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四方》孟执

48、秋光不似

　　立后的日子定下了 。

　　腊月初六大婚，正赶上新年祭祖。满打满算，还有半年，皇帝虽然觉着时间太长，也知道娶妻容易，立后不容易，总之是点了头，昭告天下，也算尘埃落定了。

　　婚期定下来，凡尘总不好再住在宫里，三两天忙着收拾东西，住到长平王府里去。来道贺的人又多，好不容易闲下来，孟古又蝴蝶一样围在她身边打转，“姐姐姐姐，嬷嬷们都说，出了宫，我就不好再跟你住着了。还说一转眼就要入冬，什么路上结冰不好走赶不上回去过新年之类的，我算是听出来了，这是变着法子撵我走呢！”

　　凡尘这阵子忙昏头，顾不上这些零碎事儿，冷不丁听孟古这么一说，当时就变了脸色，“去请赵尚书来，怎么教的奴才，主子没说话，就由她们嚼舌根了！”缓了声口跟孟古保证，“别说如今还没大婚，就算是往后我入了宫，天长地久，你只管安心住着。”

　　孟古笑嘻嘻应下，厚脸皮赖着不走，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正要反过来劝凡尘消消气儿，一抬眼就见着阿云蔻一摇三摆穿廊过巷的往殿里来，她腾地摔下水晶帘子，激打的帘子碰到一处，凌凌作响，“瞧见就来气。”

　　她是爱屋及乌，知道阿云蔻思慕皇帝，处心积虑留在宫里，成了凡尘的绊脚石，也成了她自己的眼中钉。她刻意大声说话，阿云蔻也听见了，进门来眼波先在她身上一转，才朝着凡尘略福了福，“听说郡主明儿就要出宫，我特意来送一送。”

　　孟古白眼就要翻上天了，“猫哭耗子，我瞧你倒是幸灾乐祸。”

　　她倒也不反驳，还煞有其事点点头，“我听过你们汉人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怕这往后啊……郡主是睡不安稳了。”

　　凡尘正清点东西，笔墨纸砚摆了一桌子，她掸掸衣袖，显得风轻云淡，“倒是要谢谢你提醒，乍换地方是会睡不踏实。胜簪，多带上几盘安息香，”她把常看的那一摞书搁到紫檀箱子里，轻轻阖上盖子，“你既然选择留下来，估计也有长远的打算。后宫如今空虚，一时半会儿我也不好进言请皇上封你，还请你耐着性子等等，等我自己名正言顺了，再替你请封。不过………”她婉婉一笑，格外和颜悦色，“到底是外邦公主，对本朝礼制不甚熟识，我已经跟赵尚书交代过，会请专人教导你规矩，等我入宫时，一并查验成果。”

　　这是明着在她跟前儿留人了，阿云蔻怒火中烧，“你少来这套，想在我身边动手动脚，门儿都没有！小心我反悔，不告诉你真相！”

　　凡尘满是好笑的神情，“我一早也没想知道，是你以为我想知道呀，”她叹一口气，“金池来降，是你自己甘愿留下为质，如今使臣早已出京，我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一半真一半假，凡尘是琐事缠身，不想应付她。跟太后道别，又跟敏娘娘傅娘娘道别，但是没有什么离愁，很快就见，反而是件大喜事，人人笑颜如花先说恭喜了。

　　留在寿光宫里吃了晚饭，趁着晚风徐徐往回走，半道上皇帝来接，说刚忙完，“母后说你什么了？怎么不太高兴？”

　　凡尘细细攀着他胳膊摩挲，女孩家心底软，那点离愁在晚风里游荡，“明儿我就要出宫了，怎么高兴得起来。”

　　“这是舍不得我？”皇帝心头一乐，咧嘴笑道，“今晚上我陪你。”食髓知味的人，还能怎么陪？简直是不言而喻。凡尘刚要脸红，就见他抽出手揽她，在背上轻抚，“你长久住在宫里，也难得出去，操持家业这么些年，也该多去走动走动。这时令去玉湖泛舟吃莲蓬正好，晚一些去景山看红枫，等入冬下过几场雪，红梅全开的时候，我就去接你回家。”

　　宫城四四方方，上千人住在一起，热闹归热闹，但是人人都没有家。串门进出，都说是上谁宫里去，拉手落座之前得先磕头，区分出高低贵贱来，所以无论多亲近，也显得隔了一层。

　　凡尘家破人亡多少年，皇帝说接她回家，这几个字带着温度一样滚进她心里，温暖的无以复加。于是在陪伴的这个晚上，对他各外温柔，轻咬着他的江山，在唇畔研磨。可是没做过这个，偶尔牙齿刮到，又痛又麻，皇帝舒爽的直抽气，“嘶，宝儿……轻点儿轻点……”

　　可是凡尘真轻了，他又挺腰往里送，噎的凡尘喘不上气，一把将他掀翻，“你这人！得寸进尺还！”

　　男人嘛，闺房之乐无师自通，更何况是在这要命的当口停下来，他猩红着眼睛，黏黏糊糊的贴上来，又亲又抱的，“我来，我来……”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颠弄的凡尘就像水里的一尾鱼，又滑又腻的娇媚无比。

　　大战过后拧着他胳膊吹枕头风，耳提面命的嘱咐他要洁身自好。人前装的滴水不漏，人后还是存着疑，不光是不放心他，就怕别人有手段。说破大天还是悍妒的，自己到手的好东西，护得紧，总归不愿意跟人分去。

　　凡尘第二天腰酸腿软，给太后请辞的时候差点跪不下去，太后什么瞧不出来？牵牵她衣袖说免啦，“咱们娘俩还讲究这些，快坐吧，一会儿到了吉时别耽误。府里都安排妥当了吧？外去住也好，看看水看看山的，日子过的也快。”

　　跟皇帝说一样的话，凡尘笑着应下了，顺着话意这么一想，还真存了点期许。一路轻车从简回到府里，住的院子里花木丰盛，风吹过沙沙作响，偶尔有鸟鸣伴在蝉声里，倒也新奇。

　　就这么住下来，没两天就习惯了，睡的晚也起的晚，树荫底下乘凉，每天都过的神清气爽。跟皇帝隔着宫墙，那股缠绵的劲儿不减，无尘总会进宫回事，兼顾做起了信使，吃喝拉撒都写在纸上，递进宫又递出来，平淡无奇的事情也变得跌丽婉转。

　　孟古往外跑的更勤快了，脱缰的野马一样，只要保证她的安全以为，凡尘也不拘着她，她自己倒不想动弹，一来热的人乏力，二来……她七上八下的在等消息。

　　终于叫她等到了，无尘打宫里回来，来不及擦一把脑门上的汗，就急匆匆来递话，“上回在宴上下药害你的人抓到啦！你猜是什么人？”

　　皇帝的打算早跟她交代过，她明知结果，还得装的惊诧，“什么人？”

　　无尘一副了不得的口气，“是突厥细作！混进京来，收买了一个在宫里当差的内侍，原本是要在皇上的酒里下毒，不知道怎么出了差错，把药倒在了你和金池公主的壶里，你说险不险！”轮不到凡尘开口，他又道，“不过那细作叫宋大人抓住，百般拷问之下，也不肯交代那内侍是何人。反倒是宫里有个专事端盘的小内侍听到风声，吓得投井了，只怕他是畏罪自杀。可惜死无对证，倒查不清这当中的来龙去脉了。”

　　突厥细作，是金池来降之前宋览秘密抓获，事涉重大，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又逢金池来朝，皇帝便先按下不表。正好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便将罪名安在突厥头上，一来对金池有所交代，二来……他筹谋已久，正愁师出无名。

　　所以无论这件事情的经过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了，何况这个内侍畏罪自杀，更是变相坐实了细作之言。皇帝将要利用这个契机，好好做一番文章。

　　凡尘知道他所有的打算预谋，在旁人看起来的尘埃落定，对她来说，却是风波才起。

　　这几日她总是心神不宁，胜簪说合欢花安神，张布采摘了许多，摊在竹筐里挑捡，不想门口人影晃动，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来客。

　　曾经的李美人李幼青，像只雀儿一样欢快的扑过来，“请郡主大安呢，郡主你想没想我？我可很是惦念你呢。给你带了冰糖蒸花糕，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呢。”

　　凡尘笑着打量她，容色白皙，比之前更见丰润，显见日子过得好，拉她坐下寒暄，还是问一问才能放心，“一切都好吧？”

　　李幼青点头不迭，“都好都好，”脸上慢慢浮起红晕，“我也定了婚期，就在下个月。原先母亲是不准我出门的，我好说歹说是来给贵人请安，她才准许呢。”

　　凡尘总算是放心，“宫里事忙，我想起来问她们一句，都说你家去了没遭罪，也不知道真假。这会儿听你亲口说，我总算是放心了。”借着侍女去斟茶的空儿，悄声问道，“许的人家是哪家？上回……没伤着身子吧？”

　　李幼青低头说话，手里搅着帕子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他，他不是坏人，那阵也没想到我会有身孕。我出宫后他又来找我，我没忍住跟他哭闹，一股脑儿的全说了，他都吓到了。不过第二天就上门来提亲了，又悄悄托人请了一位游方医士为我医治，又吃了那人配的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过程虽有些曲折，结局是真正的皆大欢喜，凡尘乐见其成，却又有几分欷吁愧疚，“宫里统共是那几人，我心里猜来猜去，但又没有十足的证据能证明。白受这份罪，就算你如今无恙，我还是觉得愧对你。”

　　李幼青忙说不碍事，她不善宽慰人，急的语无伦次，“那游方医士医术高……我已经没事了。他还说，当时我吃下了一种冰魄花，只有襄城一代才有，无色无味的，却是大寒之物。要不是他游历四方，博学多识，寻常医者可不认识。”

　　凡尘皱起眉头，“冰魄花？当时……太医不是说是红花过量所致？”

　　“我也就听那医士这么说的，太医不认识也寻常嘛，”她是真觉得无所谓，更不想凡尘为着这个愧疚，“总之我已经真的大好了。郡主你快别去想了，尝尝我带来的冰糖花糕呀，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日暮西山，凡尘送走了李幼青，想着她提到的冰魄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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