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蜜腹剑》虚花

14、[卷二]十一章

　　“那便去吧，反正，我也要去裴安一趟，只是……”陆千臻眼眸微狭，说出的话语似乎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叶道友，这便可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了。”

　　见他答应了，叶纹不由放下心来，对于陆千臻口中人情之说，却也未太放在心上，左不过他二人在外什么时候不是对方有事便主动支援的？

　　虽说，他们也都有三百年未见，各自兴许都便有了些改变也未可知，总归，不会将满腔的情谊给忘却了。

　　想到此处，叶纹便好似想起了什么，无奈的对陆千臻道：“元青，虽是有三百年未见，还是似往日那般唤我名字吧，老是叶道友这么叫，也忒的生分了。”

　　言道此处，叶纹心下又有些许的郁闷与疑惑：与元青互通信笺之时也未见如此……何况看元青今日似是颇为喜爱饮茶，莫非这关了寒潭的三百年还真能使一个人移了性子不成？

　　“叶纹。”陆千臻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声，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撸了撸衣袖，状似科普的默念出了一段桌上灵茶的出处：“此茶出在三钏山独碧岩，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名曰：‘千碧一澜’。”

　　叶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他怎么忽然开始说起了茶来。

　　陆千臻不理他，迥自继续道：“奇特之处在于此茶需静置渐凉再饮，喝之如甘露初新，又有泥土之涩、蕊叶之甜，更兼茶水碧蓝若空，观之呈有水天一色之情、白云曜日之景，也可洗涤人心、明思澄绪。”

　　“故其在仙门中及其受人喜爱，常作待客之茶。然…… ”陆千臻瞥了叶纹一眼，抬手倒了杯灵茶推给他，后道出了最后一句：“此茶极稀，故极珍。”

　　叶纹仍旧感到莫名其妙，他虽身为散修，可也算是散修之中位于金字塔上层的那一批人，区区“千碧一澜”自然不是没有尝过，当然了，天天当水喝那也没有这么财大气粗。

　　对于这一段灵茶的出处，叶纹自然也不陌生，可是，像陆千臻这样一本正经的给他默念出来，实是想不通其意欲何为？

　　当然，类似于陆千臻借此讽刺他人穷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而正在叶纹百思不得其解，捧着茶杯吃着茶的时候，就听陆千臻神色不变的说了一句：“师尊言我戾气太重，故禁酒，喝茶涤心。”

　　叶纹刚刚吞下杯中一大片的蓝天白云，一时口齿生津有甘甜留香，便觉身心舒适，开口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的确涤心。”

　　陆千臻眼中透着点笑意：“那便拿你袋中藏的回香酒来换吧。”

　　普一听到这话，叶纹都差点被呛到，他大惊失色的道：“我的大爷啊，能别老惦记着我的酒嘛？现在也不是最好喝的时候啊，你抱回去还不是干看着？”

　　陆千臻瞧他那样着实有趣，便有些忍俊不禁，可面上不好表达出来，便只得强忍着笑意，转移话题，忽然问道：“亥时三刻，四块令牌，几个人去？”

　　“……”叶纹一怔：“这……我倒是没想过。”

　　“不过。”他转瞬间遗忘适才讨酒一事，又恢复到先前温和的模样，只见其思量片刻，复又续道：“永生组织的人既给了四个令牌，那必是有一番道理，或许，他们认为到时候我们必是有不少于四个的人也不一定。”

　　“那你认为呢？”陆千臻挑眉问道。

　　叶纹坐在桌前，他身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袍，头戴纶巾，眉目温和，便只差一柄羽扇就可冒充冒充文人名士，任谁都想不到他其实是一个颇为浪荡且多情的人，看着还真有那么点人模狗样。

　　他听了只不在意的笑了笑，说：“我认为现如今还是什么都不要想，等到了明日亥时三刻，我们这一次到底会有多少人便是一目了然的事了。”

　　陆千臻闻言勾了勾唇：“你说的不错，确是如此。”

　　“不过，该做的也不能不做。”叶纹不明意味的对着陆千臻嘿嘿笑了两声，原本那清雅的气质顿时变得稍显猥琐了起来，道：“听闻最近那昙华少主与你走的颇近，何不趁此机会利用一把？”

　　陆千臻：“我听闻近来你红颜知己甚多，何不也趁此机会利用一把？”

　　叶纹大惊失色：“元青！你竟然将其比作红颜知己，难不成真的要铁树开花？”

　　陆千臻：“……”

　　此时，昏暗的阴云之下。

　　西域的季江是年年如一日的死水一条。

　　它现如今虽不可与高悬云空的海市三十二蜃楼作比，但它的锦绣山水却曾在修真界中与北地流罡城、东南百觐塔、中土碧水山一样有着玄妙无比的悟道效果，还曾被一同列为求真四境。

　　可季江的水毕竟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了，现在已然少有人提及它的往日。

　　就算偶尔想起，也还是托了昙华山的福，被冠以另一个名字流传。

　　而就在江水之上，虚空之中，有一处叠加在此的镜像世界，在外看来，其内风光秀丽，雾气氤氲，人身行走其间，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更可见另一条澄澈空明、一眼见底的季江之水在汩汩流淌，便如仙境传说中的九天圣地。

　　然而，此处非仙境。

　　这里的季江，实际上，水是灰水、鱼是怪鱼，可不可思议的是以人眼看去却依旧清澈可望见水低砂石，鱼即使丑陋不堪，看在眼中也同样给人一种美好绝世之感。

　　而在这其中，季江不叫季江，它有另外一个闻名遐迩的名字：忘川

　　镜像世界更不可能是九天圣地，它是魔境昙华！

　　此乃修真界魔门圣地，昙华山的老巢小世界。

　　忘川横贯昙华境内，将之分为东西两侧，却在境中绕了一个圈，包住了境内最大的一座高山。

　　山上怪石嶙峋、陡峭无比，各种奇花异草、神树仙葩更是数不胜数，山顶立着几座殿宇。

　　其中主殿上挂着一牌匾，上书：青花，二字。

　　殿中刻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青花殿两侧由多根灰色巨柱支撑，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狰狞水虺，分外壮观。

　　而大门正对的前方立有一排上绘众生万相图的三十二扇隔室屏风。

　　这屏风整体颜色偏白，然其上图案却零星点缀有鲜艳的丹砂，混杂着黑色、灰色，透出点不舒服的肮脏感。

　　屏风下摆着一张坐榻、一张案几、一盘水果与几张木凳。

　　几个面无表情、低眉顺眼、容貌清秀的侍人傀儡隐在暗处灯盏旁，等待着主人的呼唤。

　　空气中填满了清冷的香气，是自殿内四角香炉飘出的安魂香。

　　魂香缭绕之中，袁玖一袭红衣，披散着发，面上无甚表情的仰躺在榻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顾流就站在他身后，敛眸不语。

　　这两日不知为何，尊上心情开始变得暴躁起来，明明刚从绝灵地出来的那一日还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此时，昙华山明面上的主人季时因季山主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进来了。

　　这个小孩便是袁玖在扶陵城闲得无聊收的一个徒弟。

　　并且，这个徒弟还被袁玖赐名为昙华。

　　季时因进来后，见袁玖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由的有些无奈，他抚了抚长长的白胡须，瞥了眼这个小孩儿便径自在殿中坐了下来，哪知就在他正要说话之时，袁玖突然开口了。

　　他眼神阴翳，语气又颇为森冷的道：“老头子，安魂香已经快要不管用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季时因闻言登时有些不可置信：“怎么这么快？”

　　同样意识到袁玖在说什么的顾流则也是一怔。

　　“怎么这么快？”袁玖自顾自的又重复了一遍，对此貌似也很是疑惑，一时目光流转看向季时因，下一瞬却忽然春风化雨一般的笑了起来，温和的反问道：“你说呢？”

　　“……”季时因一时有些默然，他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句蠢话，想要说些什么，又有些顾忌到身边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孩。

　　他可不像是袁玖那样什么都不在意，无论做了什么都有人跟在后头扫尾。

　　一时之间，屋内静谧无声。

　　袁玖闭了闭眼，神色有些萎靡的坐起身来，艳丽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从榻上荡下来，直晃人眼，他低着头揉揉眉心，半垂着的脸虽有些看不清，但任谁都清楚他情绪颇为不好了。

　　便只听他声音低沉的说道：“都出去。”

　　身后顾流率先带头默默领着一群傀儡迅速消失在袁玖面前。

　　季时因觑了觑袁玖，见他完全不想要再被打扰的模样就准备带着这小孩走了。

　　他起先来完全是为了赐名的事，毕竟，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但是，跟刚才袁玖所说的事比起来那就极为微不足道了。

　　哪知，他俩刚一移步，便冷不丁的听袁玖又说了一句：“昙华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