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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六月桐门都会举行一次比武大赛,一是为了让师兄弟们互相切磋,考核之前所学,二是为了通过比武,选拔出一些够格加入影子的人出来。
这一次比武没沈锷什么事,第一天他恰有事外出,还是晚间在香积堂吃饭时听师兄弟们都在谈论此事,他才知道原来比试已经开始了。
沈锷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看见徐温,石康却端着碗凑了过来,“你那小老乡不错啊。”
沈锷夹了块萝卜塞入口中,边嚼边说:“嗯,是不错”
石康道:“他今天连赢十场,明天要挑战敖鹏了,你晚上记得多给他鼓鼓劲。”
“挑战敖鹏?”沈锷因为知道徐温有基础,所以对他还是有把握的,但听到他要挑战敖鹏,还是吃了一惊,毕竟敖鹏和楚秀是同一期的老人了,选入影子也有一个多月了。
石康揽着他的肩膀道:“你私下里定然没少指点他吧,他这才来多久,也就半年吧,使出来的好些招数楚秀说还没教呢。”
沈锷三两口扒尽碗里的米粒,拔腿便向外跑。
“喂,你着什么急啊?”
杨松在旁凉凉地接腔说:“回去给他老乡加小灶呗,不然明天输得太难看了,沈师兄脸往哪儿搁啊。”杨松因为前些日子练功时伤了手臂,这一年一度的比武就参加不了,未免心里含酸,看谁都不顺眼。
石康不以为然道:“才来半年就能挑战敖鹏,就算输了也不丢人啊。”
孙青附和道:“是不丢人,还挺长脸的!”
杨松无言以对,没滋没味地嚼着嘴里的青菜。
徐温并没有在隰桑居,沈锷跑回去见屋里无人,始才觉得奇怪。
虽然程雪把徐温交给他照料,起初他也确实挺上心的,但后来见徐温饮食起居习武一切如常,跟师兄弟们相处虽然不算融洽,但也没再起争端,沈锷也就不再像先前那般费心思了,白天两人各忙各的,晚上回来偶尔闲聊几句就各自睡了,两人的交情,大概也就比泛泛之交稍微强一点。
所以此时回想起来,沈锷竟然想不出徐温这个时候会在哪里,按说是吃饭的时间啊。他遂从书架上随便拿了卷书,在堂上坐了,边翻书边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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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松吃过饭就去了松风居,李建斌不在,楚秀面前摊着一摞账册子,想是在替李建斌做私活,张六子凑在旁边裁纸研磨,敖鹏则独自坐在那边窗下雕一截木头玩。
杨松看见敖鹏,故作惊讶说:“都说临阵磨枪不利也光,沈锷都去给他老乡补课了,敖师兄你怎么还坐得住呢,还不赶紧去加练一下。”
敖鹏哼笑一声,“不过就是让他侥幸胜了几场,有你说的那么神嘛,我还不信了。”
楚秀用眼睛的余光瞥了敖鹏一眼,淡淡道:“他今天使出的招式可不限于五湖了,你可不要轻敌,明日临阵还是多加小心吧。”
敖鹏一把将手中刻刀甩入木头里,“明天我就用五湖跟他打,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五湖剑法。”
张六子眼珠子乱转,看了敖鹏一眼,又看了楚秀一眼,挺了挺腰,这是他平时要说重要事情常有的习惯,只是今天他神态里还透着点小心翼翼,“按理说,楚师兄也不过才教到‘三生’,他怎么就会这么多,你们说他不会偷师吧?”
杨松哼了一声,有斥责张六子的意思,三步走了过来,撩起袍子后摆在榻上坐了,“谁又没规定新入门的弟子不许跟楚师兄以外的师兄学剑。”
张六子咳嗽了一声,“我指的不是沈师兄。”
楚秀抬头看了张六子一眼。
张六子仿佛在楚秀的目光中获得了某种鼓舞,奓着胆子往下说:“上次他晒经,我亲眼看见,他把一卷什么册子藏在袖底带离了晒经台,你们说,不会是本门的什么秘术让他偷偷学了去吧。”
杨松怔了一下,又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反问道:“本门秘术?你倒是说说看,本门有什么秘术?”
张六子再次被呵斥,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吭声了。
楚秀放下笔,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本门确实没什么秘术,但若说起剑法,目前就算是刘恳师兄他们,也没习全。”
说到这里,连敖鹏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杨松不可置信道:“除了这八套剑法,还有别的?”
楚秀笑了笑,“我也是听来的,据说八世之外,还有一套长青剑法。”
杨松道:“那掌门为何不传授呢?”
楚秀道:“前面八套剑法,越往后面越繁复,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据说这长青剑法,却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九九归一嘛,就极简,但也极难修习,掌门他们那一辈的师兄弟们,好像只有一个人练成了,不过那个人后来离开了桐门。”
敖鹏皱了皱眉,“这么说,连掌门都没练成?”
楚秀含笑点头,“正是,因为这套剑法难学,学不好容易误入歧途,所以后来,也就是如今的掌门继位后,就把那套剑谱封存起来了。”
杨松的注意力却不在掌门身上,追问道:“练成那个人为何离开桐门?他离开后又去了哪里?”
楚秀摇头道:“这些原本都是我听来的,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敖鹏握了握拳,“我管他学了什么长青还是长绿,明天必然给他点颜色瞧瞧。”
李建斌从门外走来,“你们说什么呢?”
楚秀忙起身微笑道:“没什么。”
李建斌指了指桌上的账册子,“都算清楚了?”
楚秀道:“嗯。”
李建斌走过来在楚秀肩膀上拍了一下,捞起账册随意翻看着,“想我怎么谢你?”
楚秀忙摆手道:“平日里阿秀多受师兄照拂,今天不过是效了些微力,师兄这么说就见外了。”
李建斌很满意地笑了起来,撂下账册子,在几人脸上扫视一圈,“都没什么事做吧?没事就一起进城吃烤肉去。”
“没事,没事……”张六子第一个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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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徐温因为一点医理的问题,屠苏传授与当初青云道长所述有分歧,与她辨析起来耽误了时间,从老榆林出来时,月亮已挂在了中天。
盛夏草木茂盛,到了晚间,四处都是黑峻峻的影子,徐温因为时间晚了,着急回去,不妨被灌木丛里掠出来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他定睛看去,辨出那影子是一个人形,耳边却闻一阵暗器破空的声音,那暗器反射了一点月光,一闪即到了眼前,徐温腾空避开,那黑影也接踵而至,扬起衣袖便朝徐温面上罩来。徐温日常练剑,用的都是木剑,并无自己的佩剑,当下只能化掌为剑迎敌。
黑影见徐温掌法奇妙,交手十余招后,也看出了他是在以掌为刃,轻轻‘咦’了一声,却是女子的声音,她退开一步,从腰间摸出了一把短刃,“你的兵器呢?”
徐温已觉出这女子功力深厚,自己并非其对手,他亦退后了一步,“你是谁?为何夜闯弟子居?”
女子道:“弟子居是什么地方,我才不稀得闯呢,我是来找剑冢的,你知道在哪吗?”
徐温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说过。”
女子晃了晃手中短刃,“看来你是不想说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徐温第一次见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人,前一句还软语相商,后一句就要杀人,正好这人的身手似乎比翻脸又更快一些,他也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挥掌御敌。
女子对付徐温似乎很是游刃有余,一边与徐温拆招,一边问道:“你在桐门能排到什么位置?若是一等一的高手,那你们桐门未免太逊了,若是二三流,整个门派拉出来还勉强能看。”
她诘问时口气格外咄咄逼人,徐温本就没余暇,便没搭理她。只是他愈是沉默,女子就愈要逼他开口。
两人又拆了十余招,徐温渐渐不支,破绽越来越多,那女子正要趁机攻他要害,忽然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棠溪,你还在耽搁什么?”
原来这女子叫棠溪,棠溪,似乎是古剑名,徐温不过分了一点心,便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从后面扯了起来,紧接着他就被袖子之类的什么物事兜头兜脸地挡住了视线,只听见一阵乱七八糟的砰砰声,然后便是屠苏的声音,“你是崔筠那丫头?”
棠溪脆生生呸了一口,“他也配么?”
徐温扯下蒙在脸上的屠苏的衣袖,眼前已经没人了,只看见一个身影像是耿琦,朝洛水方向掠去。
“走了。”屠苏抖了抖袖子。
“多谢师叔相救。”徐温收回视线,向她抱拳行礼,他虽拜屠苏为师,但一直还是师叔相称,屠苏性子古怪,在这一点上却也没难为他。
“看来我还得另寻一药宗传人,你若哪天被人杀了,我药宗岂不是又无后了。”
徐温听他奚落自己功力浅,也不以为意,“师叔,你刚才说的崔筠是谁?也是咱们门派里的前辈吗?”
屠苏瞥他一眼,没答言,摇身向老榆林深处走去,徐温心想既然耿琦来了,不管闯入者是何身份,他们自会料理,也就回隰桑居去了。
徐温推门入内时,沈锷正在打坐,听见开门声,睁开眼道:“你回来了。”
“师兄。”徐温迟疑一下,又道:“师兄怎么还没睡?”
沈锷抬手点亮了案上油灯,“等你回来。”
“今天跟屠苏师叔多说了一会,就回来晚了。”
沈锷听这个名字熟悉,回想道:“你上次跟我提过,屠苏……”
徐温忙道:“我跟她学医,她不常出来,门派里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她跟青云道长是师兄妹。”
沈锷想徐温那个病没好,既然这个屠苏跟青云道长是师兄妹,或许能医治好徐温也未可知,他对这些医术方面的东西不甚了解,何况事不关己,便不再深究,反而是看到了徐温袍子下摆刮破了,那齐生生的切口,可不是木剑能够做到的,讶然道:“你跟人交过手吗?”
徐温低头看了眼袍子,“我回来路上,遇到有人夜闯弟子居。”
沈锷关切地站起身,“你没事吧?”
徐温摇头,“没事,后来屠苏师叔赶来了,耿琦他们也追了过来。”
沈锷不禁联想到了山中怪兽的事情,近来门派里怪事频频发生,这在以前可是不曾有过的,他走了下神,才又向徐温道:“你明天还要挑战敖鹏,快点去歇息吧。”
徐温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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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试剑台下就站满了人,沈锷早早就挑了个有树荫的好位置啃着包子坐等徐温上场,那边厢有好事的弟子在下注,赌徐温和敖鹏谁能取胜,石康下了注,一打眼看到沈锷在这边悠哉悠哉地吃包子,便粗声大嗓地吆喝起来,鼓动他也来赌一把。
沈锷把包子咬在嘴里,从荷包里取出块碎银子隔着人群扔给石康,石康故意道:“押谁?”
沈锷嚼着包子,含糊不清道:“自然是我老乡。”
那边,徐温和敖鹏及其他要参赛的弟子们刚抽好签,排定了上场次序,由戒律堂的刘恳和另外两名执法弟子领着向试剑台走来。
这边热热闹闹地开始比武,来仪居那边却是人人面色凝重。
小瑜快步从外走进来,“夫人,郡守大人那边已着人问过守备张大人,巡城司近日并未发现异样。”
程雪让小瑜去问巡城司,不过是教巡城司多留心的意思,她心里很清楚以昨日夜闯那一男一女的功力,稍稍乔装一下,想要混进城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听到这个意料中的答复,她只点头表示知道,便再次望向耿琦,“你说那个男子年约四十许,功力在你之上?”
耿琦点头,“是,我和耿师兄都跟他有交手,看不出他的武功门派,他称呼那个女子叫棠溪,女子年纪不算太大,总有二十了吧,用短刃和暗器,徐温跟她有交手,我们赶到时,适逢那个男人也对徐温出手,幸好有屠苏师叔及时赶到,否则徐温只怕凶多吉少。至于那女子的武功路数,我们没看清楚,掌门看是不是叫徐师弟过来询问一下?”
程雪沉吟道:“他今日在试剑台参赛吧,倒是不用叫他过来了。你说他们到洛水边就乘船走了?”
耿琦道:“正是,那船想必是他们事先就在那一带芦苇丛中藏好的。”
程雪还要再询问什么,只见苏泠泉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进来,“母亲,试剑台上吵起来了。”
程雪不悦地朝苏泠泉皱起眉头,她忙理了理翻飞的衣袖和凌乱的长发,垂下头去。
过了片刻,程雪才问道:“怎么回事?”
苏泠泉忙道:“还不是徐温赢了敖鹏,敖鹏不服气,要再打过,徐温不肯,他就要动手,后来好不容易被拉开了,那个张六子又跑出来说徐温之所以能够取胜,是因为偷习本门秘术,他亲眼看见徐温在晒经台拿了一本什么册子,现在正闹着刘恳师兄去隰桑居里翻贼脏呢。”
程雪皱眉说:“他能打败敖鹏,功力精进的确实快了点。”想起上次屠苏提过徐温在跟她学医,不禁疑心徐温是不是跟她学了什么药宗乱七八糟的功夫。
苏泠泉见程雪面色不善,胆气更弱了,捏着袖口嗫嚅道:“母亲,你答应不埋怨徐温,我就说出实情。”
程雪收回深思,不觉冷笑,摇头叹息道:“你私下里在教他剑法?”
苏泠泉点了下头,极轻极快地嗯了一声,因为程雪语气严厉,她低着头,不敢看程雪的眼睛。
小瑜见他们母女起了龌龊,吐了吐舌头转头装作去看风景,耿琦则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见。
程雪按捺着火气踱回到案旁,低头思索了一阵,向耿琦道:“藏书阁底下那间囚室还能用吗?”
耿琦被问了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愣了下才答:“应该可以。”
程雪道:“既然夜闯者身份不明目的不明,就借着这个因由,关他几日吧,等查清楚了再让他出来。”
耿琦明白程雪的意思,颔首道:“是。”
苏泠泉在旁问道:“什么夜闯者?”
程雪白她一眼,“你这几日就安生在来仪居待着,不许乱跑,我要查你功课。”
苏泠泉‘啊’了一声,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小瑜忍不住在旁偷笑。
苏泠泉见程雪面有愠色,不敢去缠她,耿琦又走了,虽然被小瑜讥笑,还是忍气吞声走去问他,“母亲说的夜闯者是怎么回事?”
小瑜随手拿了块抹布拂拭着花盆边缘的浮尘,见问,低声说:“我可不敢多嘴。”
苏泠泉回头瞄见程雪闭着眼,似乎在养神,扯了扯他的袖子,“母亲不会知道,你就告诉我吧。”
小瑜正要说什么,程雪睁开眼呵斥道:“你还不走,只管在那里磨蹭什么?”
苏泠泉被骂,挠了挠耳朵,臊眉耷眼慢吞吞用鞋底磨着地板往堂外走去。
程雪望着她那个走路的磨蹭样子就来气,索性闭了眼不看她。
不多时,耿琦去而又返,“掌门,沈师弟执意要和徐温一起受罚。”
程雪满腹心事,闻言,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摆手道:“他愿意受罚就随他去吧。”
“是。”耿琦再次忙忙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