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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八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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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起来,说现如今祁衡国国君老大,谁老二?苏锦清一定会头也不抬直接回答:祁闵笑。
不是她太自信,而是人家祁闵笑太自信。
祁闵笑者,祁国第十四位皇子。早年苏锦清在祁衡国随处游历的时候,刚刚见到祁闵笑的那会儿,她还不认识他。但是他却看了她半天,说:“你和我的一位朋友长得真像,我们做朋友吧。”
朋友这一做,就是三年半。
苏锦清知道他身份的时候,他看她犹犹豫豫的神色,对她大言不惭的自夸:“对,我就是祁衡皇子。祁衡皇子怎么了,放眼大陆,谁有我潇洒?谁有我有钱?我跟你讲,你做我兄弟,赚了知道吗?”
当年他说这句话时的模样,一直印在她脑海,未曾改变。
苏锦清曾一度以为,以祁闵笑的性格和生长环境,他就应该是遇事就跑,遇桥就拆的人。可是他偏偏不是,这让她左思右想皆不得其解。
两军胶滞,相对时间太久,对己方实在不是有利的事情。眼下有了内应,苏锦清和苍静延通宵制定好计划,可谓顺利非常。
后来的时候,苏锦清回想起这一晚自己的所见,深深觉得,祁衡国君可能就是那个最不相信祁闵笑会背叛自己的人,所以当一切发生的时候,他的反应才会那么疯狂。
苏锦清与庄静澜一道打杀冲进祁衡国皇宫主殿殿门外的时候,正值黑夜,明月高悬。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弥漫在每个人身边。
苏锦清朝庄静澜看过去的时候,恰好对方也在看她,两人同时朝着彼此点了点头,一齐猛踹殿门,众人立即俯身。
料想中的暗器没有出现,但是在月色的映衬下,所有见到殿内情形的人都瞪大了双眼。
一股十分浓烈的血腥气息瞬间将门外的人吞噬了。
庄静澜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说不出话,只觉一股恶心到极致的感觉直冲脑门,他强忍着压下了这份十分不舒服的感觉,身后却爆发出了几声剧烈的呕吐声音。
满地的年轻男女,死状凄惨,祁王握着他那十分出名的射天剑萎靡的呆坐在玉坐之上,形容不知何时早已变的狼狈不堪、惊惶不堪。
“杀......杀......”
祁王此刻死死的瞪着一处,嘴里说出的话早已经含含糊糊,全然没了当日趾高气扬的模样。
他原本不知道在那默默的说着什么,可当他抬眼见到苏锦清,突然疯了一样朝她冲过去。
“我杀了你这贱人!”
苏锦清目色一沉,正待出手相迎,却见祁王蓦然间不再向前。
一把剑,就那样自他胸前位置穿出,血液不断。
还没等他来得及转身去看,就已经失去站立的力气,颓废坐在一处。
祁闵笑抽出长剑,就直直的站在他的身后。
他此刻低着头,如果有人立在身侧,会发现他的眼角处微微发红,肩膀也在微微的压制着轻抖,面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你......你这......叛徒逆子!!混账东西!!”
祁皇早已是强弩之末,却在这逆子二字上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要将祁闵笑生吞活剥。
“我祁国众多公子王孙,我待你最好,皇储之位也给了你......不成想......你真行啊!!”
苏锦清走上前去,与祁闵笑并排站在一处,微微皱眉低头看着祁皇。
祁皇见苏锦清的那副清冷神色,兀自嗤笑起来。
苏锦清不解:“你在笑什么呢。”
“你活了不过几十年,可是就这几十年,你纵容国家里少数百姓的恶行,以此为头,将整个国家破坏的腐烂不堪。各地奸*淫*掳掠时有发生,国法被压制,权力落在大胆放肆、纵情声色的恶棍手里,这个时候,你到底在笑什么呢?”
祁皇似乎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里,还在嗤笑个不停。
忽的,他开始大言不惭放话:“纵情声色,国人无志,才能长治久安!”
“想我祁衡,三大强国之一,武器制造何其厉害,谁是敌手?”
他抬起一直在抖动的沾满了血的手,指着祁闵笑:“若不是你这逆子......称霸大陆,指日可待!”
庄静澜走上前,祁王见是他,轻轻哼了一声:“是你。”
庄静澜看了一眼祁闵笑,再看看祁王:“真是不知悔改。”
祁王哈哈大笑:“竖子猖狂!”
庄静澜皱了皱眉,转身要走。
“想你庄家征战沙场,多少年?除了被那昏聩的皇帝封了个大将军的名号,还有什么?不过只得了个虚名!呸!”
庄静澜转身,声音微厉:“你说什么?”
祁皇眯起眼睛,一脸不屑,继续吐着血沫子狂言。
“我说错了?一个不成器的公主......不照样把你们那皇帝迷得不知真假!早知道,就应该多嫁过去几个,也省的粮食......啊!”
祁闵笑一剑刺中他的腿,使他难以继续说难听的话。
苏锦清拉了拉他:“你冷静点。”
此刻祁闵笑的脸上除了冰冷的麻木,却再难看到变化。
“怎么,不爱听这难听的话?怕你身边的那个美人......啊!!”
祁皇话说到一半,哪里会想到祁闵笑狠狠下手就是一刀。
祁闵笑狠狠皱眉,眼看就要再刺一刀,祁皇却硬撑着一口气,一脸坏笑看向苏锦清:“我听说你们夫妻感情不和很久,真是可惜......”
正笑着,忽然痛苦哀嚎起来,庄静澜狠狠一剑,那剑如闪电下掣,立时将他的腿狠狠钉在地板上。
祁皇疼得不行,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满脸血汗,看上去真的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苏锦清看着祁王痛苦到扭曲到一处的面容,觉得此人实在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可悲之人。
许是刚刚祁皇说的话都太难听,祁闵笑此刻面上竟难得的青红交加,看上去更加骇人。
“都是你的错......”
祁闵笑闭上了眼睛,浑身无力般提着带着血液的宝剑。
“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为什么......”
他说话声音很轻,似乎是在问祁王,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祁皇原本已是将死之人,血流成河,双眼却还是在听到他的问话后重新看向了他。
祁闵笑忽然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你明明知道,梦琅姐姐一死,整片大陆上她的那些靠着权力金钱攥在手里的能人们早就散的差不多了。”
“而你的巨大财富,也就断了......你明知道......为什么不救她......”
“当初姐姐一心要嫁到远苍,你为什么......到如今,你又得到了什么。”
殿内忽然变得安安静静。
“......”
“一个两个,都来问我......”
祁王目光开始涣散,嘴中却喃喃出声。
“......一个个都是没用的东西......”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这个一度自称比天要高比海要深的皇帝就这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一生,充满了争斗、算计,所用手段堪称阴险至极,被利用的人无计其数,筑下抗天城,意喻与天地对抗,铸下射天剑,意喻自可诛仙。
如此之人,换的如此下场,只怕是所有人都会拍手称快。
而在这漫长、苦闷充满血腥的压抑时刻,苏锦清也头一回,为祁贵妃深深的感到不值。
放弃自己美好的未来,嫁到遥远而又陌生的国家,一步一步,做着不想做的事,说着不愿说的话,将自己的天真和勇敢踩到脚下,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成真的未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今天这个充满了血腥的殿内,对她做过的一切一切,评价不过就那几句令人痛苦到绝望的话。
她不顾一切一心帮助一个人,妄想用武力统一大陆,为这个人争得一寸又一寸的时机,只可惜......
这人却只是一个.......
她拍了拍祁闵笑的肩膀,祁闵笑却愣愣的,第一次留下了眼泪。
“姐姐说,父皇是一位英武的君王,年少时他也很宠我,我很相信他。”
祁闵笑毫不顾虑的当着众人的面哭泣,这个样子,和苏锦清印象中的他差距真的很大,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一众人静静的站了很久,庄静澜叹了口气:“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
祁闵笑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庄静澜:“多谢你们冒死帮忙,我一个人,终归是要面对一切残破局面的。”
苏锦清想了想:“你不必担心大臣们闹事,有我们呢。”
苏锦清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印鉴,庄静澜亦是如此,三人沉默着看了对方一会儿。
“多谢。”
天很快就亮了。
祁衡国的天湛蓝清澈,等士兵们吃完早饭,苏锦清一大早便跑去同庄静澜商议回程事宜。
庄静澜先行一步,苏锦清紧跟其后。
班师回国的途中,苏锦清率领大批人马步出宫城,走开了一段路,转头遥遥望去,祁闵笑就站在城头最高的地方。
就如同曾经的初见,他还是那么恣意不羁的倚着墙头,遥遥将她望着。
苏锦清朝他挥了挥手,他也挥了回来。
任是谁都不会比她们更清楚,此去一别,再见可能就要很难了。
前途虽不易,但是你要记得有我们。
保重。
路经来仪国,有兵士远远的策马狂奔至她身侧:“来仪新皇有请。”
新皇......凤吟夏。
飞燕殿前,花柳相依,莺飞燕舞。
这是时隔多久之后两人再次见面?
苏锦清看庭前桂花树,有些出神。
“这些燕子,你养的挺好。”
那些鸟儿很喜欢和她打照面,动不动就飞向她。
“一直养着的,时间久了就熟了。”
打算等你回来,一起这么养下去的。
凤吟夏倚靠在殿门旁,目光随着天上的燕子来回徘徊。
苏锦清走到梓荣花树下,用手拍了拍树干:“这树都长这么壮实了。”
“是啊。”凤吟夏轻笑着看她那幼稚的动作。
过了许久,沉寂在两人身边久久不散。
......
“以前,我在你面前总喜欢一个劲儿的争强。不为别的,就觉得那样活着才是痛快的。”
凤吟夏目光落到苏尽情身上,悉心听她呢喃静静呢喃着。
“耀武扬威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给别人带来伤害......你知道,我总是喜欢一意孤行的。”
凤吟夏抬起头,苏锦清头上的槐花树。
清风吹过,庭前花树摇曳,落英缤纷。碎花闲落间,几多飘摇释落,终归泥土。
“现在呢?”
苏锦清回过头,看向凤吟夏:“......岁月久了,等到看清自己一无所有,身外之物不因争强而停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失去了那么多真正宝贵的东西。”
凤吟夏大氅随风轻轻动了动,苏锦清笑了笑,又抬眼看向树上槐花。
“吟夏你看!”
凤吟夏看着她指向槐树的样子。
“那有个蝉!”
凤吟夏顺着她的视线,目光温温柔柔落在那个发出很大声音的小家伙身上。
一阵风涌过,吹得凤吟夏宽袖满满盈香。“你能不能......割爱......再给我一缕头发?”
苏锦清一愣。
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落花,忽然对当年那件事后悔起来。
彼时他也不过是想要一缕头发,自己却因为他自作主张恼怒不已,甚至拔剑相向。
她想了想,利剑出鞘,左右各斩断一缕发丝。顺便给自己弄了个新发型。
“制香用嘛,你何不早告诉我啊。”
凤吟夏接过那缕墨发,自怀里拿出了一个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物件,递给苏锦清。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个给你。”
苏锦清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没接。
“清雅捎给我的,你退还回来,她就遣了人送了回来。”
......
“其实......这镯子是留给来仪皇后的,我不能收。”
凤吟夏笑了笑:“你还是收下吧。这镯子你戴了那么久,留给她不合适。”
将镯子戴在她手腕上,他又朝她笑笑:“我给皇后准备了新的东西了。”
旋即正色。
“苏锦清,这镯子,本来就是我母亲留给你的,你得感恩戴德的戴着知道么!”
他似乎很是严厉的在教导她。
“全天下,不算我这个,可就这一个呢。”
被他认真又严厉的样子给逗笑了,苏锦清知道这是退不了的了,摇头苦笑。
继而深叹一口气。
看了看被塞给自己的镯子,想起皇后,苏锦清看向凤吟夏:“她......还好么?”
“挺好的。”
苏锦清顿了顿:“希望她能尽释前嫌,日后过得好。”
凤吟夏点头笑吟吟:“嗯。”
两人就这样偶尔说说笑笑,一路走走停停。
送君千里。
终须一别。
凤吟夏到底没能送她出宫门,皇后那边传来急诏就要见他。
当着很多宫人的面,凤吟夏洒洒脱脱的摆了摆手:“也罢,就送你到这。”
苏锦清牵着马,吃吃的笑了起来:“好吧。”
流云如水,碧空若镜。
昨日今时是非过,往来人如梭。欲问来者知是谁,楼阁空庭阔。
苏锦清骑马行走在宽宽的大道上,就像很久以前,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
看似还是以前的风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
停在一处摊贩地,朝着摊贩扔过去几个铜钱:“老板,给我包上一包。”
那老汉将铜板稳稳接住:“好嘞!等着哟小哥儿。”
坐在马上不知奔走了多久,苏锦清吞掉了刚刚买的那包吃食里最后一个咸咸的豆饼,险些气的哭出来。
呼出一口气,回望远处绿地平旷,林木高耸,她复又低头看了手腕间的镯子一会儿。
“驾!”
终于一骑绝尘,消失在隐秘的山野林间。
凤吟夏高高的站在宫门上,送她很远,就那么目光定定的望着她,直到看她不知道买了什么之后,消失在远方。
他定定的愣了一会儿。
走下台阶,顿了顿。他从怀里拿出刚刚放妥当的墨发,拾起地上的一片落花,放到墨发之上,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
那些年你对我很少有好脸色,我那时心里其实也苦。而如今你对我有了好颜色,我却依旧高兴不起来。我们之间的缘分,怕也就只能这样。
飞燕......对于那些年我们能相遇这事儿,我一直很感激上苍的。
从此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可别嫌我,要是国家治理不好的话,兴许还会波及到你。
没办法,谁让你几次三番、想都不想,就毫不犹豫的戴了我们凤家的镯子了。
......
飞燕......
你和黎非要好好的。