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之势（上）》燕雀之志

2、交集

　　施文晟，我的大哥，跟我有着相同的父亲，不同的母亲，事实上，我们四个兄弟姐妹都有着各自不同的母亲。大哥的母亲姓周，也是□□世家，但规模跟上古这样的跨国巨擘没法比，三哥的母家姓赵，二姐的母亲姓吴，都没什么背景，我的母亲姓余，多余的余。
　　大哥比我大了整整14岁，我在为小学生运动会发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掌管部分集团生意，同时，作为周家新生代里的唯一男丁，还兼顾了周氏企业的航运生意。他头脑灵光，外形俊朗，一身领导者气质浑然天成，被公认为是父亲接班人的不二之选，而此时，这个万众瞩目的命运之子却直挺挺地躺在我面前，曾经饱满的额头塌陷下去一大块，汩汩冒着深红色的血，往日一丝不苟的栗色卷发略显凌乱。
　　作为上古领袖的儿子，从小到大见过的杀戮并不少，可亲自动手杀人，这是第一次，而且，被杀的还是同一屋檐下生活了20年的大哥，这感觉……糟透了。
　　正在我握着凶器不知所措之际，包厢大门开了，我本能地冲来者举起手枪，顺着黑洞洞的枪口，那张意料之外、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别怕，我来了！”说着，他绕开我的枪口，将自己的长风衣脱下来裹在我身上，我被他半拖半抱放在沙发上，我们面对面，很近，他的眼睛很温柔，里面满满的全是我的倒影。
　　“别怕，都交给我……”他抱着我在耳边喃喃细语，踏实的感觉如此熟悉，让我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有一丝错乱。
　　“一切都快结束了，一切都会好的。”他的絮语就像是支镇静剂，我不再紧张，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他把自己脱光，然后拖着直挺挺的大哥进了浴室。
　　不多时，屋子里便充斥起浓重的血腥味，同哗啦啦的流水声一起传出来的，还有刀斧劈骨的撞击声，一下一下澄清我混沌的意识，我终于可以肯定，这不是做梦，他回来了。
　　从他带着爱人出国到现在，我们失联了整整八年，八年间，他从未缺席过我的梦境。
　　那年，小花园匆匆一瞥后我和顾靖各自离去，可梦里，他却主动过来与我攀谈，并最终以我哥哥的身份参加了运动会，我们拿了名次，我第一次拥抱了他。以此为开端，他开始在梦中篡改我的童年。陪我做作业、跟我打游戏，给我开家长会，带我去游乐园，告诉我怎样与人相处，教我如何乐观向上，梦里的他，亦父亦兄，亦师亦友，我们亲密相处了两年，之后，他跟现实中一样，爱上了那个叫做毋凡的男孩，两人携手赴英，追求他们的艺术理想。梦里的我们远隔万里却彼此惦念，现实中的我们近在咫尺，却是从未参与过彼此生活的陌生人。
　　都说梦是潜意识的投射，我想，我的潜意识便是对朋友的渴望。
　　时间过了许久，浴室里的声音渐渐平息，顾靖从浴室出来，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顾靖！”我叫他，他走过来，古铜色高挑健美的身躯犹如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塑，赏心悦目。他面对着我坐下【和谐】一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带倒在沙发上，一手伸进旁边的柜子里摸索……
　　好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了，可能是因为【和谐】也可能是因为散落一地的大哥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看着我，总之，格外餍足。
　　完事后，我们相拥而眠。我睡的很快也很沉，还做了个梦，直到深夜才悠悠醒来。我慢条斯理穿衣服，顾靖回到浴室，少顷，拎了两个黑色旅行袋出来。
　　“你能拎吗？”顾靖将其中一袋递过来问我。
　　“能。”我努力维持着面上的淡定，却在指尖触到旅行袋的一瞬间，遍体生寒。
　　顾靖握住我另外一只手，暖人的温度蔓延开来。
　　我们手牵着手离开包厢往地下车库而去。看不见太阳的时候才是琼楼的巅峰时刻，红男绿女往来穿梭，间或还有几个熟脸不期而遇，顾靖似乎并不担心我们手里的东西会被发现，他步速极缓，从容稳健，睥睨万物的气势与水润红肿的双唇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意外地撩拨人心。
　　他要走了我的车钥匙，交给擦肩而过的西服男，自己则开上一辆没有牌照的闷骚辉腾，载着我和施文晟在高速上一路狂奔。我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影，回想起刚才在会所里做的梦。梦里的我性格开朗，人畜无害，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提升艺术造诣，与顾靖琴瑟和鸣，然而，就这样，施文晟和施文皓也没打算放过我。枪杀施文晟时顾靖并没有出现，慌乱中我夺门而出，当天就被父亲捉回施宅，周家人也在，叫嚣着要我以命抵命，千钧一发之际，顾靖姗姗来迟，第一次违逆他尊敬的养父，并以死去生父的名义，为我求得宽恕，据理力争的模样让我想起中学历史书里的爱国义士。
　　我回过头，想从这个梦里梦外救了我两次的男人眼里找出点什么，可他却连一丝余光都欠奉，仿佛我们不曾上过床，也从未有过“分尸之谊”。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若不主动搭腔，恐怕他永远不会出声。
　　“你们不都知道么。”话里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已将父亲的监视视为习惯。
　　“呵……看样子你国外研习的并不是绘画。”我笑：“老爷子处心积虑、日防夜防这么些年，才刚消停，这下恐怕又该寝食难安喽！”
　　“义父不是那样的人。”他皱了皱眉，语气颇为严肃地说道：“而且，我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义父的事。”
　　“一回来就剁了他儿子，这算是伤害吗？”我饶有兴趣地跟顾靖抬杠。虽然我也不知道对于刚刚又得了两儿两女的父亲，失去一个孩子到底算不算伤害。
　　顾靖显然不愿意跟我继续这个话题，抬杠归抬杠，我无意与他闹僵，于是换了个话题，道：“刚才表现不错，毋凡经常陪你玩？真看不出来，他那白白净净一碰就碎的小模样儿。”
　　听到毋凡的名字，顾靖眉峰稍蹙。他斜睨我一眼，冷声道：“以后少玩这些，就算玩也该找个干净的，20岁的人了，是白是黑都分不清。”
　　我有些意外：“小白是你做掉的？”小白是我上个月新得的玩意儿，小男孩看起柔弱实则却特别耐玩，见了钱笑，见了血还笑，就凭这点，我不介意他是施文皓的人。
　　他嘲讽道：“心这么大，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像训孩子一样训我，我却无法反驳，毕竟刚才还安睡在人家怀里，所谓警惕性统统被狗叼走。
　　我故作委屈：“你弄死了我的宠物……”本来打算多养些日子的，真遗憾！
　　顾靖沉默少顷，道：“把我赔给你。”僵硬的表情配上撩人的话，电的我心头一颤，伸出手指抚上他脖颈处蜿蜒的鞭痕，刚刚经历过的激情在脑中泛起回甘。
　　把自己赔给我，肯定是有目的的，至于是什么，此时，我并不想用这样一个问题煞了风景。我隐约觉得，顾靖对我并无恶意，即便他刚回国就知道我所有动向、了解我枕边人的底细，还恰巧出现在了我枪杀施文晟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