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四方》孟执

52、弦上冷箭

　　不出半天，凡尘大闹建章宫的事情已经传遍朝野后宫，也有人不大相信，但是当时殿中几位朝臣亲眼所见，摸着鼻子力证此事不虚，于是凡尘悍妒的名声不胫而走，众人纷纷可怜皇帝是为情所困，误入歧途了。

　　太后还不知实情，急得原地打转，坐立不安。派人三催四请，才把凡尘盼来，她低头捂着帕子，一路呜咽进殿，直把太后吓得跳脚。

　　等遣退宫人进了内殿，她才放下手绢，一脸凝重跟太后合盘托出真相，“朝政后宫，我们都叫人盯上了，这是做戏给人瞧呢。皇上的意思，原本不让告诉您，我想着不能叫您跟着白担心，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您比他还厉害的！”

　　太后念了一声佛，“只要你们俩和和美美的，我就放心了。朝野之事，原本就是风云际会，变幻无常，皇帝还太年轻，正好需要磨砺。你说的没错，我和你经受过的，未必就不如他。”虽然如此，她还是沉下脸，“这次又是谁？”

　　凡尘细数了几个人名，“皇上和我都疑心这几位，不过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要离间我们两人。”

　　太后冷笑一声，“这还不简单，好比再坚固的城墙，从里头崩塌，岂不是不攻自破。皇帝爱重你，人人皆知，你二人若是闹僵了，皇帝自然心烦意乱，自乱了阵脚，让他们有机可乘！”

　　凡尘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又将追查李美人之事说于太后细听，“如今看来，金池来降我中毒，李美人血崩，甚至在更早以前，宫中就有了埋伏，只是我们醒悟的太晚！”

　　太后端坐上方，不疾不徐的气度，无端让人安心，“想必皇帝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凡尘说有，“不过尚未完善，也不曾与我细说。我跟您说也有请您提点他的意思，眼下我们表面上闹僵，不好过多往来，等他有了定夺，还得要您替他多多参详。”

　　悬在天际的暴雨终于泼下，涛涛豪雨如柱，打的满城都是水雾，朱红宫墙在雨中变得模糊不清，狂风将水雾吹进窗内，打湿瓶里的蔷薇。

　　皇帝变得脾气暴躁，不苟言笑，诸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关系近一些的会来劝慰开导，谁知一句话不对付，反而又要发脾气。

　　襄阳王自打这回进宫，常同皇帝叙旧，续上多年前的兄弟情，自然比别人关系匪浅。他也来劝皇帝想开些，还说这是凡尘在意他，皇帝急得拍桌子，“连你也替她说话！也不看朕平日里是怎么对她的，她倒好，脾气上来不管不顾，闹成什么样子了，又置朕的脸面于何地！”

　　天天拉着他喝酒，一副情场失意，痛彻心扉的模样。襄阳王安慰说多了，便也顺着他说话，“此事上，郡主是有些失了分寸。你是君王，燕幸嫔御本来也是寻常，为皇后者不该如此狭隘……”

　　岂料话还没说完，皇帝便重重放下酒杯，很不高兴，“你不许说她！”

　　摇头晃脑的，也不知道醉没醉，“凡尘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又美又可爱，不枉费我辛辛苦苦追了她这么多年，”他伸手比个六，“皇兄你知道么？多不容易啊，我多不容易才能娶到她了………自己做什么孽惹她生气呢，怪我自己，不怪她。”

　　皇帝絮絮叨叨又检讨起自己的错处来，第二天一早备了奇珍异宝，送去安平王府赔罪，直看的襄阳王目瞪口呆。

　　回去静下来仔细一想，才明白皇帝如此反复无常，才是真正为情所困，以往总听说两人情笃，真要为了这点小事，轻易就决裂，才值得怀疑，越是如此藕断丝连，越能扰人心智。

　　无尘借着劝和的名义出入建章宫，并无人怀疑，凡尘借由他和皇帝传信来往，将知道的事情悉数写下，皇帝看后另派人快马加鞭前去查探。

　　等消息的当口，闲着也是闲着，凡尘带孟古去天地会馆，那是阿云蔻初到京城的第一个落脚点，找人问问，说不准会有什么收获。

　　事情没瞒着孟古，一路上她都兴致勃勃，只是说到虞双溪，语气开始不忿，“以前瞧她多好的一个人，竟然干出这种事来。幸亏咱们皇上坐怀不乱，是个正人君子，不然着了她的道，可就追悔莫及！现在怎么说，就这么便宜她？”

　　凡尘掸掸衣袖说不急，“自有她的用处。她既肯做这件事，必然也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先不用理会，这时候该忐忑的是她。”

　　一无友邦来朝，二无祭祀供祖，如今的天地会馆清闲逍遥，主事的礼部侍郎刘中正哼着曲儿泡茶，听说她们到访，急急忙忙迎人，带翻茶碗袖子湿了半边，拱手施礼，还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很尴尬，“不知郡主大驾到访，微臣失礼。”

　　凡尘假做不见，请他去换过衣裳再来说话，自己随处转转，会馆的年头很长，树木花草长得十分繁盛，行走其中，倒不觉得暑气闷热。

　　刘中换了衣裳赶上来，她正好走到以前阿云蔻住的院子跟前，见她停下脚步望着院子，刘中乖觉道，“这是馆里最大的院子，上次金池公主来朝，住的就是这处。郡主进去看看？”

　　凡尘从善如流入内，“公主住的可还舒适？”

　　拿不准她的来意，也拿不准她问的何意，刘中不敢贸然回答，认真思索了半天，回道，“公主只留宿一夜，并未曾特意指出何处不满，反而还说凉风入室，很可安枕。”

　　院子的确很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颇为雅致，凡尘坐在槐树下，若有所思，“天地会馆不同于别处，出入往来都有登记，还得劳烦大人，叫人将金池来朝那几日的出入薄拿来。”

　　好端端的查这个？刘中不敢耽搁，连忙叫人去拿，自己心中惴惴不安，“敢问郡主，是何处出事了？”

　　凡尘总不好说是心血来潮，于是随口胡诌，“自打金池公主住到宫里，她就十八处不如意，不是今儿这疼就是明儿那痒，太医瞧过也没用，她是一口咬定中了毒，在皇上跟前嘀咕，我也是没法子，打这儿查问查问，也好跟她交差，”她笑道，“刘大人，那几日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您再想想？”

　　刘中不疑有他，悄悄擦把汗，这事情可大可小，真要闹出什么风雨，自己头一个受连累，不过，是黑是白，都看眼前这人怎么说，于是他细想想，不敢隐瞒，“旁的都好，就是那天晚上，公主和王爷好像吵了一架。”

　　还真有问题？凡尘竖起耳朵，“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

　　刘中老老实实道，“金池来朝是大事，不瞒您说，那一阵微臣家都不敢回，日日住在馆里，就怕半夜有什么好歹。那天傍晚您也来的，走了以后金池公主就洗漱躺下小憩了，醒来已经过了晚饭点，月上柳梢，正好襄阳王陪使臣面圣回来了，怕他们宴上没吃饱，微臣着人又送了宵夜过去，公主也和他们一起吃的。起初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了，公主摔了碗筷，哭骂王爷什么出尔反尔这些话，动静闹得大，微臣匆匆赶到的时候，公主已被侍女带走了，王爷倒没什么异样，一切如常。”

　　凡尘又追问几句，倒没有异样，一时半会想不通，只好默默记在心里，回去慢慢考虑。正好出入薄拿来，她看惯了文书账本，一眼就发现不对劲，“六月二十八这日，一天怎么出入这么多人？”

　　刘中答，“那是送金池使臣出京，出去的禁军和仪仗。”

　　“按例仪仗送十里，禁军送至京城外岳山南，这么多人怎么会都是一天内来回？”

　　刘中含笑道，“郡主有所不知，金池使臣百般推却，惶恐不安，请禁军留步于京郊驿站，称其乃属国，不敢劳动禁军如此，故而禁军和仪仗是同一日来回。”

　　凡尘做恍然大悟状，又翻了翻文薄，便称暑热回去了，临走时特意挑了左右无人的时候，跟刘中说，“刘大人知道轻重吧，不论是什么事情，闹大了都压不住，到时候就算我有心只怕也无力，不如一开始就悄悄的，谁都不告诉。”

　　刘中连连点头，表示会守口如瓶，“明白，明白，微臣明白。”又一路恭送她出门才罢。

　　凡尘一刻不停回了府，叫无尘来问话，“当时金池来降，你和皇上都去的。他们除了使臣仪兵，还有多少士兵？”

　　无尘跑了一头汗，记性却很好，“五千人的铁骑，说是金池最骁勇善战的部，队，由襄阳王领头，驻扎在城外八里沟的山脚下，三呼万岁震的山响，简直震撼人心，领头的将军还亲自上交兵符，从此归顺我朝。”

　　凡尘生出不好的预感，急急忙忙让无尘附耳过来，无尘听的目瞪口呆，“不能吧？”

　　她也宁愿这是多此一举，不然这巨大的陷阱，将要把他们吞没。无尘脚下生风一般进宫去了，她急得要命，心口发颤，谁知无尘带来的消息，并不能抚慰她的焦虑，“皇上早有察觉，派人去查，就在昨天，才有探子回报，金池铁骑过了岳山并没有继续往南回乡，而是绕到岳山背面，躲在密林深处，等候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