下头,拔地而起,卷入了不远处的战团。
      随后又赶来了几位眼生的年轻人,也加入进去助刘恳苏泠泉对敌,徐温是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是廷尉寺的。
      那高娘子,即那客栈老板娘,算是朱裕放在青石镇上的眼线,所以朱裕一死,消息传来,她就怀疑上了店中三个年轻人,立即着人去通风报信。至于在酒中下药,她这家店本就有黑店的性质,搜罗过往客商盘资都是平时做惯了的买卖,只是他们没想到三个人只有沈锷一个中招。这些都是刘恳制服了那帮人后问出来的。而刘恳突然出现,一是因为桐门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门派里顾忌弟子们第一次纳彩会出意外,每次都会安排年长的师兄在暗中相随保护。再就是,青石镇朱裕和高娘子的黑店,其实早就被廷尉寺记录在案,他们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收网抓贼。
      料理清楚这一干贼人,刘恳和廷尉寺的衙役们就先行离开了,临走时,刘恳又嘱咐徐温说,沈锷中的迷药药效强烈,不可强行将人唤醒,最好等他自然醒来,不然会对神智有极大损伤,徐温满口应了下来。
      等到街上只剩下徐苏二人,苏泠泉看了眼徐温怀里的沈锷,确定他仍然在昏睡,才说道:“以后我教你练剑吧。”
      徐温“嗯”了一声,又说:“那就逢单日的晚饭后吧,谢谢。”
      夜已经深了,苏泠泉打了一架,早已又累又乏,发髻也乱了,衣衫也破了,见他应承了,心中这件一直惦记着的大事算是落到了实处,顿时松了口气,打了个呵欠,摆手说:“不谢,我睡一会儿,走的时候叫我。”说着她走开两步,席地靠在了旁边的墙角上睡去了。
      (转)
      次日傍晚三人赶回廖山,苏泠泉一交大路便疾步往来仪居赶,徐沈二人自然是回弟子居,走到无人处,沈锷揽了徐温肩膀,“刘恳师兄真是那么说的?”
      徐温点头,“嗯。”
      “勉强过关。”沈锷重复了一遍刘恳对他的评语,无语望天,“恐怕我是历届弟子里最差的一个。”
      徐温摇头,“你不是最差的,小师妹说还有很多没过关的呢。”
      沈锷失笑,“你真会安慰人。”说着他松开徐温肩膀,“去吃饭。”
      徐温站着没动,“师兄自己去吧。”
      沈锷奇怪道:“你不饿呀?”
      徐温道:“我要去找屠苏师叔。”
      沈锷更是惊奇,“屠什么?”他在桐门多年,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师叔辈中还有这么一号人。
      徐温望了望天色,道:“今天晚了,回头跟你细说。”
      沈锷点头,恰好石康和两个弟子从一侧走来,见了沈锷就大呼小叫,“老沈,听说你下山了,成了?”
      沈锷微笑说:“勉强过关。”
      石康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拳抡过来,笑道:“就你还勉强,太谦虚了。”
      沈锷握住他的手腕,“实话。”
      ……
      徐温看他们打打闹闹着走了,转身往老榆林方向走去。
      老榆林中有几间茅房,是屠苏的屋子。
      徐温到时,屠苏正在廊下坐着,她的身畔趴着一只小小山猫,肉呼呼一团,兀自舔舐着肚皮。徐温走近,山猫闻见生人的气息,立时警觉地抬起了头,支楞起一双毛茸茸的耳朵。
      屠苏安抚似的轻轻拍着山猫的脖子,望向徐温,“你自己进来的?”
      徐温颔首,“外面的阵法和翠微峰坚白居外布置相类,我试过几次,就进来了。”
      屠苏神态倨傲,怪声怪气问:“想通了?”
      徐温摇头,“我还没想好,但我想先把能做的做好。”说着他在院子正中的碎石小径上跪了下去,向屠苏行了跪拜大礼。
      屠苏那张总是写满蔑视与怨怼的脸上少有地露出柔和的神色,等着徐温站起身后,她敛起宽大的袍袖站起身说:“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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