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境》桑下愚人

35、第 35 章

　　她是在傍晚时分被吵醒的，脸上毛茸茸的触感让她立即想到自家床上的那个毛绒熊，不过它更温暖也更亲昵，无意识的她，顺着触碰到她的柔软高兴的轻轻的蹭了回去，回报她的是舔舐，不同于那人长满倒刺的舌头，它的纹理细滑细滑的，粉红花瓣坠入掌心的触感，带着水果的芬芳，不具任何攻击力可言，迷糊中，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明媚如同阳光的毛发赫然闯了进来，一丝一缕，甜甜柔柔的贴靠在她的双颊。

　　它出现的毫无征兆，宛若夏季轰鸣的雷雨，湿润润的健康黑鼻尖，一嗅一嗅的，嘴巴旁的黑胡子半软半硬，戳的她情不自禁的想笑，就是开心，形容不出的开心，倒是两侧肥肥的软肉凉阴阴的。

　　它似乎被突然睁开眼睛的自己吓到了，呆萌的侧着脑袋模样，看的她吧嗒就是一口，亲了一嘴的“阳光”。

　　它长大了，大到拥有不属于正常犬类的体积，毛发光亮顺滑，毫无一点杂色，但却与幼时毛色完全不相干，像是换了一层皮，她不知道没有她守护的这些日子里，只有两个巴掌大的小奶狗是如何成功的活下来并且长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它的眼角骨处的明显凹痕，看的她触目惊心，两条腿骨处的伤痕同样如此，还有两只前腿间的伤痕，那里光滑的寸毛不生，像是沸腾的开水泼浇过，要不是脖子上过长的毛发被风吹起，她是不可能在短时间没发现的。

　　在她亲过它以后，呆萌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撒娇的亲密。

　　它咬着她的手，没有用力，硕大的脑门不停的蹭着她，似乎想要拉她起来，它是那样的欢快，低垂的尾巴一摇一摇的，她喜欢这样的它，狗狗总是那样的值得去疼惜，因为它们有情，无论多久未见，只要闻过你的气味，它们就将你刻在脑海里，划入自己的领地，曾经搬走的那个邻居家的狗狗就是如此，明明她什么好处也没给过它，只是在它小时候拿球逗过它，可它还是在多年以后，她与它的主人偶然相遇时认出了她，所以她喜欢狗狗，救它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顺滑温暖的毛发，让她莫名多了许多安全感，这个鸟窝对嘟嘟来说有些拥挤，敦实的大尾巴屁股难以自由摆动，每一次摇尾巴都要带起一堆的枯枝绒羽，她倒不是怕鸟窝被折腾坏了，她会掉水里，而是怕那群叫声凄凄的萤鸟没了家，本来她就是鸠占鹊巢的那位，要是弄坏了人家的家，可就真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嘟嘟也发现了此时的空间大小容不得它肆意撒泼，所以她被它甩到了它厚实的背上，蓬松的狗毛糊了她一脸，闷闷的鼻尖是鸟窝外阳光的味道，嘟嘟转头回舔了她一口，汪汪的眼睛里盛着的是森林，是湖川，还有一个头顶枯草的她，她觉得自己的回笑很丑，因为太苦，嘴角牵也牵不动，僵化的像个骷髅头，她没有照顾好它，如今被困至此，还要它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心是疼的，一揪一揪杂乱的疼。

　　她俯下身子，亲了亲它的耳朵，大概天下的狗狗都是傻的，从未聪明过，主人再打再骂依旧还是会不记仇的对着他摇尾巴，好哄好骗，狗不嫌家贫也是这么个理。

　　嘟嘟在蓄力，坐在它身上的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它后腿与背部肌肉的紧绷，它想带她出去，果真是来救她的傻狗狗。

　　它蹬起的后腿越弓越紧，它在紧张，她亦在紧张，这个高度不算矮，否则她也不会逃不出去，待在这里任人宰割。

　　猛地窜出去的那刻，迎面拂来的风，轻盈凉爽，那口天幕之井如同万花筒般惊奇，一根淡蓝色的绒羽，飘飘忽忽的落在了她的眼睑上，印花蓝，蓝的清澈，眼上的那朵云，指甲盖大小的装饰，徐徐不飘。

　　至高点的俯视，玫瑰湖的钻石海耀眼，那是阳光赋予它自由的奖励，洁白的沙滩在打浪，一波一波的打，崩起了花，荡起了朵，岸边星星点点的月亮石提早将月亮摘给了她瞧，弯月，圆月数也数不尽。

　　落地很稳，嘟嘟亦没有半刻停留，她知道原因，此时的夕阳即将迟暮，他该是要回来了，紧张是必然的，但唯独没有害怕，自由面前，害怕的心情是那样的渺小。

　　就在嘟嘟继续向着不远处森林奔赴而去时，她拉了拉它脖子上的金毛，示意它停下，嘟嘟意外的很听她的话，放了她下来，它和他一样都特别喜欢舔她，或许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变异成了糖块儿。

　　脚下的细沙，烫烫的热乎，汲取的阳光在脚心绽开，夕阳下的苦木树，风姿绰约，在走之前，她给他们留下了最后一份礼物，算是她能活到如今的回报，不是圣母，只是因为心底还有一丝对傻傻的柯多的眷恋，曾经他们都很好。

　　她不知道呱唧兔为何会突然变得陌生，也不知道他的翅膀和腹部为何受伤，但她能知道的是，他需要她的血。

　　肩膀上的伤口已愈合的差不多，那是他的功劳，某种程度上是他救了她，或许自由的魅力真的太大，以至于一切在它面前都能达到短暂的妥协救赎。

　　夕阳尚未完全落下，她趴在嘟嘟的背上往森林深处钻去，途中他们短暂的停了一会儿，因为她要给她的手掌涂抹上药胶药花，用以遮挡气味，毕竟逃亡不允许血腥味的存在，它会暴露他们的位置，尤其对方对她的血液味是那样的敏感。

　　月亮默默的爬上枝头，星星在茂密的森林里忽隐忽现，周遭的动物叫声渐多，稚嫩，凶残，多的数不胜数，明明没有下雨，却总能听到水的滴滴答答声，那不是溪流也不是瀑布，要是她没猜错的话，那是森林挥发不出的湿气，落入土层凝聚而成的水，适合在这里拍鬼片，滴答滴答，比水龙头的音效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嘟嘟汪汪的眼睛，在暗夜里冒起狼性的绿光，刚开始，她总是会被它的回头吓破胆，它大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回头的次数渐减，安慰的舔舐一下一下的暖着她冰凉的指尖，森林是个一天一地的存在，外面热到中暑，里边凉到颤抖，昼夜温差很大，在风力的助威下更甚。

　　她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嘟嘟身上，它跑的飞速，不只是夜里飞行的小虫子，就连风也能让她睁不开眼，虽然她本来在夜晚里就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睁着总有点安全感不是？

　　毛发遮挡不住的后背，耳朵，腿，时不时会被树上悬垂下的藤蔓或者断枝抽打到，刺骨的疼，疼她的龇牙咧嘴，闷哼声也不断，下身卷在腹部的腿，不自觉的会用力，这时嘟嘟就会停下，换一条路前行，苦笑不得的生死逃命，倒是活生生的给它弄成了饭后溜达。

　　头顶的月亮，星星出现的时间渐长，半人高的灌木丛草像两边开去，愈来愈矮，看得出来，他们即将踏入的地方是个开阔的领域，高耸入云的树木在那里止步，夜空里蓝色的萤鸟几只几只的点缀在墨绿的叶子上一动不动的亮着光。

　　光源很少，但足够的亮，长期的颠簸让夏悠的双手双脚僵硬麻木，像是衣服架挂在嘟嘟身上似的，没有一点自主能力，一路逃来，扎骨的露水早就浸湿了彼此，她挠了挠它的脖子，似是安慰它，同时也安慰了自己。

　　嘟嘟放缓了脚步，这里虽说没有会抽人的藤蔓却有缠人的老苔藓，新鲜蜘蛛网般密集，絮絮叨叨的绵长，弹性不错，所以缠多了扯也扯不动，空中横亘的最多，地面上还好，为此她不得不从它的身上下来。

　　嘟嘟的体积虽说没有那人大，模样也是可人温和的那种，速度更是比不上能在天上飞的他，不过她并不担心他能趁着这么会儿走路的功夫就能追上她，毕竟他受的伤不轻，唯一的利器翅膀都折断了，而且她还给他放了更大的诱惑，就算他再聪明也不会有人一样的思考能力。

　　地面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难怪嘟嘟要放慢速度，大大小小的岩石块虽然没有刮伤人的棱角，但胜在滑，圆润的那种滑，一层苔藓外加少许的水就能令她直不起腰，堪堪扶着一旁的嘟嘟艰难行走，既耗时又耗力，不会儿就耽误了好些时间，路却没走多远，磕磕绊绊的甚是恼人。

　　岩石与苔藓从各处涌出，防是防不住的，它们穿透了泥土，刺透了树木，越往里走越冷，萤鸟的数量也越少，因为看不见的缘故，她回暖的手不再满足于虚浮的借力，而是紧紧抓住它的金长毛，又在脚不小心踩进乱石坑借力借到揪下一手的毛后，莘莘然的缩了回来。

　　她的体力不好，外加饥饿要命的催她，从坑里拔出脚后就再也不想走了，迟缓的蜗牛形容她此时前进的状态十分合适。

　　嘟嘟将她叼在了身前，用脖子处的鬃毛暖着她，它喘的粗气又促又短，长时间的体力消耗同样影响着它，但是她不能停，在这浪费的大量时间里，保不准对方就追了来，要是那人追到了他们，谁也活不了，她不想连累嘟嘟陪她丧命。

　　在苔藓王国里消耗的时间越久，她就越不敢回头，只能拼命的往前看，深怕一个回头就结束了自己所有的希冀。

　　他们又走了很久，久到夜色沉淀，月色如水，这个苔藓王国太奇怪了，仿佛除了他们两个活物以外，没有第三个可以动的生命存在，随着深入，萤鸟被彻底隔绝在外，苔藓的密度头发丝经过都能缠上一捆，压抑的空间让隐藏在心底的紧张与害怕被挖了出来，那是对短暂自由的畏惧……

　　她踩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声音，走到任何地方也没有枝丫的阻碍，顶多是撞到被苔藓包裹住的庞然大物，圆不溜秋像个巨无霸网球，要不是脚掌下时不时传来疙疙瘩瘩的触感，她会以为他们误入了什么不得了的诡异之地，好在嘟嘟比她镇定，每一脚带着她都踩的异常结实。

　　眼睛看不见的好处就是随意踩，害怕也踩，没得选择，就算踩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反正自己也瞅不见，担心是没用的，索性就任由着自己害怕，担心，不死就行，再不济她还有嘟嘟那个贴心的大家伙儿。

　　夜晚在森林里行走是最不明智的决定，夏悠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黑暗里有什么样的东西在牢牢的盯住你，也不知道它们是怎样将你定义的，食物还是可以放行的过客，森林里的没有动静是最可怕的动静，就像狩猎的前奏……

　　她走的很谨慎，耳朵竖的也十分积极，除了眼睛看不见外，其余能用的感官她都用了，身旁的嘟嘟与她呈现的状态完全不同，它有些散漫，除了照顾她走路，就是看顾她走路，偶尔打个喷嚏也不晓得放低声亮，久而久之，她也便麻木了。

　　他们又艰难的向前走了几米，在长长的苔藓裹住嘟嘟的大尾巴后，他们彻底停了下来，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嘟嘟不乐意干了，耍小性子说来就来，任由她怎么哄也不走，起初她以为是他嫌弃自己的尾巴干瘪，于是只能耐着性子给它整理，等到她好不容易给它的胖尾巴吹蓬松后，他干脆卷着尾巴，依着那些看不见的苔藓坐了下去，接着又将因摸不到它而慌手慌爪的她，塞到了腹下裹了起来。

　　她叫了它许多声，直到它舔了她一口后又不理她时，她仿佛猜到了什么……

　　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那刹那，她的脑海里涌出的问题是为什么生活在这个大陆里的动物都是那么的不一般，成精了，真是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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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没有定时，不好意思啊！额，估计也不会有人发现，毕竟凉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