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鲤絆

11、11 风雅

　　“言教主不与风雅阁交好，便不许他人与风雅阁交好了不成？”

　　这一把声音忽的从门外飘进来，由远及近，由内力递出，且是极深的内力。

　　跨进门来的是一双白鞋，朴实无华，没有花纹。进门的女子身着白衫裙，头戴白纱斗笠，纱布一直垂至胸前，看不清面容。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很清亮，没有什么杂色。这样的感觉和言教主的音色很像，只不过言教主的声音更低了些许。

　　“前日里阁中就收到消息说是魔教解散，七星覆灭。本以为又是某些人弄虚作假，如今看来倒也是真。”

　　女子信步走进，将地面上刚才白色粉末烧尽的灰尘捡在手心敛了敛，继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讥诮。

　　“瞧瞧，这把言教主看家的杂耍本事都给逼出来了，看来七星当真是覆灭了。前日里小女子还拜佛烧高香说若是佛祖看不惯魔教的做派便赶紧收了去，这会当真是应验了。”

　　“风雅。”言教主沉着声音，身上的戾气似比刚才众人逼迫时更重一些。

　　风雅阁乃情报第一阁，七星位居第二。但七星可是魔教麾下，魔教在其他方面不知给风雅阁找了多少麻烦。风雅阁阁主风雅和魔教言教主曾有一段令人艳羡你的风花雪月，但风雅手段极高，竟是骗得言教主，让七星在当年那场情报比试中落败于风雅阁，失了第一的名头。是故言教主和风雅阁主绝对是对头。

　　沉默也诧异，去请医师竟然把人家阁主给请来了。

　　白衫女子检查完上官安的尸体喝周遭的酒水，随口回言教主，“言教主唤小女子何事？”

　　“哦，不对，魔教已灭，言教主的称呼怕是不妥。那，言大哥？”是个人都能听出风雅话里的讽刺以及亲昵之意。

　　言教主俊美无双，半生风流，这天下第一情报商风雅阁阁主似乎是真心倾心于他。

　　“风雅阁阁主从不在江湖露面，今日为言某破例实是荣幸。”言教主冰冷的声音如同落地的冰渣，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半分的荣幸。

　　风雅随口就道，“今日我受沉大人之邀前来，与你言教主没有半分干系，切莫自作多情才好。”

　　言教主脸色黑了几分。

　　论二人互怼的功夫，貌似是言教主落了下乘。当真是少见。

　　今朝戳了戳沉默，扒开自己的小本本，将当年那场风花雪月念给沉默听。言教主一眼还没扫来，沉默一肘便已是抵了过去。

　　今朝捂着肚子喊疼，“我这不是给你普及一下，给你们日后的感情发展做铺垫了不是。”

　　沉默扶住今朝，又给了他一拳。

　　言教主的红颜知己绝不止风雅一人。男生女相，如何能不风流？

　　风雅随意扫了沉默几眼，颇有几分引战的意味，“言教主天生风流，鲜少有女人把持得住，沉大人还是小心些为好。”

　　沉默一言不发，今朝却在后面撺掇，“小默默，情敌哟情敌，快上快上。”

　　风雅对沉默道，“沉大人，经我刚才的检验，上官安的酒水中掺有两种软筋散，一种是药性极差对言教主几乎没用却被这些江湖拿来对付言教主的魔教贩卖的软筋散，另一种是言教主亲自下的准备反将他人一军却不想把自己将死的软筋散。”

　　“好毒的嘴，怪不得言教主都不是对手。”今朝暗戳戳的又插了一句。

　　风雅用眼神示意今朝闭嘴，接着道，“但很遗憾，言教主有杀人本事的不去杀人，没有杀人的时候却被冤枉成杀人。”

　　风雅虽和言教主是对头，但毕竟是老相好，自然站在了言教主这边。

　　“荒唐至极，可笑至极！你们这一群人分明就是一丘之貉！”易孤连疗伤都不疗了，径直站起来指着言教主开骂。

　　“一丘之貉？”风雅的声音忽的尖锐，似风扯过枯叶，吱吖作响。

　　风雅二话不说，抬脚，一脚将易孤踹了出去往桌上一砸！

　　“疯女人，你敢踢我？”易孤抹去嘴角的鲜血，额角的青筋暴跳。

　　“踢你就踢你还要选个时辰不成？”

　　风雅的声音忽的喑哑下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让所有人都察觉出了异样。

　　言教主蹙起眉头，盯住风雅，缓了一会，说道，“风雅，如果做不到你就回去。”

　　言教主说了一句只有他和风雅才懂的话。

　　风雅带着纱笠看不见容颜，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纱笠下的美人听闻此话后蓦然一怔，尔后胸口起伏，激烈的颤抖着，分明在压抑着什么。

　　哒哒哒三步，风雅快步走到言教主面前，几乎都能听见风雅恨得磨牙的声音。她一抬手，啪的一声一巴掌甩上了言教主的脸。

　　风雅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更是预兆在前，言教主不可能躲不开。

　　今朝吓得一下子蹦到沉默的腰上挂住，这女人竟然敢打言教主，莫不是天要塌？

　　风雅没有留情，言教主脸被打得一偏。

　　风雅抬起同样的左手，又是一巴掌要下去。言教主这次抓住了她的手，同样都是纤细白皙的手，但言教主的手更有力道，他紧紧攥着，眸子越来越暗。

　　“要是再胡闹，这一只手索性也给废了。”

　　言下之意，言教主曾废过风雅的一只手。依着今朝的推测，九成是言教主对当年之事怀恨在心，回头把风雅的手给废了。

　　“放开！”风雅不再激动，声音也恢复成原先模样，带着少女的娇嗔，但她的音色确实与言教主很像。

　　言教主沉着脸色，没有放手，“风雅，你最好清楚你在做什么。”

　　风雅挣脱言教主的桎梏，冷笑一声，“言大教主这是以什么身份来教训风雅？若是无名无分还是收起那张高高在上的嘴脸为好。”

　　言教主这一辈子受得气怕也没有今天的多。

　　风雅接着之前的话说到，“易大侠说我与言教主乃一丘之貉，这可滑天下之大稽。倒是易大侠你，令师尸骨未寒你便如此叫嚣，何见大家风范？这金沙帮的脸面怕是要在今晚被你丢尽了！”

　　敢在言教主脸上动巴掌还能活着，定然不是善茬。今朝怕了风雅，易孤更是识时务之辈。

　　易孤拱手道，“家师惨死，易某悲愤至极。言语偏颇之处还望风姑娘海涵。”

　　“这年头是个人都敢叫人姑娘吗？”风雅冷笑，“且不说易大侠你尚未接任金沙帮，即便是你接了这帮主之位，见了我，阁主二字你也是断然省不得！”

　　若是风雅对着言教主是明嘲暗讽，那对着易孤便是剥开皮，撕开了肉，剖开了骨头挖苦嘲讽。

　　易孤何其愤怒，这风雅为了言教主就这般怼他？女人简直不能惹。

　　风雅看向沉默，今朝吓得直把沉默往前面推。

　　沉默尴尬的抚了抚脖子，视线移向言教主，你的女人你还不管管？

　　言教主收到沉默的视线，他刚才被甩了一巴掌这女人一句话都不说，这会还敢向他求救？

　　“沉大人，风雅几乎可以断定上官安并非身中软筋散致死，而是身中三青而死。”面对沉默，风雅客气了许多。

　　三青别的毒物不同，可在人体内潜伏数日引而不发，可一旦触及大红却会在瞬间爆发，令人暴毙而亡。

　　沉默拿起本子准备写字。言教主适时道，“你的意思是三青在上官安体内潜伏已有数日，真正的凶手是身怀大红之人？”

　　沉默放下了笔。她不得不感叹言教主着实和她心意相通，至少在分析问题的思路上是如此的一致。

　　“这沉大人不发一言，言教主倒是喜欢多嘴多舌。”风雅冷嗤着，“三青这种毒，发作的时间与用量成正比。我也无法断定上官安究竟是在何时种了三青。但显而易见的是，只要找到身怀大红之人，便可以断定凶手。”

　　易孤道，“风阁主，不是易某妄加揣测，只是如言教主这般即能玩得起杂耍，又有几分功夫的人，想必他早已经施了什么障眼法将那大红丢了。”

　　风雅冷笑，“不怕人无知，就怕无知之人还自以为是的乱吠。”

　　风雅正经解释道，“大红本是一种香料，气味清淡，若是入药则多是粉末状，而一旦沾染上身是决计不可能在一日之内抹除气味。”

　　距离上官安死去不过两个时辰，如今下毒之人即便想丢了大红也没时间。所以最后究竟谁身怀大红，谁就是凶手。

　　风雅踏出门外，从侍从手里拿过一只罐子放在地上。一条通体黝黑的细蛇便遛了出来。

　　“娘呀！”今朝猴子似的爬上沉默的身子，八爪鱼似得抓着他不放，吓得浑身发抖，几乎魂飞魄散。

　　厅堂里几个怕蛇之人也纷纷告退，不敢轻易动弹。

　　“疯女人，你要找人就找人，你放蛇干嘛呀。”今朝恨不得骑上沉默的脖子，一面哭唧唧的，连风雅的威严都顾不得了。

　　风雅嗤笑一声，“这是药蛇，专门用来寻药味的，它记得大红的药味，停在谁那里，谁的身上就藏有大红。即便已经将大红转嫁他人，小黑也能将那人寻出来。人会骗人，蛇即便冷血，却不骗人。”

　　只要经手过大红的人，小黑蛇都能一一找出。

　　小黑蛇滋滋往前溜着弯，左看看右看看，路过壮汉嫌臭，路过小姑娘嫌香，它的鼻子太过金贵，一般人引不得黑小蛇的半分垂怜。它直直的向一个方向滑去，不带丝毫犹疑。

　　小黑蛇滋滋溜着自己，爬了好远一段路，咕噜噜停了下来，在一双黑色靴子面前停了下来，甚至绕着靴子转了两圈以示确定。

　　黑蛇吞吐着信子，准备蜿蜒而上。一道掌风蓦然自上而下袭来。

　　风雅抬手一招，将小黑蛇引进罐子，那一招掌风也就此落空。

　　厅堂里却是一片寂静，人人都看着黑蛇盘桓的那个人，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