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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柳文才 ...

  •   王颜把痛哭脱力的乙巳抱到床上,让她好好休息。关于换壳手术,她必然有什么不好的回忆,竟能伤心至此。王颜这次来顶层,一方面是为了透透气,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去之前暂居过的别墅,找回还在充电的吴为的笔记。王颜不是没让乙巳取过,但是被告知先完成项目才能回去,东西全部封存在别墅里。吴为的笔记里还有很多重要的内容,关系到历史推演法,也关系到自己的身份。
      失去向导后的王颜,开始“自驾游”,自己一个人在伊甸转悠其实风险颇大,几乎对暴力没有办法的人,在一个充满暴力的地方转悠,稍有不慎真是没处说理去。不过这一切的担忧显然有些早,军区招待所太大,王颜连出去的门都找不到……
      王颜绕着招待所转了好久,依旧没有摸清出去的路,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正当为难之时,身边走近一个人,正是之前遇到的换过壳的自称邵泽的老兵。
      “你在这儿转悠了半天了,锻炼呐?”邵泽口吻确实不似年轻人,仔细听确实有公元纪年过来的口音。
      “不是,我只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王颜不好意思地说。
      “这里做的太大,而且复杂得很,你没有辅助,又是第一次来,找不到很正常,你往这条路走,遇到一个池塘,然后逆时针绕着池塘走到一个向日葵的花地,穿过花地后再往前走300米,就是你进来那个天井了。”邵泽说完,背着手打算离开。
      “邵将军,留步。”
      邵泽停下来,低头回顾,眼神极为犀利,像极了发现猎物的鹰。王颜冷不丁被如此眼神射到,竟然怂得退了两步。
      “你叫我什么?”邵泽的声音好像是从喉间挤压出来的,又杀又哑,不似之前那般洪亮。
      “我,我只是猜测,当年商军南征北伐,成立伊甸,有一位骁勇的将领,名叫刘洋。麾下有一精兵猛将,为其左膀右臂,后来也被升为将军,也叫邵泽……”王颜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快听不清了。
      邵泽听完王颜的话,特别是当他听到刘洋的名字,表情缓和了不少,说:“好久没听到有人在我面前说起这个名字了,我也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没想到,这里的人都快把我给忘了,外面的人居然还有记得我的。”
      “您和刘洋将军,都是历史课里必学的名人,特别是南平之战,可以说是战术史上的经典战……”
      “历史课?”
      王颜像个听话的学生,说话被打断也没有丝毫的生气,应声回答:“是的。”
      邵泽失笑,好似有些伤感,摆摆手说道:“勺子沟还在吗?”
      王颜挠挠后脑,“听说那里建了一个博物馆,但是我没去过,所以……”
      邵泽走到王颜的身边,拉着王颜的手,拽着他就往一个方向走,嘴里说道:“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你来陪我聊一会儿。”
      王颜虽然是青壮年,但是对方是个身体被改造过的人,力气大到没法反抗,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若是换了平时,王颜自然是愿意和一位真实经历过历史的人交流,但是现在自己的处境,拿到吴为的笔记似乎更加重要。
      王颜被拉到了一个池中的亭子,三面环水,池子里种着荷花,娇艳异常,也不知是真还是假。亭子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求是”二字,亭内摆着石凳两个,石台一个,特别像古时候位高者找人谈心的场所。
      王颜端坐在偏矮的石凳子上,双腿伸不直,如坐针毡。邵泽一直看着自己,直勾勾的,如芒在背。
      “我有一个故人,和我说过外面的故事,我也很久没出去了,你们发展得快,和我说说吧,现在的外面怎么样了?”邵泽问道。
      王颜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硬着头皮说了几条,不过是成长院、法网之类的普通内容,但是邵泽听得津津有味,边听边发问,比王颜教过的所有学生都要认真。
      “真好,果然是好,孙哥说的真对。”邵泽嘴里小声嘟囔。
      “邵泽将军,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王颜对旧历人本来就有一种莫名的害怕,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参加过第一次大叛逆的老兵。
      “没有了,你说的非常好,像个教书先生。”邵泽回说:“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我在这里住了大几十年了,要说了解,恐怕没人能比得上我。”
      王颜自然是有许多问题的,采访历史亲历者,机会难得。但是碍于现在这个身份,问太多也不大合适。“您,您随便说说吧。不管是以前的事儿,还是现在的事儿。我对这些都是不会很了解,说什么都行。”
      邵泽微微笑,翘了二郎腿,开始叙述自己的人生经历。故事很长,从旧历时代开始,年轻的时候如何犯错,不服父母管教,最后被送到了军队。刚开始也是个刺头儿,直辖的领导就是后来的草原冰狼——刘洋。灾祸初期,自己跟着刘洋流窜到中亚,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战争,刘洋一步步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自己也跟着发展到了顶峰。可是好景不长,孙禾的死击垮了刘洋。整个格式化行动邵泽都没有参加到,当时的勺子沟是了无生趣的,是灰暗的。直到自己接到任务护送第一夫人米娜前往米格格勒,最终被捕。而后被当作战犯进行改造,直到第二次大叛逆的时候再次遇到商徵羽,在母亲开辟爱城后,跟着商徵羽到了爱城,紧接着开发伊甸……
      整个叙述都是按时间顺序的,逻辑性很强,好像准备了很久,王颜一开始只是想随口问问,毕竟一个年纪这么大的老兵,可能没受过什么教育,说出来的话可能不成章法,但是没想到自己三分钟就被带进去了,聚精会神地听讲,直到对方讲完,自己都意犹未尽。
      “你想不想回外面去?”邵泽说完后,看王颜沉浸在某种思考里,发声询问。
      “嗯?我,这个,也不是很想……”
      “怎么可能不想,人都是认死理的。这里的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当然觉得里面好外面差,可你是外面来的,真要你选,你愿意回到这样的一个地方吗?你去外面转转就知道了,和你说的比起来,这里的人,真是糟透了。”邵泽说。
      王颜听到这里警觉起来,按照他的理解,一个伊甸人,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政治倾向,更何况还是个第一次大叛逆时期的老兵。于是佯装说:“也不能这么说,人说到底是丑陋的动物,爱上丑陋总比粉饰丑陋更舒服。”
      邵泽将双手横于胸前,这是防御的姿势,睥睨着王颜,说道:“丑陋的东西,光凭想象确实容易接受很多。可是当它就在你的面前,膈应你,撩骚你,黏着你,在你身边萦绕,还挥之不去。你恶心、愤怒却毫无办法,这时候你会想什么?‘爱上丑陋’?得多么自负的高位者才能说出来的恶心的措辞,我告诉你,人的丑陋不值得被爱上,如果能够消灭这种丑陋,千万不要犹豫。年轻人,我以我一百多年的人生经验,给你提个建议,不要相信你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哪怕它在你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邵泽说完这番话,起身离开,临走给王颜指了一条路,那是回到房间的路。王颜抬头一看,才发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邵泽的意思是不用在出门了。
      王颜回去的路上,一直如鲠在喉,邵泽的话反复咀嚼,怎么想都是极有杀伤力的誓词。他一方面叙述了自己选择,另一方面又把原生教育批判了一番。他倒是逻辑通顺了,可是这话放到王颜身上,否定原生教育,自己的原生教育就是新历的教育,否定它?难道让自己投商吗?又或者,这里面还有别的意思,是自己没有咀嚼出来的。一个经历这么丰富的长者,说了这么一段话,到底是想要什么?
      王颜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乙巳还没有醒,安静地躺在床上,王颜觉得心中没有趣味,也倒头睡去,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再度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微风拂过,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乙巳已不知去处,王颜伸了伸懒腰,昨天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梦,竟然有些恍惚。
      王颜一看时间,发觉已接近中午,这个时候乙巳还没回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去了。趁此机会,抓紧时间去别墅拿回吴为的笔记才是!王颜按照昨天的记忆摸索着路线,好在随着国庆节的靠近,招待所的人也变多了,稍微打听一下就找到了出口。王颜站在招待所的大门口,望着门外冷清的大街,深吸一口气,这脚踏出去,自己就等于羊入虎口,深陷未知。但是如今自己已经是身陷囹圄,也只能挺着胆子,虎口脱险了。
      王颜计划,走到大马路上,打上的士车,到别墅取笔记,然后再回来。只要不暴露自己是新历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真实的现况就是这么不遂人愿,王颜直走出十个路口,也没有打到一辆车。倒也不是没遇到车,只不过对方要么说太远不去,要么说自己要换班,更有的人说自己正在跑预约单的业务,不接招手的。原本认为钱是自己最大的问题,没想到车都上不去。
      王颜在路边犯难,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问路,但是王颜不敢。只好靠着认字去理解,去寻找。
      王颜似乎摸索到了一条公共交通的轨道,可以投币乘车,身上虽然没钱,但是凭借着自己的样貌,去卖个惨,估计车钱没什么问题吧。就这么想着,王颜循着轨道入口就去了。不比招待所门口的清冷,这里人头攒动,到了轨道入口处就更加摩肩接踵。来往的人多,各个面无表情,急速穿梭。王颜试图拦下几个人,表达自己的苦处,但是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摆手拒绝了他,就好像压根没有正眼看过他。王颜原本以为是自己的脸在这里不吃香,可是没走几步,就看到来往的人群中还有好多像自己这样的“乞讨者”,甚至不乏衣衫褴褛者。自己衣着光鲜的,相比之下,确实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正在烦恼之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子靠近自己,用手肘轻触,眼睛四处瞟,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兄弟,要吗?真的假的都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商徵羽可汗玩过的也有,价格实惠了……”
      王颜一下子没听懂,只是呆呆得看着他。那小子见王颜没反应,又说道:“都是大老爷们你害羞什么呀,看你这样子,没怎么玩过吧?没事,我们这边有的是经验丰富的。商榷你知道吧,不近女色的,到了我们那儿,你瞧怎么着?爽得服服帖帖的!”
      王颜听到这儿,才算明白过来,感情这个小子是拉皮条的。虽然听起来满嘴跑火车,但是这小子就敢在公共场合拿领导人和军要做广告,可见也是个胆子大不要命的。
      “商榷,他不近女色的吗?”王颜打趣问道。
      “那可不,你不知道?国民老公商榷将军,花一样的年纪,却从来是只干活,不要女人的。但是啊,男人就是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那天啊,嘿嘿……”小子看着年纪不大,但是这股子猥琐劲像是长在身上一般,莫不是从小在猥琐池子里泡大的?王颜只是八卦了一下商榷在顶层民众里的名声,不曾想这小子叭叭地说了一大段下流话,有些东西甚至闻所未闻,连浸淫欢好多年的老司机都忍不住心脏砰砰跳。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今天赶时间。”王颜见对方根本不想停下来,只好打断他的话。
      “别啊,兄弟,你这儿听了半天,咋说不来就不来啊。我们这儿还有新历人套餐呢!特地进了一批新历的小妞,T细胞你知道吧,到时候,想怎么玩儿就……”小子正在手舞足蹈、忘乎所以地介绍,却被王颜一把拉住右手。
      “新历人?”王颜面色沉重,伊甸是有来无回的地方,不可能有这么多新历人。如果之前推断得没错,伊甸一直有新历人绑架的计划,这些被迫出卖自己的新历人,应该就是诶淘汰下来或者逃出来的新历人。又或者,伊甸有贩卖人口的途径,顺着这条路,说不定能找到新的突破口,“你那儿有新历人?”
      “对……啊对!新历人!大哥看不出来啊,原来您好的是这口啊,难为我刚才给您解释那么半天生瓜蛋子的玩法。您早说啊,有,新历人有的是!”小子一边挣开手,一边说。
      “哪儿来的?”王颜问,“蒙人的吧。”
      “嘿,您这么说可就外行了啊,你上这片扫听扫听去,谁不认识我柳文才柳爷啊。上三路咱说不上,这下三路的,就没有我柳文才办不到的事儿!”小子一挑大拇哥一打鼻梁,三分虚张三分演戏三分吹牛,倒有那么一分的那么回事儿。
      王颜虽有八成的不信,但是事情只要有半分的机会,也有去看看。若是出路便是最好,若是遇到被绑来的同胞,能施以援手也是好的。“少废话,是真是假,我看过就知道了。”
      柳文才打量了一眼王颜,舔了舔下嘴唇,说:“大哥看打扮不是常人,按理我不该说这番话。不过咱这个是小本生意,你说这人来人往这一趟吧,也不能让咱白跑不是。”
      王颜冷峻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了办张房卡,那上面军区招待所的标志,王颜身上没带钱,只能靠着这个唬人。柳文才眼睛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标志的含义,打量的眼光一下子就变成了谄媚。“哟,是小的眼拙,没想到是官老爷微服私访来了,失敬失敬。”
      “少废话,还不带路!”王颜狐假虎威,发号施令。
      柳文才一摆手,给王颜迎到了路边,路边有一个面包状的东西,表面白色泛黄,看起来有些旧。柳文才示意王颜上车,王颜这才明白这玩意儿是交通工具。
      王颜上了“面包车”,对四周充满好奇,车子启动,顺势进入旁边的垂直玻璃管道,整个管道内塞满了形状各异的盒子,看起来应该是别的“车子”,车子一个个叠在一起,上升到管道顶部,然后进入行驶区域。和新历出租车的舒适完全不同,伊甸的管道行驶体验极为野性,速度带来强烈的推背感,周遭的景物从眼前飞快地向后飞去,只能看见一辆辆的车尾灯和指示灯形成的光柱。王颜在高速下感到了一丝恐惧,双手下意识地扣紧把手,牙齿紧咬,几次险些接触别车的情景,差点吓得叫出声音。
      长达一小时的车程,王颜一个字都不敢说,提心吊胆。也不敢提出意见,一来自己不想暴露身份,二来之前信誓旦旦让人带路,临到一半吓回去了,也不合适。不过所有的顾虑都在车程的后半段变成了恐惧。车程长得太不合理了,这样的速度,这么长时间,就算是爱城,也该开到边境了。
      待王颜下车的时候,已然心生疑窦,对周遭的事务充满了警惕。即使如此,最先映入眼帘的事物还是迅速吸引了王颜的注意。那是一块巨大的白幕,抬头望不到顶,左右眺不到边,就像一个巨大的神物,横亘在自己的眼前。王颜顿时反映过来,这是伊甸的边界——冰层。在城市中心的时候,看不到边界,估计也是通过了某种视觉的技术,让生活在伊甸的人不那么压抑,但是真正走到边界,才发现这里是如此的宏伟和巨大,同时强烈的压迫感,让人透不过气。冷静下来后,发现周遭的温度似乎也变得奇低,越发显得冰层的不可侵犯性。
      王颜感慨了一会儿,顿时觉得背脊一凉,好像有什么危险正在瞄准自己。连忙回头一看,只见柳文才一改彼时的谄媚和市侩,眼含凶煞,手握匕首,径直地朝着自己刺来。王颜躲闪不及,好在对方的目标也不是什么重要器官,只是在手背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液顿时喷薄而出,溅了一地,显然是割到了血管。可不到两秒钟,T细胞就开始了运作,血液止住,伤口上慢慢形成一层薄膜,阻止细菌的入侵。
      柳文才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弧度翘高,笑道:“果然是个新历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哈。”
      王颜捂住伤口,身体呈防御状态,说道:“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这伊甸自从魏承礼走后,几乎就见不到新历人了,本来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了,居然能从大街上找到一个,你说是不是天助我也。”柳文才大笑道,“孙大!朱二!把他给我绑起来,送到实验室去!”
      王颜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瘦高如柴,一个肥头大耳。如今三对一,自己腹背受敌,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像没有办法了。
      “我劝你最好别打我的主意,我是从乙龙宫来的,是商徵羽的贵客。我要是有个好歹,你也别想善终。”王颜恶狠狠地咬字,希望能够恫吓住对方。
      “乙龙宫来的,那就更没错了,这年头要想从外面搞人进来,非乙龙宫这样的势力不可啊。知道为什么哥哥发现你是新历人吗?军区招待所根本就不用房卡,除非是给没有登记在案的军人并且不会使用外接设备的人,这年头哪儿还有这样的人,除非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一看就知道你这小子来历不简单。你既然自投罗网,也怪不得柳哥哥我心狠手辣了。带走!”柳文才一声令下,孙大朱二上前绑住了王颜,王颜反抗了两下,发现力气完全不如两人,只好就范。虽然柳文才没说要拿自己做什么,但是只听得“实验室”、“心狠手辣”、“总算是”这些词,就知道对方没憋什么好屁。
      王颜大声喊救命,却无人问津,此地已然是边界,气温极低且人迹罕至,真实毫无办法。王颜被两人扛起,往冰层走,一开始被冰层的巨大所吸引,没细看,原来冰层底部还有一条缝隙,刚好可以让一人通过。王颜就像古时候被临幸的妃子,忧心忡忡地被抬进了冰层内,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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