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你无需画出星夜》古攸一

2、01

　　A

　　徐冉的分化比大多数男生都晚，那时他已经16岁了，错过了他还是个优等生的黄金时代，所以他曾是个优秀的孩子，但永远不是优秀的Alpha，就连信息素都是沉闷腐朽的味道，让人想起堆满泛黄纸页的旧图书馆。

　　他和迟一恒的相遇始于12岁的初中开学典礼，贯穿了他作为孩子而灿烂的前半生。同班同学，座位相邻，两小无猜，多才多艺的优等生，放荡活跃的偏才，这些单纯刻板又老套的词语概括了他们懵懂到连内在性别都没有考虑过的初恋时光。

　　那时的迟一恒是个话痨，徐冉也不遑多让。他们的爱情故事里充斥着斗嘴、较劲、互相傲娇和共同吐槽，烂俗得没有一点新意，更没有半分惊心动魄曲折离奇，最近的距离是牵手，最远的距离是冷战，仅此而已。

　　口头上，迟一恒总不相信徐冉会是Alpha：“Alpha数学都很好的，数学好的人才是真聪明。”徐冉的数学成绩比年级第一低了接近三十分，但他的总分是年级第二；迟一恒的数学成绩比年级第一高了十分，但他的总分是年级第二百零二。

　　“你这是偏见，你这个直A癌，”徐冉总有用不完的精力，“需要我给你举几个著名的Omega和Beta数学家的例子吗？还是要我从头向你讲解刻板印象和社会期望是如何对个体产生影响的？”

　　“说的像你就一定不是Alpha似的，”迟一恒嗤笑，“你数学但凡好一点点，早就拿年级第一了。”

　　但不管迟一恒如何讽刺其他学霸只会死记硬背、其实脑筋根本不好使，顶着单科第一的光环四处宣扬他的数学智商决定论，唯独对数学达不到优等生平均水平的徐冉，他愿意心悦诚服地赞一句聪明：“年级前十那帮人啊，其他人只是成绩好，而你是真聪明。”数学老师可能和迟一恒观点相似，他总认为徐冉对自己有意见，所以故意不好好学数学。而事情的真相很单纯——徐冉就是不喜欢这门科目，以至于上课不听，课本不看，作业不做，讲解不管，几乎等于没有学。他那时并不知道这种任性可能是病态的，也不知道自以为理性的自己从头到尾都是由热情而非目标驱动的。他沾沾自喜于一个危险的事实——凡是我感兴趣的，我都能掌握，凡是我喜欢的，我都能擅长——而忽略了这枚硬币的反面。

　　至于其他事情，他没有考虑太多。迟一恒是个不错的恋爱对象，足够有趣，又不会对他产生威胁——在重视升学的大背景下，成绩就是每个学生最大的资本，徐冉做不到尽善尽美，但也算出类拔萃，而迟一恒对此满不在乎，放任自流，他永远不会给徐冉的自信带来危机，能在某个特定方面胜过徐冉又让后者不会将他看轻。徐冉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有多少虚荣和阴险，他都懒得思考将来迟一恒和自己会不会分化为两个不能结婚的同性，因为这个有趣的小男友没有能力和自己考上同一所高中，而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爱情放弃自己的梦想，他们之间，能走多远算多远，一切随缘。

　　即使留有瑕疵，但不管怎么说，那段时光是徐冉的光辉岁月。

　　O

　　迟一恒从不参加任何同学聚会，不管小学还是中学，于他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灰暗时代。

　　他享受过被三姑六婆称赞的短暂时光，那是小学三年级以前的事了。他清楚自己是那种满脸透着聪明、也确实比大多数同龄人聪明的类型，行动敏捷，反应迅速，时不时蹦出几句惊人妙语，就算淘气一些也会轻易得到原谅。在考试科目只有语文数学、全班大部分人都考八十九十分的时候，没有人认为学霸代表高智商，细枝末节之处反而能体现灵气，比如计算速度和背诵诗词。那时候他的自信溢于言表，没有老师不觉得他不是全班最聪明的学生之一。

　　直到他的父亲抛弃了他的爸爸。

　　长大后他才发现这是个多么老套的剧本，他父亲出身富有的商人家庭，当时不知是热血上涌还是鬼迷心窍，不顾家人反对娶了没钱没貌没本事的他爸，日久天长，对方人老珠黄，自己也越发意识到家里的人脉和资源有多可贵，遂上诉离婚。他自然被判给了更有钱的父亲，尽管没有任何人过问他的意思。

　　学校的老师知道了这件事，看他的时候都含着肉眼可见的怜悯。学校的同学不知怎么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的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飘来，单亲家庭是出镜频率最高的词组。他避之唯恐不及，那时的离婚率远不像现在这么高，单亲家庭是棵人人谈而色变的毒草，只会结出畸形扭曲的果实。

　　他没怎么目睹过父亲和爸爸的争吵和纠纷，包围他的只有无尽的冷漠和宁静。爸爸搬了出去，父亲夜不归宿，每天早上给他很多很多零花钱，多得根本花不完，多得让他被高年级的学生勒索。没多久他就找到了一举两得的解决办法——和那些高年级学生一样去黑网吧上网，买点卡充游戏币，钱和时间都花得飞快。

　　他那被扫地出门的爸爸不久又和一个开饭店的女Alpha再婚了，他见过几次，两人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间仿佛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不对，不是仿佛，他们的确早就认识了。于是他突然发觉那场闹剧里可能没有无辜的受害者。

　　他的父亲没再给他找什么后妈后爹，他也乐得清静，至少打游戏的事情没人管，总成绩差点也无所谓，至少数学成绩仍然暗示着他的实际水平——我很聪明，我只是没认真，我的实际智商碾压你们这群学霸。他把自尊维系在这个荒唐的数字上，同时尽力表现得和接受左邻右舍称赞的小时候一样活跃。

　　徐冉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有些佩服的人。他不是那种会被人一眼看出机灵劲儿的男孩子，甚至会被某些容易被表象蒙蔽的大人误认为是用功学习踏实努力的乖宝宝。徐冉喜欢在老师面前装听话，然而，他上课的大部分时候在走神和看闲书，答题速度飞快，绝不买教辅资料，同时生怕别人看破他认真的假象。和迟一恒相反，徐冉宁愿被人认为不聪明，也不愿被人认为不努力。用他的话说，不聪明是能力问题，不努力是态度问题，能力不全由个人意志决定，态度则是个人意志的忠实反映。真有意思。

　　是徐冉向他告白的，这家伙一边说着喜欢一边笑，让他摸不透这是不是个玩笑。但他终于也同样笑着答应了，同时紧张地期待着更远的未来。他恶补青春偶像剧，研究见不得光的小电影，浪漫的牵手并肩似乎总发生在高中校园的林荫道上，脸红心跳的肢体接触则是在约会的独处之时。徐冉比他矮小瘦弱，不喜欢有身体对抗的运动，对军事和体育也没有特别的兴趣，不符合传统Alpha的特点，甚至更接近Omega。不过没关系，不管徐冉和他自己将会分化出什么内在性别，只要他们不是两个同性，怎样都好。即使是，也未必不能克服困难。

　　他的满怀期待在听到徐冉想去的高中后落空了，那是以他欠缺的基础而言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而徐冉只是耸耸肩，说不管他去了哪儿他们还是可以继续联系的。迟一恒曾经暗中怀疑，徐冉不学数学，是不是因为自己只有数学好，他想留个请教问题拉近距离的机会，双方正好可以互相弥补。然而徐冉用行动证明这真的只是兴趣使然。他用笃定的口气留下高中再会的约定，拒绝给予和讨要任何学习上的帮助。迟一恒明白过来，在徐冉所规划的未来里，自己，可有可无。

　　他们只是牵过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