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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刘家明 ...

  •   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梅园的榻榻米上。

      刘宝珠正拿着湿布要给他换下额头那份,转过身就看见他睁开了眼。

      “佳明!他醒了!”刘宝珠惊喜地喊道。

      刘佳明坐在门槛上,嘴里不情不愿地嚼着一根韧性十足的条状物。她扭转头,旭看到她浮肿的眼皮跟进食的机械式动作。

      “你在吃什么?”旭扶着胀痛的脑袋坐直身子问。

      “番薯干。”

      “啥?”

      “番薯干。”刘佳明又重复了一次。

      旭还是不明白。应该说,以他现在的脑力,记住番薯干三个字已经是极限,更别说思考为什么要吃这个。

      还是刘宝珠告诉的他,刘佳明吃了三天流食,嘴巴没动过,吃这个正好锻炼锻炼。有没有道理旭也没有多余脑力去想。“我昨天……”

      “倒在了道场。”

      “嗯。”

      “你一个人去那里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晕倒是因为被人袭击还是看见了什么?难道是单纯的病发?”那个说话一针见血的刘佳明又回来了。

      旭感觉脑袋好一些了。笑着撒谎说,“没什么。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去的就是道场。有点怀念。”

      刘佳明也久违地笑了。她告诉旭一个好消息:张忌惮死了。

      前日升会高级干部,维持着一部分埋进女人身体里的香烟姿势死去。旭收起了胡乱报道的报纸。问她有什么打算。

      刘佳明往嘴里塞了一块番薯干,嚼得津津有味。“不知道。廖老师说没事了。我就回来梅园了。我初中还有一年。毕业之后用剩下的积蓄买一些笔墨纸砚。这房子也卖了。能在乡下买一套小房子,再买两亩田。农忙的时候插秧放水刈禾。我呼啦啦摇着风箱,宝珠打谷。农闲,我写字,宝珠拿去卖。能卖一分是一分。”

      她转过头,眼里闪烁着对自己未来的憧憬。“我字那么好看,能养活自己跟宝珠。”

      旭在被子下紧握拳头。“那他们的仇呢?”

      刘佳明一脸无辜。“什么仇?田心报了呀。”

      “刘氏怎么办?”

      “搬出去那天开始,我已经不是刘家人。”

      “刘!佳!明!”旭喊得咬牙切齿。

      掀开被子挪下床,拒绝了刘宝珠的搀扶,率先大步走在前面。动作流利,丝毫不像操劳过度发烧病倒的人。

      刘佳明似有所觉,脸色一变,自觉跟上。

      刘宝珠的红布鞋往前一步。

      刘佳明怒喝:“宝珠你就站在那儿!”

      红布鞋继续往前。刘佳明道一声,“乖。”红布鞋这才停了下来。

      旭走得急。刘佳明紧跟。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道场。

      停在道场那新栽的竹子面前,旭觉得呼吸有点急促。他按着狂暴叫嚣要罢工的心脏,深呼吸一口气,一咬牙蹲下身子手脚并用,疯狗似得刨开昨天堆好的土。

      道场的月亮又一次升到了半空。旭指甲缝里都是黄泥巴。身上脏兮兮的坐在道场边儿喘气。

      刘佳明看到竹子根部之后跪下来了,之后站不起来是旭拉她起来,扶到道场边坐好的。现在她膝盖上都是泥巴。乌黑的秀发靠在旭汗湿的大腿上。

      旭又问了一次,他们的仇呢。刘佳明聪明了一些。“张全蛋已经死了。剩下的喽啰杀了千百个,我哥哥也不会复活。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旭总算松了一口气。院内一排青梅刚结子。他问:“以后,你,要怎么办?”他本想问你家怎么办,话到嘴边想起一个问题:她还有家吗,那话也就咽下去一半了。

      刘佳明沉默。过了一会儿小声尖叫起来。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之后刘佳明的身体开始抽搐。旭慌忙把她扶起。刘佳明上下牙打颤。身子抖得像筛子。连日来埋藏心底的眼泪一瞬之间滚滚而下。“小旭,我我好怕。家光哥哥不成器。家政死了。达仔也死了。”

      旭安慰她,鼓励她。“你可以的。相信自己。你能明白我问的不是你,是刘家。说明你懂我的意思。你还是那个聪明绝顶的刘佳明。”

      刘佳明伸手咬指甲。这是旭认识她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小习惯。仔细一看,她十根手指头都咬得参差不齐。现在咬着的食指更是偶尔可以从口中看到血色的嫩肉。

      旭怕她再自残下去。抓住了她两只手。刘佳明被制住,开始无目的地胡乱摇头。长发甩开像一个疯婆子。

      “我不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像家政那样为了刘氏放弃自己。你知道吗?本来,我才是刘家继承人。段氏覆灭的时候,我献计汇总三兄弟的股份,逼得董事会退出温泉项目的争夺。我那样做没错。事后也证明我的选择是明智的。但是,让我心寒的是,我们把股份归还那一天,董事会第一时间联名上书禁止我入内。不进刘氏我还是我刘佳明!我不稀罕!哈哈哈!”

      嚣张的宣言过后,她突然神经质地狂笑起来。“可是家政不是。他很能忍。降职、撤资,他都不在乎。他还能笑着给那些老混蛋上门赔罪。我犯的错。他替我上门负荆请罪。为了大局着想。我做不到这样。我真的做不到。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认”

      刘佳明又哭了。她的头不再无规律乱摆。她开始清醒过来。她开始回归自己的痛苦。

      她哽咽着说:“所以我退出了。我放弃了继承刘氏。现在我活得好好的,我成为了一个书法家,像七叔叔那样,在家里自由自在、看星星看日出。
      为什么现在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一遍又一遍问着为什么。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旭松开她的手。刘佳明惊恐地想抓回去。啪一声,惊落一片泛黄的竹叶。

      刘佳明被打懵了。瞪大双眼,捂着脸看着他。“你怎么……”

      啪。比刚才更加响亮。又一片黄竹叶落下。

      这一次,下面藏了绿色的蕾。旭的手火辣辣的疼。肺部像破了洞,在不停漏风。有一些话,他必须抢在这幅身体罢工之前,赶在无端重生之前告诉她。

      他怒喝:“刘佳明,我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淡泊明志,你是贪生怕死贪图享乐。你怕再在董事会那群老头子面前摔跟头,所以你逃跑了。逃了这么多年。现在家政死了。刘家除了你再没有谁能担此大任。你又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不去主动承担你应该负的责任。佳明我告诉你。是男人,就要咬紧牙关撑下去。刘家的担子,只有你挑得起!起来!抹干眼泪!回房间,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刘佳明坚定不移转头走。旭往后瘫倒,躺平。休息了好一会儿。门里面没有动静。没有幡然醒悟奋起直追,也没有意志消沉自暴自弃乱摔东西。

      隔着门板,旭想,方才自己说话实在是太重了。人家选择了做一小女孩儿你用男子汉大丈夫那一套?再说,人家这不正伤心嘛!

      旭扶着门说着软话。“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刘佳明很坚强。出来之后已经做出了抉择。她请求旭在牛仁医院秘密找一个床位做手术。

      “小旭,谢谢你。”

      “佳明,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执掌刘氏。身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阻碍。”女性身份也有杰出人才。

      刘佳明呵呵一笑。“我能等他们能吗?他们那些股东能等到我用刘佳明身份闯出一片天吗?不能!家政三天不在公司可以借口说生病。三个星期呢?三年呢?刘家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刘氏那些老东西能把我家吞了!”

      原来是指这个。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刘佳明的脸色跟床单一样白。她问,“小旭,多久?”

      “什么?”

      “我说术后恢复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得问牛仁。你就那么着急吗?”

      “先举行婚礼?”

      “谁?”

      “我。”

      “跟谁?”

      “宝珠。”

      “这……”

      “婚礼,蜜月。至少能拖半个月。”

      “这对宝珠不公平。”

      “她答应了。宝珠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支持我。”

      “疯了。都疯了。宝珠只会跟着你的路来走!她根本没有自己的主意。她的话根本不能拿来参考!”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这是我的命!”

      “世界上从来没有命运!没有谁强迫你!这是你的责任!是你自己选择承担责任这一条路!”

      刘佳明苦笑。“没有谁强迫我。你说的对。是我自己选的路。你倒是给我第二条路选择啊。”

      哭笑着活下去的刘佳明让旭心痛不已。然而,这一辈子,她也只能有这唯一的选择。

      “小旭,我上路了。今晚天有点黑,你能帮我点灯吗?”

      “牛仁,信得过的。”

      “小旭,有你这个兄弟,是我的荣幸。”

      旭握紧她的手。“今晚,你还是刘佳明。”

      “谢谢你。谢谢你打醒我。谢谢你支持我。不要松手,不要推开我。哥哥,佳明好苦,让佳明哭。”

      旭想,肩上的湿润大概是她最后的脆弱。

      居在青木山的时候做的事是写墓碑。因为字漂亮。后来,他为每一位死去的兄弟亲手写墓碑。每年清明描一次墨。

      今世,旭给顺子爷写墓碑。为刘家十三口人写墓碑。刘佳明自己的墓碑,她自己写。

      两个月后,刘佳明才能出院。刘佳明做手术那段时间,消息没有泄露。加上刘家政本来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请病假。董事会也习惯了。

      就是之后宣布迎娶刘宝珠多少有一点意外。毕竟,刘宝珠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婢女。

      伸张正义的田局长病逝。张忌惮死在女人床上,新会何去何从?

      爆炸性新闻真是怎么炒作四大媒体也觉得不够。收起报纸,撕下来脸上刘家政的面具,看着身边一天一天少去的假冒刘家人,旭无聊地数起了子居手指上的老茧。

      子居另一只手摸摸他后背。“佳明快回来了。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

      “回家我要吃红烧肉。”话说得狠。眼里饥渴非同一般。

      就为了一块红烧肉。因为刘家离牛仁医院太远。霍山扣怕出事没让他吃。可把他馋得!

      生死全不怕,没肉吃才会慌。这弟弟真够奇怪的。回去得好好给他补补,一下一下摸到骨头的子居想。

      刘佳明手术期间,刘家,三个月内连续四次葬礼一次送别。旭冒充刘家政在葬礼上被一堆假家人包围,面对豺狼虎豹哭得稀里哗啦,顺嘴一句话堵死人家。

      旭带着小美人找的群演,以一个星期死一个刘家人的速度,把那场惨绝人寰的大残杀抹杀在公众眼前。

      “没有人知道刘家发生了什么事。很好。”

      子居拍拍他胸膛。“有人敲门。”

      旭在沙发上子居怀里翻了个身。“我耳朵没聋。”

      “要开门吗?”

      “不开。不开心。累死人了。”他救得了刘家明,救不了刘家。正如当年他救得了段子,救不了段家。死神身边难道真的没有别人吗?就连恶魔也不允许陪伴在他身边吗?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他真的累了。

      继续敲。

      “那些股东咋那么烦人!还让不让人活了!”

      子居给他顺过毛,起身去开门了。看见来人愣了好久,绽开笑脸道一声:“辛苦了。他在沙发上。”

      “不不不。辛苦的是你们。我只是在医院混吃等死三个月。”一个粗犷豪放的陌生男声从门口传到屋里来。那个人喊他:“哥哥。”

      这声音不认识啊?不过会叫旭哥哥的,今世,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

      一看那脸。旭从沙发上跳起来就是一个熊抱。“佳明你可算回来啦!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爸公司那些家伙看见瑞哥哥两只眼睛都要发光的。我快撑不住了。”

      刘家明回抱他。在他耳边轰鸣低音炮。“辛苦你了。”

      “哟这声音沉得!吓死哥哥了。”

      旭以为那粗犷的嗓音是激素作用什么的,为她难过。问她手术疼不疼。

      “手术,还好吧?切除了子宫。已经全身心准备好做一个男人。”

      旭以为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切除什么?子,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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