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似你》喻言家

3、星河

　　7.

　　还好，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能偶遇到喻景流。
　　他就像自带雷达探测仪，总能在某个地方正好和自己碰上。
　　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有意为之，深谙这个道理的苏影并不打算揭穿他。

　　第一次重逢是在某节可有可无的公开课，他迟到的理所当然，坦坦荡荡落座在苏影旁边，全程奋笔疾书，没有抬头。

　　下课铃响，苏影扫了眼满满当当的练习本，眯着眼笑：“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喻景流扫了眼流畅的字体：“特意练的，练了好久，就等着能有个人来夸夸我。”
　　苏影忙低头捂住心脏，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脏。

　　他们一起去了食堂。

　　苏影有点挑食，而喻景流习惯很好，几乎来者不拒。苏影就把肥瘦相间的肉片往他盘子里夹，边夹边夸道：“你真好养活，一点都不挑食。”

　　喻景流从善如流：“以后谁能养我也是很幸福。”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以后一定很幸福。”

　　他们每天都能遇见，在教学楼前的路口，在超市的货架，在很多可以擦身而过的地方。苏影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喻景流的存在，这个人就像拥有哆啦A梦的口袋，每天点亮一个技能，让她毫无顾忌去夸赞，并且得到最真诚的回应。

　　夏季的暴雨没有任何征兆，猛烈又迅速。
　　苏影下课后，毫无意外看到了楼下拎着伞等候的人。
　　喻景流把她送到宿舍楼下，苏影看到他淋了一路的半边肩膀，那片地方颜色明显更深：“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喻景流摇头。

　　苏影蹙眉：“你耐心真好。”
　　这一次她的夸奖加了点其他的情绪，幸运的是喻景流感觉到了：“我只对重要的人有耐心。”

　　茫茫雨幕，一泻千里。
　　喻景流怅然道：“再等等吧，等雨停。”
　　他的声音无形中安抚了什么，那就再等等吧，苏影想。

　　这场大雨持续了很久，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泄洪决堤。
　　这一次林嘉是摆在明面上来的，她从门口拦住苏影，气势汹汹：“苏影，好歹我们也是室友，不是我们贪那一顿家属饭，但是有情况了总要有点表示吧，你就不打算介绍介绍？”
　　好几次看到她和一个气质卓然的男生一起，言笑晏晏。

　　苏影看她一眼，平静移开目光：“他不是我男朋友。”
　　林嘉的手悻悻地放了下来，擦肩而过时，耳边飘过几个字。声音轻柔，但坚定。
　　“不过快了。”

　　8.

　　天气放晴是在一个月后，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扫阴霾后的豁然开朗。
　　草地上座无虚席，自习室空空荡荡，久违的阳光毫不吝啬挥洒向那些想念它的人儿。

　　苏影一早被喻景流拉了出去。
　　站在入口，她犹豫了，“真是这儿？”
　　“千真万确。”他点头。

　　苏影耳根泛着红，穿过这道门，有一片小竹林，学校公认的情侣圣地，但是眼前人坦然的目光丝毫不像要做坏事。
　　苏影一咬牙，进就进吧。
　　谁知喻景流牵着她直挺挺地穿过那片竹林，就这样路过……路过了？

　　竹林的护栏中间有一根折断，留有空隙，足以让一个正常体重的人穿过去。喻景流让她看着自己，然后他像表演杂耍一样穿了过去。
　　因为人高腿长，他束手束脚的样子稍显滑稽。

　　苏影没有任何反应，甚至笑得直弯腰。
　　喻景流再穿回来：“现在呢？想起来了吗？”

　　“想什么？”苏影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梗，“你这个样子好像在练缩骨功……”

　　笑声戛然而止，苏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那个……缩骨功！”
　　喻景流的表情告诉她是的没错，苏影顿时神色复杂。

　　事情要追溯到好久以前，在苏影还是见人就夸的小马屁精的时候。她坐在在操场后的树下乘凉，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轻而易举从护栏穿过。
　　小马屁精叹为观止，为他送上掌声：“缩骨功？你竟然会缩骨功？你好厉害！”
　　小男孩看了苏影一眼，她的刘海被汗湿，贴在额头，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但还是用最大的热情鼓掌、欢呼。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鼓掌，只为他一个人。

　　于是喻景流往回钻了过去，毫无意外又收到了掌声。他来来回回穿了十几个来回，直到女孩说：“你真的很棒，不过我要回去上课了，祝你早日练成缩骨神功。”

　　小男孩愣在原地好久，后知后觉发现，这种感受出乎意料的好。
　　被人全神贯注关注的感觉，很温暖。

　　苏影还没把喻景流和记忆里小个子的男孩重合在一起，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是偷吃了生长激素吗？”

　　她早已不记得当时那个小男孩的模样，只记得回去的时候低头一看，手心都拍红了。
　　尽管这样，她依然觉得人家值得她的掌声。

　　喻景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走近她，步伐缓慢，不徐不疾。他踩着满地的细碎阳光，就像跨过好多年的悠悠时光。
　　他始终很慢，噙着笑款款而来。

　　直到他们靠得很近，连呼吸也可以缠绕，喻景流说：“苏影，我长大了。”
　　苏影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睫毛轻颤，轻轻嗯了声。

　　“我不会缩骨功了。”从喉间挤出来的声音，带着股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很显然。”

　　“可是我现在会好多好多，我努力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有很多人开始夸我，可是我都不喜欢。只有你，只有你让我觉得，原来我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曾经的我连自己都讨厌，竖起全身的硬壳与世界隔绝，是你把它凿开了光。”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苏影收了力，抱紧了些，声音几近哽咽，“好人有好报，所以上天让你遇见我，以后我好好对你，你别哭。”
　　后来，苏影在他的一本旧书上看到一句话，瞬间潸然泪下。

　　书页泛着黄，与周围整齐崭新的页面格格不入。
　　就在扉页，几串小小的文字闯入眼帘——

　　我爱的人，她有一个赞美世界的心，所以我先集齐满身的优点，再去做她的全世界。

　　往下是落款日期，那年，她刚刚遭受了一场校园冷暴力。
　　苏影曾经把自己的热衷赞美归因于一种病态的热情，她想抑制、想收敛，却收效甚微。
　　她不禁在想，是另一个人想靠近、想留住的信念强于她，才会有了这样一种结果。

　　时光的隧道总有一段不合时宜的墨色，有人艳羡于你通行后的光芒万丈、美好辽阔，也有人知道你曾徘徊十里，挣扎不休。
　　于她于他，他们都是彼此黑暗隧道里引路的星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