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鲤絆

5、5 枯颜

　　沉默摇了摇头。
　　言教主同时道，“不是杀手。”

　　混在刀口浪尖的人都很敏感，黑袍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是杀气，而仅仅是一份极其浓烈的血腥气。

　　沉默将流光剑横在身前，那是出招的起势。

　　并非杀手，却有着常年杀人才带得出的血腥气，这比一个真正的杀手更让人害怕。因为这人不是丧心病狂便是嗜杀成性。

　　“老身今日是为言教主而来，烦请沉大人勿要插手。”黑袍人的声音喑哑者，秋风拂过枯木枝般摇摇欲坠。

　　沉默蹙起眉，她既然答应护言教主周全，自然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他。流光一闪，沉默亮剑而起，态度溢于言表。

　　沉默执剑先行，出手便是试探。黑袍人以龙头拐格挡，却在三招之后不敌败阵，后退三步。

　　赢得太过轻易，让场面显得有些诡异。

　　沉默的剑不走灵巧，乃是中规中矩的剑招，很容易就能看出招式走向。但这黑袍人竟然生生败在了沉默的力道之下。

　　“小默默，我来我来！”今朝蹦跶蹦跶就上前接替了沉默的位置。

　　“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就让小爷来会一会你！”

　　今朝用的是短兵弯刀，擅长的是近身。弯刀在他的手腕间如鱼得水般游走，流畅至极。黑袍人任然是用龙头拐杖格挡，不过两招，今朝的弯刀已然割上黑袍人的咽喉——

　　黑袍人单手上翻，运掌而出——

　　这一掌来势凶猛，带动掌风猎猎。没有十足的把握，今朝抽身回撤，且先收回这一招。

　　袖影错乱之间，被黑袍遮住的整张脸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今朝并非顶尖高手，做不到内力收放自如，一招出手，他也能只能是生生停住，微微后退半步。

　　但只是这半步，也足以隔开他与黑袍人的距离。

　　——砰！

　　毫无征兆，今朝胸口处的空气一阵乍响。

　　今朝回神之时，黑袍人已然闪现在他的眼前，那只爬满皱纹的手掌正击向他的致命要害。

　　呛然一声——

　　剑气自旁引证而出！

　　黑袍人立马改掌为抓，抓起今朝丢向那剑气汹涌之处，同时隔空一掌辟出——直击言教主！

　　引诱沉默出手，同时反攻言教主。

　　而让这一切的计谋得逞的便是黑袍人击向今朝的那一掌。也正是这一掌让沉默选择出手，救下今朝。

　　隔空掌。

　　能够在须弥之间变换招式可见黑袍人功力深厚，那一掌若是落下，今朝断没有接下的可能。沉默必须去救今朝。

　　“江湖上会隔空掌的一只手便能数清。既然不是本教主孤陋寡闻，那便是你这老婆子乃是深山老林蹦出的老妖怪。”

　　言教主从竹梢飘下，落在了沉默和今朝身前。即便隔空掌，也不可能快得过言教主。

　　“言教主不愧是有绝世的轻功。”

　　言教主缓步上前，脚步忽快忽慢，忽左忽右，没有丝毫的规律，唯一有迹可循的便是声音。这个人走路是没有声音的。身如鬼魅，神似鬼魅。

　　竹叶仿佛也知晓这一瞬间的宁静，晃悠悠晃悠悠的落下，却在离地三丈之时，完整的竹叶被径直切开，没有听闻任何兵器出手的声音，竹叶被切开的声音也近乎微不可闻。

　　言教主的小指上多了一枚银质的宽戒。

　　“这世间见到言教主兵器之人想必都已下了黄泉。”黑袍人的声音竟是有些笑。龙头拐杖猛然震地，“今日老身便来讨教讨教！”

　　没有人看见风，但是风声在呼啸。

　　言教主就那样消失在风声里，连同他手里的戒指，消失在黑袍人的视野。

　　黑袍人一掌接着一掌轰击在风声里。
　　可是风，还在呼啸着。

　　十息已过，黑袍人尚未离开原地半步，但掌风却是停滞了，她的内力逐渐被消耗。

　　也就是在这守株待兔的一刻，言教主，现身了。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一拳，快而准的，砸了下去。

　　黑袍人一掌迎上！

　　拳掌相对，比的便是力道和内力。

　　让人意外的是言教主和黑袍人的内力比拼竟是陷入了平分秋色的僵局。

　　“沉大人，烦请出手救教主一命。”

　　事态并未严重到如此地步，凉风却是如此请求道。

　　沉默不解，但不出片刻，沉默便提起了流光。

　　言教主换的是一身白衣，外面罩着黑纱，他正背对着沉默几人。但他的后背，鲜红的血已然氤氲一片，粘稠的血色将黑纱紧紧粘住。

　　自下少白山言教主从未出手，刚才更是没有中黑袍人的一招一式。他的伤只可能是数日前被沉默一剑透胸留下的伤势。

　　此时沉默若是加入战局，定然可以将黑袍人一击必杀。

　　“沉大人这是要帮言教主？老身也是为三宝而来，断然不会取了这魔头性命。”

　　沉默脚步不停。

　　黑袍人劝道，“沉大人，一个重伤乃至残废的魔教教主才更适合一同上路。”

　　沉默止步在二人身侧一步之遥。这原本就是个不错的提议。

　　黑袍人诡异的笑出声来。

　　言教主扭过脸，“她说得不错，让本教主重伤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言教主在试探沉默，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黑袍人诡异的笑着，“沉大人，江湖险恶，今日你善心留这魔头，来日不知这魔头要杀害多少无辜之人。老身听闻少商宫便已经是埋了不少亡魂。”

　　言教主无时无刻不衔着笑，只望着沉默。他的笑向来是意味深长的，带着几分嘲讽，又带着几分同情。

　　可沉默又有什么好同情的呢？

　　沉默不能说话，所以总是干脆利落。她拔剑一挑，剑气激荡而出冲散了二人的对峙。

　　沉默剑尖笔直，直指黑袍人。

　　“沉大人这般维护魔教教主，莫不是要和这武林公敌同流”黑袍人恶意揣测的话蓦然止住了，在沉默的眼神里，黑袍人不得不将一切戛然而止。

　　那眼神一如稚子般纯澈，又似琉璃般通透，仿佛每一缕从那黑瞳里透出的光都在简明扼要的诉说着她要护住身后这个人。

　　不是因为言教主是唯一知道三宝的人，不是因为她曾出手伤过这个人，仅仅只是因为她要护住言教主，故而她便出剑。

　　她的剑太过纯粹。

　　言教主收回了目光里的复杂，他本同情沉默身处抉择的境地，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黑袍人不得不止了话，不然她就不能得见沉默出糗的样子，反而只能在沉默的眼睛里照出自己那丑陋的模样。

　　只是已经披了一身血腥，洗一洗眼睛耳朵倒还行，扎进心坎怕是强人所难。

　　“既然沉大人决意插手，那老身也不躲躲藏藏。”黑袍人向沉默二人掷出龙头拐杖，并未打算接住，她的双手已然翻腾而出，“接一招阴阳绵合掌！”

　　沉默和言教主将是偏头躲过龙头拐，这一掌竟然立刻迎面而来！竟是以隔空掌打出的阴阳绵掌！

　　言教主手指一颤，原本站在言教主身前的沉默忽的像收到什么牵引一般直接被扯到了言教主身后。

　　再没有任何时间留给言教主反击，这一掌没有任何阻碍的击中言教主。

　　言教主手掌尚未揉上自己痛到几乎窒息的胸口，破空的掌声再一次，近在耳边！

　　黑袍人双手连翻，竟是一前一后击出了两掌！

　　端是言教主神功盖世，也绝不可能在毫无间隔的情景之下连续捱住两掌！

　　绯红的衣衫欺身而上，错开言教主的身形。剑影流光刹那，呛然一声，沉默倒退半步，流光剑将将止在了她胸前寸余。

　　痛，刺骨的痛，在一瞬间涌进了肺腑。

　　阴阳绵合掌，端是流光剑竟也只是挡去了三分。

　　言教主当机立断，抬手抓住沉默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带起，掷了出去。人在半空，流光剑影已似竹叶漫天。

　　剑影铺天盖地而下，沉默首当其冲破了那一身黑袍。露出来的竟然是一袭青纱帐！

　　手持龙头拐，身披青纱帐，这人竟是枯颜魔女！

　　沉默压抑不住内心的惊讶，在这万分危急时刻沉默竟然想去寻言教主的身影。

　　而言教主的身影也已出现在了枯颜魔女的身后，这原本就是一前一后的夹击。

　　言教主也看出了这人是枯颜魔女，但言教主的掌风依旧猛烈。

　　枯颜魔女的阴阳绵合掌本就善于近战。又是一掌相对，这一次，竟是比刚才二人对峙之时更加猛烈。二人所在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

　　迎着暮色，流光剑刃在枯颜魔女的背后亮起死神的裁决。

　　从一前一后的夹击再到如今这般言教主牵制，沉默制敌的局面，二人的配合堪称默契。

　　此局无解，只当沉默的剑光落下，胜负立见。

　　锵然一声，流光剑生生止住，不是重伤枯颜魔女，而是生生止在了言教主的头顶。

　　本该位于言教主和沉默间的枯颜魔女竟是不见踪影。

　　一步，仅是一步之遥，枯颜魔女在这危机时刻竟然在两大高手面前毫无征兆的生生踏出了一步。

　　只有一步，但这一步也足以扭转乾坤。

　　言教主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枯颜魔女这是要和他比真功夫。那他就陪她玩玩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