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余她》张酒心

15、第十五章

　　写作以后，我的状态好了很多，能安安静静地思考，短暂地眯一会。

　　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我的精神样貌在恢复。

　　我忽然明白了心理援助那个小姐姐的用心良苦，我想我不会浪费资源给她讲故事，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她我现在很好。

　　我再次拨通了心理援助热线，思考力不足的我忽然意识到，我不知道那个小姐姐的工号，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我只能遗憾地对那头的人说：“我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这些挽救生命的光。

　　＊

　　你相信有奥特曼吗？

　　我相信有光，善良的人都在偷偷发光。

　　＊

　　我的手腕又疼又痒，我揭开自己包扎的纱布，发现里面有些化脓了。

　　自己处理不好，只能去医院做清创。

　　大医院人太多，我不敢去，只能去小诊所。

　　许久不出门的我带上了脑子口罩，只露出了眼睛，看起来安全感十足。

　　我没去附近的诊所，特意坐车跑了很远。

　　大夫看到我手腕上的伤，眉头紧锁：“你这是怎么弄的？”

　　我信口胡说：“不小心划到的。”

　　大夫明显不信，但还是没驳我的面子，很认真地对我说：“以后别再做傻事了，你这是没割到地方，割到了你就没命了。”

　　我沉默不语，咬牙等大夫给我包扎好。

　　我微微动了动手指，感觉不太灵敏。

　　大夫说：“你这有点伤到筋了，之后又没好好处理，以后得落病根。”

　　我哼哼哈哈答应，和大夫道了谢，快速付钱拿药，逃出人群回了家。

　　哎，我还是很讨厌和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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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偶尔会下楼散步，专挑没人的地方。

　　我遇到了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

　　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正在垃圾桶里捡垃圾吃。

　　我感觉我们好像。

　　＊

　　小猫恋爱了，还把它的伴侣给我看，顺便送了我一只老鼠。

　　那是它给我的临别礼物，因为它再也没来见我。

　　我给它准备的碗和小鱼都被人清进了垃圾车。

　　＊

　　有了伴侣就不会再孤单了吧。

　　我以后会不会有伴侣呢？

　　如果有，最好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

　　我突然想知道人死后会去哪。

　　查着查着就查到了五行八卦。

　　我又开始研究五行八卦，又研究到了称骨。

　　按照书上说，我的命很好。

　　但我想说，这是封建迷信要不得。

　　＊

　　我重新读了一遍我的故事，删除掉了很多我自认为很惨的片段，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不想再回想。

　　就当，我脑子里的记忆也删掉了吧。

　　＊

　　手腕的伤口结了痂，又疼又痒。

　　因为她，我为数不多的睡眠都没了。

　　我恨恨地将结痂成撕掉，很疼，但还挺舒服的。

　　伤口一结痂就会被我撕掉，反反复复，留下了疤。

　　我并不介意。

　　＊

　　最近我发现我的手不太好用，两只都不好用，特别是在吃饭喝水的时候。

　　上一秒我好好拿着水杯，慢慢往嘴边靠，下一秒水猛地灌进我嘴里，磕到了我的大板牙，疼得我一咧嘴。

　　不过幸好，我的大板牙没被磕掉。

　　还有吃饭的时候，我竟然不会用筷子了。

　　我想那就用勺子吧，结果每次我都会咬到勺子。

　　你猜怎么了，我的金刚大板牙活动了。

　　难道我要变成没门牙的老太太了吗？

　　我不要！我用吸管和木头勺子总行了吧。

　　嗯，还凑合。

　　牙也没掉。

　　＊

　　辞职以后，我就没给妈妈打钱了，妈妈也没有问。

　　至今已经快一年了，眼看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我在网上订购了各种年货，快递送回家。

　　姐姐邀请我一起回家，我拒绝了，说我比她放假晚。

　　她说她可以等我。

　　我说你早点回家陪爸妈。

　　姐姐同意了。

　　＊

　　过年头一天，我戴上护腕遮住了已经变平的伤疤，坐上了火车。

　　返乡的人真多啊，他们都着急，人挤着人，根本没空说话。

　　挺好，不用说话挺好。

　　＊

　　到了家，先迎接我的是家里的狗狗小围脖，他欢快地朝我跑过来，不停地摇着它的小尾巴。

　　隔着老远，我就发现他一瘸一拐，凑近一看，眼睛还瞎了一只。

　　我捧着它的脸，看到干涸的血迹还挂在它的毛上，明显是新伤。

　　小围脖从小就聪明乖巧，不可能出去打架。

　　我下意识问它：“谁打你了？”

　　小围脖很委屈地叫了一声。

　　“别怕。”我抱起小围脖，进门问妈妈怎么回事，她不咸不淡地说，“小宝不小心戳到了它的眼睛，它差点咬到小宝，你爸踢了它几脚。”

　　小围脖会傻到让人戳眼睛？

　　我的表情像便秘了几十年。

　　“你杵在那干嘛，难道你还要戳瞎小宝的眼睛还给畜生？”妈妈不耐烦地说，“你别闲着，帮你爸支灯笼去。”

　　围脖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小宝在客厅肆意地笑。

　　我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地方，我没有人身自主，也没有资格为小围脖争取任何。

　　＊

　　吃年夜饭的时候，我特意给小围脖送去了两个饺子。

　　妈妈在身后说：“畜生吃剩饭就行了。”

　　我充耳不闻，把饺子送到小围脖的碗里，摸了摸它的头：“小围脖，新年快乐！”

　　小围脖流出了眼泪。

　　不对，小围脖怎么会流眼泪呢，我从来没有见它流过眼泪。

　　小围脖看了我一会，从地上爬起来，吃了一个饺子，又用鼻子拱着它的饭盆，把饭盆推到我面前。

　　它大概是想让我吃。

　　我说：“我还有，这个是给你吃的。”

　　它好像听懂了，低头继续吃。

　　吃完朝我欢快地叫了两声。

　　我笑着摸了摸它的头。

　　年夜饭后，我和妈妈商量：“我想把小围脖带走。”

　　妈妈不同意：“你工作忙，要是再伺候它，就得忙上加忙。”

　　我说：“小围脖听话，不用我操心。”

　　“再不操心，再不操心，你也得给它弄吃的，你要是有给它弄吃的的功夫，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妈妈嗤之以鼻，“你个没良心的。”

　　不同意就算了，我抱着跑，他们又追不上我。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去给小围脖喂饭，发现它一动不动，肚子都没起伏了。

　　我试探性地摸了摸它的肚子，发现已经凉透了。

　　小围脖它死了……

　　我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小围脖，感觉自己就是个扫把星，盼谁谁就不好的那种扫把星。

　　＊

　　我告诉妈妈，小围脖死了。

　　妈妈看都不看：“扔垃圾桶里就行。”

　　我面无表情地转身，在杂物室找到一个纯牛奶箱子，垫了一层垫子，把小围脖放了进去。

　　它可真小啊，连纸壳箱一半的地方都没有占到。

　　＊

　　小围脖是我从路边捡来的，当时它就躺在路边，只有一起一伏的肚子证明它还活着。

　　妈妈说，这是人家狗生太多，奶不够吃丢出来的。

　　我蹲在狗狗旁边，抬起头问妈妈：“妈妈，我可以把它带回家吗？”

　　妈妈说：“它太小了，带回去也养不活，你要是想养我就给你要只满月的。”

　　我指着狗狗：“我就想要它。”

　　妈妈停顿片刻：“你抱着吧，回家要洗手。”

　　我点点头，把狗狗从地上捧了起来。

　　狗狗闭着眼睛，动了动脚，蜷缩在了我的手里。

　　它可真小呀，小到我一只手就能捧住它。

　　＊

　　妈妈帮我要来了针管，冲了奶粉。

　　我就一点一点喂给狗狗，她似乎把我当成了妈妈，会舔我的手心。

　　狗狗一点一点长大，睁开了眼睛，能自己吃奶。

　　它吃奶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看它边吃边翘后腿，吃着吃着就把自己吃进了盘子里。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狗狗就停下来看我，看了看又继续吃。

　　＊

　　妈妈说狗长大了，要起名字。

　　狗狗是一只白色土狗，没有杂毛，只有脖子上有一圈黄毛，像围脖一样。

　　妈妈说叫它小白，我说叫它小围脖。

　　小围脖，小围脖。

　　＊

　　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的原因，小围脖成年之后也比别的土狗小好几圈。

　　虽然小围脖小，但它很健康，很活泼，还能听懂我说话。

　　无论我离家出门多久，小围脖总是第一个出来迎接我。

　　它记得我的气味，记得我。

　　＊

　　小围脖最喜欢捉草地里的蚂蚱。

　　我把它带去了没人去的野林子，让它再看看草地。

　　坐在它的旁边，告诉它乌龟活得久，让它下辈子考虑做乌龟。

　　＊

　　我把小围脖埋在了一颗榆树旁边，眼前就是一片草地。

　　我的小围脖，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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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葬完小围脖，我回家洗沾满泥土的手，顺便把护腕摘下来洗了洗。

　　妈妈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眼尖地看到了我手腕上的疤。

　　一个巴掌猛地抽过来，妈妈怒吼：“你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割|腕，你贱不贱啊！”

　　耳边一阵嗡鸣，我甩了甩头，感觉有些晕。

　　小宝闻声赶来，叫嚣着：“外婆打，打死她！”

　　姐姐听到小宝的话，二话不说朝她屁股打了一巴掌。

　　小宝瞬间放声大哭。

　　妈妈心疼地过去哄。

　　我听着哭声，感觉头疼到快要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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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妈妈给我准备了批斗大会。

　　我站在中央，他们坐着看着我，就我手上的疤展开了讨论。

　　妈妈说：“她肯定是学什么为情所伤，没准还给人当小三了。”

　　姐姐打圆场：“你别猜，听妹妹怎么说。”

　　妈妈不赞同：“说什么说，她不像你在学校就谈了男朋友，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被骗了几次。”

　　我不解释，呆呆地看着他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不敢吐出来，生怕妈妈又说我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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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指着我的鼻子骂，一个小时都没重样。

　　头晕的我快要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告诉她：“我得了抑郁症。”

　　又一个巴掌落下来，她还是骂我不学好，拿不入流的东西当借口。

　　我忽然感觉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