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原和

10、第 10 章

　　池穗想要自己看起来跟寻常一样镇定，可是那只微微颤抖的双手，并不给她这个机会，那清脆的叉子跌进餐盘的声音将她心底的慌乱暴露了彻底。
　　时斐宛见状，不由在心底叹息一声。就算是现在已经有了安定的生活，有了一个家，可童年留下来的阴影，始终都在。时斐宛站起来弯腰，替跟前小姑娘盘子里的小叉子拿起来，重新塞进她的手中。
　　池穗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现在是要说点什么的。
　　可，好像又的确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她……”说出一个字后，池穗又停下，抬头那目光带着几分试探，问着时斐宛：“可以今天吗？”
　　她有点迫不及待。

　　时斐宛昨天在收到邮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吧，谁知道小姑娘今天早上来了例假，第一天多多少少会有点不舒服的。
　　“身体行吗？”时斐宛问。
　　如果可以的话，她自然是愿意尊重小孩的意愿。

　　池穗点头，就算是吃点苦头，她也想早一点知道真相。
　　她能忍的。

　　时斐宛想了想，反正是开车去那地方，也不需要池穗走多少路，那如果真到了小孩不想走路的时候，她就背着吧。
　　反正，好像小姑娘也挺轻飘飘的？
　　“那吃好我们就去。”时斐宛说。

　　池穗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她本来因为来例假觉得肚子不舒服，虽然觉得饿了，但同时因为不舒服感觉吃什么都没胃口。
　　上午出门的时候，时斐宛就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模样挺像是霜打的白菜，焉了吧唧的，看着模样怪是可怜。

　　到停车场时，时斐宛让小姑娘先在车上等等自己，没多久，她怀中就抱着一大束的百合花的回来了。
　　时斐宛将那束花放在池穗膝头，“抱好。”
　　池穗眼神有点复杂，最后还是沉默将那束花抱着。

　　白色的轿车一路疾驰，在八月十点过的样子，路上还真没什么车。
　　目的地是有点远的，时斐宛让副驾驶位上的小姑娘可以先闭着眼睛睡一会儿。
　　可是池穗固执地就还是要瞪大眼睛，完全不听劝说。

　　“时老师，你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哦，他们……”小姑娘把自己的小脑袋搁在窗棱上，外面的窗户还热乎乎的，跟车里的凉爽截然相反，就像是她此刻的内心一样，又火热，又冰凉。
　　因为要见面所以有点忍不住的激动，可同时又想着从前自己被抛弃，感到难受万分，心底凉凉的。

　　“别的不说，那模样应该是挺好看的。”时斐宛想了想开口，自己在邮件里看见的那几张舞台上的照片，不难看出来，年轻的男女容貌都算是顶好的，女子清雅傲然，男子俊逸非凡，着实看着就让人想到男才女貌四个字，很般配的。不然，像是池穗这般好看的小孩，没个好看的父母，倒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心里像是有一团乱麻的池穗在听见这个回答时，脑子里先是狠狠地愣了一下，时斐宛这时候给出来的着实是一个让人觉得异常意外的回答。
　　池穗扯了扯嘴角，她以为这是时斐宛在跟自己开玩笑，还很给面子地露出个笑，“可他们不想要我。”

　　“可能也没有那么糟糕。”时斐宛说。
　　池穗不明白她的意思，权当做这是时斐宛在安慰自己，她撑着自己脑袋：“如果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生下来后就抛弃，来到这个世上，我都什么也不懂，但最先被迫接受的就是被抛弃……”
　　感觉，真的好糟糕啊！
　　她是那么不被人喜欢的吗？
　　不论是知事还是不知事，都这样被人讨厌的吗？

　　时斐宛发现自己真是低估了现在小孩的思想，还真是……特别成熟，又特别敏感。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要开导一下：“如果说，他们都是不得已的呢？”

　　小姑娘垂下眼帘，像是有点难过，又很委屈的样子：“没有钱吗？我不怕的，我很能吃苦的，只要在我身边就好了呀，如果真，真的觉得我是包袱的话，那，那可不可以每个月来看我一下呀？如果一个月太频繁，一年也是好的啊，我，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被人惦念的……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好可怕……”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难受极了，但却就愣是没有露出一点哭腔，更不要说眼泪。
　　谁都渴望被爱被关怀，何况本来在小孩这个年纪本来就是应该被宠爱。

　　时斐宛觉得自己这瞬间是被小姑娘的问题给问住了，她心里像是被什么小虫子蛀进来，啃咬了一口一样，有点细细密密的疼。
　　在路口时，等红灯，时斐宛伸手在小姑娘脑袋上揉了揉。
　　“可能她们真的没办法来看你呢，以后时老师每月都来看你好不好？咱们小天使也是有人喜欢有人爱的，还有很多人爱的那种……”

　　她掌心很暖，还很温柔。
　　池穗心底几乎是在霎时间就生出了迷恋，乖乖的也不躲闪时斐宛的那只手，就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头顶揉了揉。

　　“时老师也要走吗？”
　　时斐宛：“九月你要去上学，老师也要上课呀，不过现在我们拉钩钩，有时间老师都会来看你，好不好？”

　　池穗沉默，她不想跟时斐宛拉钩。
　　“怎么，不愿意？”时斐宛没等到小孩的那软绵绵的小手指，不由失笑问。
　　小姑娘可一直都有脾气来着。
　　池穗点头，“你别走好不好？”

　　这个要求让时斐宛轻笑出声，“我不走，但你不能让老师不去上课吧？难道我要跟你一起去上中学吗？”
　　池穗“哦”了声，她当然知道自己刚才那些话有点无理取闹，可就短短的这么两三周的时间，她已经把时斐宛当做自己可以依恋的人。在自己小肚子的上方，池穗搅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那你以后毕业，也不要像爸爸妈妈那么跑那么远，好不好？一下就不见了，好久都不见的，你就在家！”

　　时斐宛失笑，她当然不会像赛琳娜和自己父母那样，她又不是科研人员，但是，不上班吗？
　　“不跑那么远，但老师也要上班啊，不然怎么养家糊口？”
　　小姑娘反应很快，那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养你啊！”

　　时斐宛猛然笑出声，在她听来，这话相当孩子气，小孩养她？那还是她来养小孩吧？不然，总有一种欺负小妹妹的感觉？再说，她现在已经有这个能力，等小孩长大，还是算了吧，那时候估计她的存款都能在温哥华买一套不错的小公寓了……
　　可小姑娘还带着满满稚气却又信心十足的话不由让时斐宛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那小池穗要怎么养老师？”

　　这问题，似有点把池穗给难住了。
　　说大话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到说话是不是会闪了舌头。
　　现在被问住，她也还没考虑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不过，“反正我不会靠偷电瓶车养你就是了！”

　　超认真的声音。
　　超认真的小表情。
　　还有超认真的……手指……
　　竖起来三根，在对天发誓呢！

　　紧接着，是跟超认真严肃的一点也不搭配的可爱的自我解释：“偷窃，犯罪，不好。”

　　时斐宛听完完全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姑娘，真的是太可爱！

　　而池穗听着她的笑声，一张小脸上老不开心了，她感觉时斐宛根本没有把自己那么郑重的承诺放在心上，她伸手就想要去捂住时斐宛的嘴巴，不要让她笑，又一边气呼呼地说：“我会弹琴！我卖艺，卖艺养你的！反正，反正你别离开我就好！”
　　小姑娘着急的时候，声音都比平常大了不少，那张小脸，也因为用力变得红彤彤的。

　　卖力地在跟旁边的人展现自己的决心，但好像对方并不是特别放在心上，池穗着急了。

　　时斐宛唇上的口红都被小孩那胡乱伸过来的小手蹭掉了不少，她脸上也没一丝不耐，听着小姑娘分外认真的话，她点头：“好啊，等小池穗成世界钢琴家？到时候，你在台上，老师一定给你送花，每一次都记得！好不好？”
　　“要拉钩钩……”小姑娘说。

　　时斐宛失笑，“好。”
　　她不轻易给人承诺，却给了眼前的小姑娘。

　　大约是因为有车上闹了这么一出，池穗脸上也没了才出门时的紧张不安。当车停下之前，池穗还不知道自己被时斐宛带来了什么地方。
　　所以下车的时候，她站在车门边，有点愣住。
　　完全都没有想过的一种可能，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害怕，觉得恐惧，一直都不敢想的可能，可忽然面前的一层被挡住真相的薄纱被掀开，她就有点慌乱了。

　　“时老师……”池穗听见自己嗓子里的声音干哑极了，她有点害怕：“你干嘛带我来这里呀……”
　　害怕得怎么觉得鼻子有点酸。
　　如果是这样的真相，她宁愿不要知道，就……偷偷怨恨一辈子好了……
　　不然，她连最后的希冀都没有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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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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