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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白月光来找我(第二更) ...

  •   李想知道这位故人。他姓王,叫王越葭,含义是某个姓王的人穿过一片蒹葭地。显得诗情画意,可又特别绕口难记。

      哥舒秀遇见小皇帝之前,在紫金司里做的是最下等的密探。

      密探密探,行事机密倒是其次,手段往往见不得人。

      拿哥舒秀做例,他当个细作,用的假身份便多达十七个。

      为不惹人生疑,他或藏了武功,砍了见识,又或涂了脸蛋做丑汉,贴上胡须装个虬髯猛男,还有时不化妆,只露一张秀煞人的漂亮脸蛋。比如他最出名的一个假身份,就是“小潘安”杜秀,就不化丑妆。

      哥舒秀小露真容,杜秀便成了美的化身。

      这位杜公子在人前娴如白月照水,一抬头温柔,一低首羞涩,似流光切成碎碎的敷脸上,无声息溢彩,一句未发已慑人三魂七魄。

      美得很,可惜弱。

      哥舒秀认为杜秀太高调,所以明明身怀绝技,却假装武功一窍不通。别人若想酸他,就说杜秀这人脸好看、手好看,就没什么本事好看。

      有一日上峰下令,要哥舒秀去一位江湖豪强的庄里刺探情报。

      这本没什么,只是这位豪强姓程,叫程秋绪。

      程秋绪此人长得极俊,似秋日的愁、冬日的绪都汇在了他两眉之间。他看上去是个常常忧郁的文士,但骨子里是个恶徒,做人五毒俱全、做事刀头淌血,数年间做出种种欺男霸女、杀人谋财之举。若细究,给他判个腰斩不为过。

      但程秋绪什么都不好,有一点最不好。

      他好色,他爱收集美人,爱把人绑到庄子里去调|教。

      哥舒秀恰巧很美,他作为杜秀时又弱又美,是程秋绪最爱的一类。

      因此哥舒秀故意在程秋绪的地盘晃荡,故意让程秋绪注意到杜秀这个绝世美人。

      鱼饵上钩,一切按计划行事。

      程庄主想将美人巧取豪夺,杜公子慌忙夜奔,路经一处穷山峻岭,遇见了一位重伤的少侠。

      公务在身,本不便救人,可哥舒秀不知脑子出了什么错,偏偏救了这少侠。

      这个错犯的好,命运从此拐了个弯儿。

      侠士姓王,乃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白羽金衣”王越葭。

      当时王少侠非金非玉,他身中剧毒,舌头肿胀如蕉,身上满是脓液烂疮,像一个到处在漏汤水的破碗。哥舒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这位少侠三天三夜,硬生生地把这个破碗给补起来了。

      王公子刚刚有所好转,他就继续了和程庄主的你追我逃之旅。

      这便留了后患无穷。

      哥舒秀如愿以偿地被程秋绪“绑进”自家庄,他一路的虚与委蛇,热着脸冷着心地收集情报。好在秋绪因他格外貌美,又性子温柔,也不忍使太强的手段。

      本来这被囚之苦,他一个人慢慢吞就是。不料王越葭得知他被囚禁,心急如焚,为报救命之恩,竟也想方设法混入了程秋绪的朱柳庄。

      王公子这个“想方设法”,也包括了出卖自己的身体,以博取程秋绪的信任。

      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了救命之恩,叫一个烂透了的恶心人骑在自己身上。

      叹为观止,无话可说。

      可惜王越葭后来得知真相,瞧见哥舒秀的真人真容,又见他做回了朝廷鹰犬,二人关系渐行渐远。谁也没能成为谁的知己,更回不到最初那三天。

      不过这些都是前尘,要紧的是今朝——王越葭又回来了。

      时隔多年,他找哥舒秀是为了什么?

      李想觉得事情不对头,他使用了密探的一方绝技——偷听偷看。

      不听不打紧,一听就听出了一桩牵连盛京朝堂,把京城武林一网打尽的惊天秘事!

      ————

      哥舒秀瞧见王越葭时,这人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攥了一只成色上好的青瓷茶杯。

      只是攥着,却无一口喝下,可见心情烦闷焦灼到了极点,连品茶都成了一种奢侈。

      哥舒秀微微一叹,慢慢走近。

      一有人走近,王越葭就把茶杯放在了桌上,起身见了哥舒秀。
      多年未见,他头一回来寻哥舒秀,见了人,这人微微张口,一句话未蹿出,定是骄傲与自尊堵住了喉咙口,他没法说接下来的话。

      哥舒秀心头复杂,可掩饰得很好。
      王越葭面上复杂,却又不屑去掩饰这复杂,好像一道银白月光照身上,照得一颗心清清楚楚、七情六绪和透明的一样。

      他的眼神里透出亲近,可亲近挡在疏离外头。目光里显出怀念,可怀念也裹在冷漠里面。

      想一想当初那三天三夜,一个人重伤垂死,另一个拼力挽救,童话一样梦一般,回不去的时光似乎总最好。

      不回忆了,哥舒秀笑了:“王兄近来可好?”

      这就是废话,谁都看得出王越葭不太好。

      王越葭收了表情:“我还好,你近来可好?”

      废话也有点用,比如王越葭不知如何开口,不知矜持还是直言有用,这时他就说废话,好假装自己不是弱势的一方。

      哥舒秀道:“好不好都这么过,又有什么区别?”

      “我在外听说小皇帝对哥舒大人宠信异常,难道传言有误,他对你不好?”

      哥舒秀问:“你担心我?”

      王越葭沉默了一会儿,“你有的是本事,我若替你担心,便是瞧不起你这一身通天的手段了。”

      “你在怨我。”

      王越葭仰了仰头,光明磊落道:“我没有,我不会。”

      “我当年潜入朱柳庄,确是为了救你。那是我自己要救你,也是我见不得别人欺你一分一毫,即便多此一举,也是我乐意、我喜欢。哪怕我白白死在里头,也与你半点不相干。”

      他把话咬得斩钉截铁,句句浸透了大恩大义。

      哥舒秀却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又是什么?”

      哥舒秀叹道:“当年你一心想要救我,不惜当众刺杀程秋绪。而我那时还在当细作,不能让程秋绪死在你手里。”

      “我知道。”

      哥舒秀叹道:“为了阻止你,我从背后给了你一刀。”

      王越葭笑道:“是很快的一刀。”

      笑得轻飘飘,仿佛他是在真心称赞那一刀的爽利直接、欣赏对方出刀时的毫不拖泥带水。

      在一旁偷听的李想却不这么想。
      他只觉头顶炸响了一个雷,又觉得一切云里雾里,难以说清道明的细节,全在这两句话间翻了个明白。

      原来王少侠舍生忘死地潜入山庄,为义忍辱,为恩低头,当众刺杀这江湖豪强,正值义气冲天之时,迎来了哥舒秀藏头藏尾的背后一刀。

      王越葭险些死在这一刀。

      可比这一刀更叫他伤心难受的是——这一刀来自他想拯救的杜公子。

      他日盼夜盼的温柔公子,他藏在心里的白月光,就这么给了他一刀。由这一刀闪出的光,打破了王越葭自以为大义的坚持,叫人觉得之前的牺牲与潜伏,说是忍辱,更像一场没有观众的滑稽戏。

      意义全无,可笑可悲,纯属于自作多情。

      难怪他二人的气氛如此奇怪。

      哥舒秀道:“你嘴上不说怨,心里却未必。”

      王越葭充满潇洒傲气地笑,“可我嘴上怎么说,心里就怎么想。”

      “你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你捡到了我,我早就又臭又脏地死去。就算那一刀要了我的命,也谈不上辜负,又何来怨,何来恨?岂不显得多余又虚伪?”

      王越葭笑得坦坦荡荡,似真的毫无怨恨。

      哥舒秀信了,李想也一阵叹息。

      王越葭不愧是王越葭。

      这人生来骄傲,生来重义,他不屑在此处撒谎。

      王越葭忽话锋一转道:“我不怨,我只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你既得了皇帝赏识,为何不谋个正经差事?做一位名留青史的贤臣?你明知紫金司是什么样的地方,你明明可以到一个更好的位置,你如今干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与那些衙门酷吏有何区别?”

      他看了看哥舒秀,从头到脚地打量。
      就好像哥舒秀的常服外头套了一件无形的官袍。

      李想听得冷汗开始滴下来了。

      哥舒秀则慢慢道:“所以你不怨也不恨,你这么多年没来寻我,只不过是因为……你瞧不起我。”

      这四个字仿佛比怨更可怕,它里面的分量足以把李想的脑袋压扁。

      而一向对人和颜悦色,以忍耐而出名的哥舒秀,忽然变得不那么和悦,也不那么能忍了。

      他没有再笑,而王越葭也只是平平静静道:“我没有瞧不起你。”

      我只是瞧不起你现在做的事。

      哥舒秀道:“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能主动找我,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哥舒秀拿起了王越葭刚刚攥过的茶杯,看了看上面的纹路,那纹路好像从某处开始开裂了,像一片已经断掉的情谊。

      “王越葭,你瞧不起我,可你有事相求。”

      说完他抬头看向王越葭,笑得又美又艳,像一把扎在心口的快刀。

      “现在我就在这儿,你可以开始求我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白月光来找我(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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