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1.0之时代起源》天侍

45、商榷

　　王颜早早地醒来，面容有些暗淡，昨晚若不是T细胞，恐怕都没法入睡。乙巳在门口等着，手里捧着白毛巾和牙刷球。王颜第一次使用牙刷球，这是一种可以在口中清洁口腔的薄片，含住一分钟后吐出泡沫即可。这种小玩意儿也非常好用，但和新历那种一整套的服务还是不一样。
　　王颜被乙巳带进餐厅，香奈静静地坐着，喝着咖啡发着呆，见到王颜后才起身打招呼：“吴为教授，您起得真早，往常这个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早餐的。”
　　“睡不好，你懂的，这里，不好。”王颜假模假式地摇摇头，扮演着一个被商徵羽恫吓的新历教授。
　　香奈今天穿着一身的碎花洋装，配色却是纯黑纯白相间。还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零和我说，您昨晚找我宵夜，我睡得早，没能赴约，您别见怪。”
　　“一些小龙虾，刚认识大家，想着能多认识认识，以后有机会。”王颜坐得离香奈很远，看着桌上的菜单，发现真的是玲琅满目，什么都有。
　　香奈看王颜点餐，若有所指地提了一句，“小龙虾……我确实也不喜欢吃。没想到北极下面还能产小龙虾……”
　　王颜一怔，又仔细看了看菜单上的菜肴，除了鳝鱼、虾仁这样的水产，更有牛羊鸡鸭这般的家禽，甚至连一些昆虫类都有。王颜最开始直观地发现了这里的建筑庞大到不可思议，甚至违背逻辑，却没有发现生物也是如此丰富。如果说钢筋水泥可以通过天梯偷渡下来，那这些可供食用的生物又是如何做到的？这里的生命循环系统可以支撑两亿人和动物生态链吗？答案是肯定的，龙虾已经吃下肚，菜单也摆在了面前。伊甸的科技远远超过王颜的认知，作为新历人，心中那点小小的先进优越感似乎有些动摇。
　　旧历人并不弱小，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极为困难的环境下，发展出了伟大的科技。
　　“教授，您选不好想吃什么吗？”乙巳的声音打断了王颜的思考。尚磊曾经和自己说过，自己一思考就容易忘我，这个习惯太危险，看来得改改了。
　　“吴教授，您慢吃，我要先走了。”我妻香奈一杯咖啡尚未喝到一半，就起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优雅的笑容。
　　“她刚才是在提醒我伊甸的科技实力。”王颜心想。现在看来，Top说的是对的，条件五人组里，没有一个人是省油的灯（自己勉强也不省油）。Top想要擒王，百沢进想要在伊甸凿口子，香奈则一直隐藏自己，仲地和商徵羽好似之前就认识。这么一看，昨天自己在商徵羽面前咋咋呼呼的，太丢人了。好在暂时看来五人的目的没有冲突，逃出生天不是没有可能。
　　Top昨晚吃多了，没有来进餐。百沢进和仲地随后也来吃了早餐，没说几句话就回去了。昨天商徵羽刚刚公布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避而不谈，看来是对彼此都有芥蒂。这会儿商徵羽尚未召唤，王颜想来无事，就绕着乙龙宫转悠。
　　乙龙宫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极了海里的宫殿，而这个宫殿如今住着的居然是个可汗，听起来都不可思议。最难受的是，王颜想要找个人吐槽这个点都不行。乙龙宫本体很大，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如果没有乙巳领路，完全找不到北。王颜一路上走得很慢，看得也很仔细，对于旧历时期颇有兴趣的王颜，这一刻终于拾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开始兴趣的研究。
　　王颜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走停停，停停想想，嘴角时不时露出微笑，有时候眼里还有光，那是他想到了什么精彩的内容。闲庭信步，这才是王颜一直该有的样子。
　　忽然由远至近，传来了一阵击打沙包的声音，王颜很亲切，打沙包是他最喜欢的游戏之一，拳拳用力，每个力量都有反馈，十分过瘾。寻声找去，声音是从一扇门后传来的，门没锁，靠近后一听，还有男人锻炼时发出的哼哧声。
　　乙巳见王颜想要进去，说：“教授，这里是可汗的私人区域，慎入。”
　　王颜原先并没有特别想进，乙巳的话让他回忆起了那个在婚礼上惊鸿一瞥的可汗。那是个满脸写着不愿意却又没有失掉风度的父亲，吊梢的眉毛和连鬓的胡须，深陷的眼窝和挺起的鼻梁，看着就不好惹。从面部看，折算成旧历人的年纪，恐怕也比自己大不了十岁，但是眼神中透露出的沧桑感，却是自己不能及的。
　　就在王颜却步，打算离开的时候。门被打开，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身穿宽松小背心，汗水浸湿了身体，手上缠着小弹力带，尚在充血的手臂肌肉线条完美。两人一撞面，王颜一愣，而来人却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吴教授，早啊。”说话的正是商榷。
　　“商将军早。”王颜应和道。
　　王颜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正在锻炼的商榷，无论是尚磊的观察还是Top的判断，此人正是三人要脱离伊甸最应该争取的人。既然撞到了，索性就先试探一波。
　　王颜道：“商将军身为网军的上校，也要如此勤勉地锻炼身体吗？”
　　商榷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挑了挑眉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挑逗王颜，“军人嘛，身体总是第一位的，就算不拿武器不上战场，身体素质还是得搞好。而且，外面的世界变化这么快，未来的发展也不好断言，我们没有T细胞的加持，只能靠自己蛮练了。我现在要去游泳，吴教授您自便。”
　　王颜拦下要转身的商榷：“游泳吗？我可以加入吗？我好久没运动了，之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后还没好好放松一下身体。”
　　商榷一愣，想了一会儿，说：“那好，吴教授这边请。”
　　商榷带王颜到了乙龙宫的泳池，一个标准的4*100米的大泳池，这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似乎就是在等待着主人的到来。王颜佯装眉头一皱，因为新历区的泳池是不存在这样标准格式的。新历人可以延长生命，却改变不了自己是陆生生物，没法在水中呼吸。游泳，自然而然成为了危险系数最高的运动，所以几乎百分之百的人都是在虚拟世界里游泳的。新历人不需要锻炼来维系健康，所以运动本就是乐趣，既然是乐趣，那些和水有关的一切运动，为了安全，还是不要真的碰水比较好。虚拟世界里的泳池没有边界，只要你想游，甚至可以一直往前游。王颜明知旧历区的泳道不会如新历那般，但为了持续扮演自己的人设，只好虚伪地提出疑惑，果不其然，商榷耐心地解答了。
　　“就是这样了，这里是真水，吴教授要是觉得不妥，也可以不游。”商榷的汗水已经收干，背心也没有紧贴着身体，泳池的水纹反光在脸上，把原本就放肆的帅脸彻底荡开了，好看得有些发亮。之前只觉得这人眼睛有点像尚磊，但如今这么一看，竟是个模样顶好的可人儿。王颜自知自己已经是难得的好皮囊，没想到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商榷，似乎要更胜一筹。
　　“额，没事，我可以游真水。反正乙巳在这儿，如果我溺水了，她会救我的。是吧？乙巳。”王颜撇开脸，看向存在感极低的小个子乙巳，对方则不断点头表示同意。
　　商榷把随身的小包往身后一甩，单手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吴教授，请这边换衣。”
　　王颜随商榷到了更衣室，商榷进门后就脱了个□□，在莲蓬头下淋浴。王颜的眼睛时不时地瞟到商榷，作为旧历人来说，这家伙无论是身高体重还是四肢皮肤，甚至那玩意儿，都像极了新历人的标准。若不是之前尚磊和Top明确告诉自己，商榷就是旧历人，自己一定会怀疑商榷的身份。
　　“吴教授，您带泳裤了吗？”商榷问。
　　“没……没有啊。”王颜又不是真心想游泳，只是想来套近乎，又怎么会真的带上泳裤呢。
　　“那不好办啊，我这里虽然有两条，但是都是我穿过的。或者，您可以先裸泳，这里的池水都是每天更换的，干净得很，您不用担心。等乙巳给您送一条新的过来，您再穿上。”商榷说道。
　　王颜看着商榷包里两条泳裤，抬头问：“泳池没有备泳裤，还要自己带？将军您使唤不动人，还得乙巳去拿吗？”
　　商榷听罢，嘴角含笑的穿起了衣服和裤子，只不过不是之前那种平易近人的微笑，而是一种玩味的诡笑。“你到底是谁？”
　　王颜一愣，心想：怎么回事！老夫这些年玩过的角色扮演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说演技超群也算是本地电影节的水准吧，怎么一个个的都能识破自己！
　　“你想支开乙巳，不就是想和我聊聊么。”王颜答非所问，强守住自己仅剩的气场。
　　商榷靠近王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两人身高接近，王颜只高了一点点。不过此刻，算上两人的气势，王颜输得不止一点半点。商榷按住了王颜的肩头，稍一用力，王颜顺势就坐下了，这一坐，气势完全输掉。
　　“你是谁？不要和我绕圈子。”商榷伏耳问道。
　　王颜咽了一口口水，说：“我是准噶尔飞机上的生还者。”
　　商榷起身，看着王颜，眼里透露着失望，不发一语，往外走去，眼看就要走到更衣室的门口，手里好像在操作着什么东西，而乙巳，这时候就在门外。
　　“商将军！”王颜叫住了商榷，“我劝你不要这么快下定论。”王颜走到了商榷的身边，这个位置说的每一句话，门口的乙巳每一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可没办法出去游泳啊。”王颜这句话的重音全在“帮助”和“出去”上，随后对门外喊道，“乙巳，能不能帮我去找一条泳裤啊，我先用一下商将军的。”
　　“好的，教授，乙巳这就去。”门外传来乙巳离开的声音。
　　“哈哈哈哈，”商榷大笑，走回了之前的位置，王颜跟上。在这个位置，交流的声音，外面听不到。王颜这才看到，商榷手里操作的东西，是枪！“你是怎么知道，帮助吴为离开的人是我？”
　　方才王颜的话，果然商榷听懂了，关于帮助吴为逃离的人选，其实王颜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吴为曾经说过，当初他能逃出密室，是因为有一天，自己的门被突然打开，而在关键时候，又是有人帮他开了电梯的门。王颜一直在意这个细节，既然有人帮助吴为离开，那么，此人说不定可以帮助自己。仔细分析分析，在那样的环境里，能够轻易开门和打开电梯的，除了看守的狱卒，就是总操作室里的指挥，或者，干脆就是侵入系统的黑客。把吴为放到关押尚磊的房间，又只给了一点时间，是什么目的？难道算准了尚磊有逃出之法？能够如此了解密室结构，又能准确知道逃出之法，还能销声匿迹地完成这一系列事情的。足以证明这人手眼通天，是个厉害角色。
　　方才商榷的一番质问，看似很唬人，其实只是一种试探。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若要质问，早就可以质问。非等到两人私下见面，才避开监视者偷偷询问。显然，质问者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目的又能是什么呢？这两个问题本来是无从解答的，但是如果假设商榷就是救走吴为的人，这个想法就通了。商榷想要捅出伊甸的秘密，便放走吴为，可是吴为最终没能走出伊甸，反倒是换了个陌生人冒名顶替。这人知道吴为的很多事，甚至可能知道他是怎么逃出去的。为了避免留下把柄，商榷不得不试探出假吴为到底知道些什么，目的又是什么。刚才王颜的表现，显然是让商榷很失望。商榷刚刚明显是动了杀心，打算叫来乙巳，当着她的面揭穿假吴为的身份，如果自己试图逃走或者反抗，直接射杀！好在王颜当机立断，用言语表明自己已经知道了是商榷放走吴为的事实，就算商榷立马开枪（也许是特制的专门对付新历人的武器），T细胞依然能够撑到自己把秘密抖完。这一番博弈，成功制止了商榷的行为。
　　“猜的。不过猜对了。”王颜看到武器后才明白自己刚才有多危险。
　　“你手里握着我的把柄，却敢把乙巳支走。想和我说什么？”商榷问。
　　“不支走又怎样？在这里，你要对付我，还怕一个乙巳吗？我要的是活下去，不是鱼死网破。你之所以试探我，不就是想看看，我到底配不配和你合作吗？”王颜也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一改之前的怂样，又变成了那个睿智的男人。
　　“说下去。”
　　王颜深吸一口气，说：“你想要到新历区生活。”
　　商榷表情突然凝固，随即又舒展开，“你不需要知道得太多，你想要离开伊甸，没有我的帮助，绝不可能。我希望你能够安分守己，在我需要你的时候，老实听话。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根据母亲与爱城的协定，旧历人除了担保协助之外，没有进入新历区生活的可能性，你的身份如此敏感，就算有人愿意为你担保协助，你也是不可能到新历区生活的。”王颜解释道，“除非你还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
　　“你叫什么名字？”商榷打断了王颜的话。
　　王颜没有回答，眼神凝重地看着商榷。
　　“你们新历人，从小就被惯得只想得到自己，如果什么事情都是只想自己，你凭什么和元首去搏一个生存的可能？”商榷穿好泳裤，并丢了另一条给王颜，“生存，本来就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你想活着，想活得更好，就要比别人想得更多。”
　　王颜呆在原地，商榷已经出去了。
　　为了不让乙巳起疑，王颜也迅速换装。出了更衣室，商榷正在水池里自由泳，姿势极标准。刚要下水，乙巳已经回来了，手里并没有泳裤。
　　“教授，您恐怕不能游泳了，”乙巳恭敬地说，“元首召见你们。”
　　商榷还在泳池里肆意地游着，仿佛看不到岸上的这一切，而王颜的眼神却一下都没有从商榷的位置离开过。
　　“要生存，就应该想得更多。”——这是王颜近十年来听过最为感触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